“小沁你们先报警!”安芸停下脚步,嘴里蹦出一句武汉话,“我打死这帮表子养的!”田小沁显然吓傻了,站着没动:“安芸……”这时她身边的男生推她一把,沉声道:“你快跑,别管我们。” 另一边,唐蘅和蒋亚已经被团团围住。小巷狭窄,他们一边是墙,一边是人,已然退无可退。为首的胖子扭扭手腕,笑着说:“你们不是牛逼得很吗?刚才你们说什么,吉他?” 蒋亚满脸堆笑:“这样吧兄弟,我请客,咱去喝一顿!你看咱也不是黑社会,没必要搞这么紧张……” “确实,确实,”胖子还是笑着,阴测测道,“不过喝酒就算了。” “那……” “就你背那吉他,给我砸了,”他看着唐蘅,“砸了,咱们就算两清。” “他这吉他不值钱!”蒋亚冲安芸扬扬下巴,“老安那贝斯才贵呢,砸贝斯吧?” “吉他。” 下一秒,安芸举起贝斯,狠狠砸向其中一个黄毛。与此同时,蒋亚也冲上前去,一脚踹在胖子的大腿上。胖子被他踹翻在地,一骨碌爬起来吼道:“打死他们!!!” 众人开始混战,安芸已经练了两年泰拳,虽然力气不如男人,但身手十分灵活,而蒋亚自幼练习跆拳道,打起来也不吃亏。唯独唐蘅一躲再躲,硬生生挨下几拳,却并不与对方撕打。 他要护着身后的吉他。 安芸和黄毛对打,蒋亚以一敌二,而那胖子和一个光头围住唐蘅,逗猫似的你一拳我一脚,仿佛以折磨他为乐。胖子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啊,要么这样,你给我跪下——这事就算了。” 唐蘅说:“我跪你妈了个X。” “那你别怪我们咯!”胖子和光头同时出手,唐蘅堪堪躲开他的拳头,却被光头手里的木棍击中肩膀,当即一个踉跄,半条手臂都麻了。 光头掂着木棍说:“你不砸我们帮你啊。”然后举起棍子,直向唐蘅后背的吉他砸去!唐蘅连退几步,“嗡”地一声,吉他抵在墙上。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晚,吉他大概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窜出一个人,挡在唐蘅前面。他背对着唐蘅,只看得出个子挺高。唐蘅反应过来,他是和田小沁同来的男生。 胖子举起酒瓶:“没你的事,滚开。” 男生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操!”光头的木棍招呼上去,男生竟然一动不动,硬生生接下。那光头也愣了一刹,只一刹那,就被男生抓住木棍。他狠狠一甩,一捅,光头松了手。 “跑啊!”男生低吼。 唐蘅猛地回过神来,拔腿就跑。胖子还想追,又被男生拦住了。 十分钟后,学校保卫处的保安们骑着电驴呼啸而至。 五个人里跑了四个,剩下一个由于体重原因没能逃脱的胖子,被蒋亚狠狠压在地上。安芸的脸肿了,蒋亚的膝盖手肘擦伤了,唐蘅喘着粗气:“那个人呢?” 安芸:“哪个?” “和你同学一起来那个,刚才他……” “你们哪个学院的?”保安打量着三人,“报警吧,把辅导员叫来。” “叫辅导员干嘛!”安芸嚎道,“我们是被打的啊!”保安看看地上的胖子:“你们,被打?” “他们本来有五个!”蒋亚一脸冤枉,“跑了四个!不信你问他!” “主要是,你们和校外人员发生冲突,我们管不了啊。” “算了算了,”安芸摆摆手,“我们也不是汉大的。” 保安莫名其妙:“不是汉大的找我们干嘛?” “你们离得近啊!”安芸说,“我们仨是理工的。” “那你们把他放了,可不能再打了,”保安叹一口气,“旁边就是我们学校……你们好歹换个地儿啊。” “没问题,”蒋亚松开对胖子的钳制,“滚吧。” 胖子一溜烟跑了。 保安们也走了,剩下唐蘅、蒋亚和安芸,三人看着彼此,一阵沉默。 “其实我感觉他们也没想真打,”安芸说,“反正黄毛那哥们,下手挺轻的。” 蒋亚点头:“我那两个也还行……就是便宜死胖子了,操。” “那个人呢?”唐蘅沉着脸,“你们没看见他?” “哪顾得上啊!”蒋亚嚷道,“你能不能先关心一下你的安和你的亚?” “他受了——”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我在这。” 还是那种很平静的调子。 唐蘅转身,看见几米外的拐角走出一个人,姿势有些别扭。唐蘅跑过去,急切地问:“你怎么样?” “没事,”对方顿了顿,“得去趟诊所。” 巷子里太黑,路灯又太远,唐蘅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庞,但能嗅到血的腥味。 唐蘅的声音有些颤抖:“哪里受伤了?” 对方说:“后背。” 唐蘅绕到他身后,举起手机——好在诺基亚禁摔——看向他的背。 蓝色T恤被血浸透了,已经贴在他的背上。几缕鲜红的血迹向下蔓延,直到他牛仔裤的裤脚。 唐蘅蓦地反应过来,对方的姿势之所以别扭,是因为勾着腰。 唐蘅哑声说:“我叫救护车。” “不用,”对方却摁住他的手,“前面有诊所。” “你都这样了去什么诊所!” “不用你管。” 唐蘅暗骂一声,只好说:“我背你过去。” “我自己去,”对方压低声音,“如果之后学校调查这件事,别说我在。” 