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只是参加一星期的交流会,还写近似遗书的备忘毫无必要。 翁承先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律风心里的万一,也不过是车祸、染病这种小意外。 谁知道,不禁枪的国度,他一个普通设计师,还能面临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枪击事件。 律风顿了顿,说:“因为写得太敷衍了,才会说让他们不要告诉你,我出事的消息。钱旭阳……他性格比较跳脱,危急情况下没考虑太多。你不要怪他,是我做错了。” 律风隐瞒了自己写“只要还没死”的前置条件,诚恳地承认错误。 师兄要骂要责备,他都做好了准备。 殷以乔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没有了殷以乔亲手编织的小辫子,只剩下一头短发茬,摸起来都带着扎手的触感。 他勾起玩味笑意,“当然是你错。” “错在忘记告诉他,发消息的时候,不要忘记撒娇。” “我哪有撒娇!”律风强烈抗议,一双眼睛瞪得极圆。 殷以乔伸手揽过他,轻轻吻在扎手的短发上,“你每次叫我师兄,都在仗着我舍不得责怪你,故意撒娇。我不管有多生气,你一喊,我心都软了。” “你真是个傻子,别人拿着手机发的消息,字再长、内容再多有什么用?下次骗我的时候,记得提前录音,你在语音消息里喊喊我,再久我都能等下去。” 殷以乔在教律风骗自己,听得律风眼眶湿热。 也许是重伤未愈的脆弱,影响了他固执、坚韧的灵魂,他只要顺着殷以乔的话,想象一个守着语音独自等待的师兄,就止不住涌上悲伤的情绪。 “师兄……” 律风有很多对不起和我错了,却迟迟说不出口。 他凝视着始终温柔纵容的殷以乔,按捺不住心脏愈演愈烈的渴望,几乎本能地贴近殷以乔,虔诚摩挲温暖的唇角,烧灼出菲律宾独特的热带气息。 殷以乔伸手小心避开律风的侧腹,安慰般拍着他的后背,喟叹道:“总有人要做出牺牲,你要为国家牺牲,我就为你牺牲。” “别用牺牲这种词。”律风难得严肃地迷信起来,“不吉利”。 殷以乔哈哈笑,手搭在他肩膀上,眉眼写尽一腔温柔。 “我迁就你,我让着你,我宠你。” 他勾起笑,“我是你师兄,你就是我的责任。” 殷以乔意有所指地揽着他往前走,“你放心大胆地,去尽你的责任。” 设计更美丽的桥梁,建造更宏伟的工程,立足中国,走出中国,象征中国,让全世界都看到,属于中国人的力量。 鱼平大桥慢慢走下来,也要一个多小时。 律风以前能爬上乌雀山精神奕奕,现在走完鱼平大桥,都累得有些气喘吁吁,更不用说还得原路走回去。 殷以乔有些后悔没把车开上来。 “要不然我背你?”刚自己提议,又自己否决,“不行,好像会压住伤口。我打电话叫人开车过来。” “我没那么娇弱啊。”律风抗议道,“再走回去也就几分钟,休息一下再走一样的。” 殷以乔扶着律风坐在桥边的休息椅上,简直无话可说。 几分钟? 原来律工的自欺欺人大法这么厉害,他们走过来都花了一个多小时,原路返回的漫长路程,竟然缩短为了模糊的几分钟。 殷以乔当然不可能让病患过度锻炼,他拿出手机,他正考虑叫谁帮忙开车,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喊。 “律工!” 他们一转头,就见浩浩荡荡的车队,一路奔驰而来,卷起猎猎海风。 车队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钱旭阳率先跳下来跑过来。 紧接着,无数肤色各异的中国人、菲律宾人随他前行,黑压压地一片,看得殷以乔眉头微皱。 钱旭阳跑得快,神情赧然的说:“殷师兄,他们只是想来看看律工。” 人虽然多,但绝不是来打架寻仇! 律风和殷以乔上桥,是得到了总工许可的。 当律风和殷以乔来到现场的消息传出去,整个建设工地都沸腾起来。 还留在鱼平大桥,进行后期检测、修整的工程师、工人,都成群结队地想要过来。 他们终于等到了总工的许可,才跟着钱旭阳一路登桥,追着两个人散步的身影,开车疾驰,又忐忑兴奋地下车靠拢。 众多等待已久的人,克制不住一路小跑。 他们不敢离律风太近,怕碰着伤患,又不想离他太远,怕看不清他是否痊愈。 唯独脸上的高兴,和话语里的庆幸,可以显露出他们一片担忧与真诚。 “律工,你没事了就好。” “律先生,您回来看桥吗?” “我们想来探望您,都要不到医院地址,工友们走了好多医院都问不到您的消息。” “如果不是钱旭阳说保密,又说你师兄来了,我们肯定要找书记要说法的。” 他们既开心又兴奋,英语和中文夹杂混合,中国人与菲律宾人在这一刻不分你我。 甚至还有工程师不敢跟律风握手,便向殷以乔伸手致意,说道:“殷先生,初次见面。你辛苦了。” 马上就有菲律人聪明跟风,凑上来说:“感谢您对律先生的精心照顾,我们都非常感谢您的到来。” 殷以乔安静站在他旁边,难得在鱼平大桥建设者这里感受到了家属一样的崇高待遇。 汹涌的关怀,就像他每天负责照看的鲜花、果篮、糕点。 律风养病期间,钱旭阳一点一点搬来同事们的心意,殷以乔每天都在感叹,幸好方书记有先见之明,封锁了律风中枪消息,也严禁透露律风所在的医院。 要不然,再大的病房都会被探病的人群淹没,根本没法好好静养。 现在,律风回来了。 无论是哪一国的建设者,都是鱼平大桥的同胞兄弟。 他们凑在一起,英语中文毫无隔阂地抢占发言先机,热情得一定要得到律风的回应。 殷以乔再是担心,也只能稍稍站在旁边虚护着律风,放任他们好好交谈。 那种恨不得把律风藏起来的心情,越发强烈。 他在菲律宾人眼里看到的崇拜、向往、赤诚,狂热得超过了中国同事的淳朴感慨。 殷以乔无奈地想,原来钱旭阳真的没有夸大其词。 可惜律风是个小傻子,完全看不出菲律宾人有多想把他供起来,让他永永远远留在这里。 殷以乔愿意成为律风身后的男人,但他绝不希望,律风走进人群里,再也不属于他。
第88章 去哪儿都好。 殷以乔不过是带律风在鱼平大桥散散步, 傍晚菲律宾新闻就有了他们的影子。 一看就是从社交媒体、短视频扒拉下来的合影传得到处都是。 之前因为律风没有出现在鱼平大桥,出现的各种阴谋论、坊间八卦,再次被翻找出来。 说律风重病、提前回国的不少。 说律风涉嫌犯罪、盗窃机密被抓的也有。 传播得最广也最让菲律宾人茫然害怕的则是—— 他死了。 当新闻上重新出现了律风的身影,无数与总统握手、登上新闻版面、获得了各种奖励优待的工人, 重新见到律风健康出现在鱼平大桥的样子, 悬吊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科奥小心翼翼叠起那份报纸, 刚走两步, 又将报纸拿出来,卷成了长筒,重新往工地食堂走去。 半个月前,他离开了鱼平大桥,去了复苏计划的崩托大桥项目工作。 他是作为优秀员工, 被项目组推荐过去。 一上任便是十五人小组的组长, 负责长达二十米的桥段浇筑,工资都比其他人高许多。 顺便, 还把他眼睛不好使的邻居带到了工地里,帮大家洗衣服做饭, 领一份能够糊口的薪水。 虽然邻居的眼睛坏了, 但他洗的衣服干干净净,做的饭菜合口美味。 只不过,他经常因为眯着眼睛、伸出脖子看人的模样,遭到工人们的嘲笑。 可是对他这种曾经只能在大街上捡垃圾的老瞎子来说, 有吃有喝有住有穿,现在简直是过着天堂般的生活, 受几句嘲笑又算得了什么。 大下午的,远远不到晚餐时间,却有人敲响了食堂窗口。 邻居停下摘菜的手, 转头眯着眼睛伸长脖子去看。 模糊不清的身影,发出熟悉且讨厌的声音。 “嘿,老瞎子,律先生上新闻了。” 嘲笑他最严重的科奥,举起手上的东西,带着按捺不住的激动,不断挥舞手上举起的东西。 “他活着!” 邻居想,那准是报纸。 他放下菜走过去,努力眯着眼睛,去看素未谋面的律先生。 五颜六色的图片,他只能分辨出有许多人影。 但是,这丝毫不妨碍他咧开嘴,笑出豁口的牙来。 “你看,我说了。”邻居高兴地比划,一双半瞎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锣,“天堂是我待的,地狱是老爷们待的。中国人不信上帝,哪儿不会去!” “老瞎子,你说得对。” 科奥的语气从未这么温柔。 他避开那张图片,将报纸重新叠起来,慢慢说道:“律先生不信上帝,所以到不了天堂,也到不了地狱。就待在人间,好好活下去。” 关于律风的新闻,随着鱼平大桥定下通车时间,变得越发频繁。 那些神通广大的媒体记者,竟然循着他们出入鱼平大桥的轨迹,找到了纪念医院,妄图来一次堵门采访。 幸好,在殷以乔带着律风溜达完后,医生表示状态良好,随时可以办理出院,贴心师兄便马上给律风办妥了手续,直接入住更加舒适的国际酒店。 如果不是律风还得参加鱼平大桥通车仪式,参加各种中菲表彰大会,殷以乔恨不得把人打包,火速飞回中国。 然而,律风说:“既然我活着,那一定要希望我死的人,活得不痛快。” 怎么才能让他们活得不痛快,那必然是高高兴兴领过奖章,成为菲律宾的友好伙伴。 鱼平大桥通车,复苏计划正式宣布成功启动。 菲律宾变得欣欣向荣起来,连带着疯狂骚扰周边安定的恐怖组织,都在强大的军火压制下销声匿迹。 真理的炮火,从美式变成了中国制造,就像遍布菲律宾的基建工程一样,用过的都说好。 唯一过得不好的,大约是议员约马尔。 当然,他收到了贪腐指控,已经不再担任议员一职。 可惜,作为普通的建筑公司董事,他也将要面临菲律宾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建筑业大清洗。 美国建筑集团负责的重建城市项目,纷纷终止、暂停,两位着名建筑师、工程师早就收到消息,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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