唐蘅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刚才保安过来的时候,这人故意躲起来了? 他躲什么? “你们在校外聚众斗殴,”对方又强调,“与我无关。” 唐蘅被噎得说不出话,这时蒋亚安芸凑过来,也吓了一跳:“快去六二七啊!”六二七医院就在珞瑜路上,离此地很近。 他却一言不发,径自向前走了。 蒋亚问:“什么情况?” 唐蘅沉默两秒,把肩上的吉他赛给蒋亚:“先帮我拿着!”然后飞快追了上去。 两人并肩而行,路过方才打架的地方,唐蘅看见地上一片亮闪闪的东西,踢了踢,发现是玻璃渣子。再走几步,看见破碎的酒瓶瓶颈。 “他们用这个……打你的?” 对方不说话,像是默认了。唐蘅咬牙道:“是谁打的?那个胖子,还是光头?” 对方却仍旧不说话,哑巴似的。 唐蘅焦躁地说:“我在问你。” “安静点,”他总算开口了,“很疼。” 唐蘅沉默,跟着他在巷子里拐了又拐,终于看见一家诊所。他似乎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唐蘅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活了21年,第一次走进这种诊所。门口的塑料帘子是灰黄色的——也不知是脏成这颜色的,还是原本就如此。这个点儿,诊所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在输液,大夫坐在电视前,手里捧碗热干面,白大褂敞着怀,露出滚圆的啤酒肚。见二人进来,他懒洋洋道:“等一下哈,吃完这两口。” “他出血很多!”唐蘅急道,“你给他看看。” “哟,现在知道着急了,”大夫瞥他一眼,“打架的时候干嘛去了?” “……” “没关系。”身边的人说。 听见他的声音,唐蘅忽然想起,他还没看过他的脸。于是扭头看过去,目光略略向上扬,视野里出现一张很狼狈的脸——汗水、血迹和灰尘在他颊上混成一片,已经干掉了,留下道道暗色发红的印子。他的皮肤是麦色的,看着看着,那些印子忽然变得异样,像某种古老图腾,散发出山林草木的凛然气息。他是书里走出来的么?这样说好像太夸张了——但是是哪本呢? 唐蘅看得发愣,对方忽然侧过脸来,两人视线对上。他有一对漆黑的瞳仁,黑得干净。 想起来了,列维·斯特劳斯那本,《忧郁的热带》。 他不说话,目光却在问:有事吗? 唐蘅鬼使神差道:“田小沁是你女朋友么。” “不是。” “……哦。” 他答得那么痛快,好像并不在意唐蘅为何这样问。也对,他连自己的伤都不在意。怪人。 这时大夫总算放下碗,走过来看了看他的后背,说:“你这个好麻烦的嘞,还是去医院吧,我这没有麻药。” “不用。” “哎呀,会很痛的。” “就在你这里,”他顿了顿,“医院太贵。” 太贵?贵?唐蘅一时反应不过来,能有多贵?他家有家庭医生,所以他没去医院看过病。 大夫叹了口气:“那你忍着点啊。”
第18章 我家很脏 先前流出的血已经干了,牢牢地把T恤粘在他的后背上。大夫又说一遍:“忍着点啊。”而他不作声,只是背对着唐蘅坐在椅子上。 大夫举起手术刀,从T恤下摆剪起,直到把后背那片布料分离出来。“你这头发染得不错啊,”大夫忽然瞥唐蘅一眼,“在哪弄的?我也去试试。” “街道口的店,名字是……”可他分明是个秃顶啊? “是什么?” “绣绮……” 唐蘅话没说完,只见大夫猛地扬起手,一瞬间就掀掉那块布料。 他仍然没作声,但是身子颤了一下。 他的后背露出来了,血淋淋的,从凸起的肩胛骨到紧绷的腰线,很多道细长伤口仍在渗血。大夫叹一口气:“怎么给酒瓶子打成这样,麻烦咯。” 唐蘅忙问:“怎么麻烦了?” “先消毒,再给他把渣子弄出来,然后包扎——这还没完呢,你看吧,他今晚准得发烧,”说着就用钳子夹起一团棉球,蘸了酒精,“疼就说出来啊,我下手比较重。” 唐蘅喊道:“那你轻点啊!” 大夫翻个白眼:“你当是绣花啊!轻了怎么消毒!” 浸透酒精的棉球被摁到伤口上。那一瞬间,唐蘅看见他脑袋后仰,身体前倾,像是想躲避后背的疼痛。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没再动了,尽管握拳握得手臂上青筋凸起,但他到底没再动了。 很快,那团棉球变成淡淡的红色,大夫丢掉了,又换一团。当伤口被清理干净时,他脚边的垃圾桶里已经堆满红色棉球。 而那些伤口也清晰地出现在唐蘅面前——他的后背原本是很好看的,麦色肌肤,肩膀宽而平整,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路向下在腰部收紧。然而此刻,那些通红的伤口高高肿起来,仿佛是某种酷刑的痕迹。 “你也别干看着啊,”大夫说唐蘅,“你和他聊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嘛。” “好……”唐蘅迟疑片刻,走到他面前,蹲下,“很疼吗?” “你这不是废话,”大夫从后面探出脑袋,“肯定疼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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