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人会从菲律宾给他寄信。 殷以乔笑着接过,提着公文包走向宽敞工作间。 律风上个月问过他的行程,他还以为律风会突然在家里出现,为他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 又或者漂洋过海,寄过来菲律宾的专属特产。 结果,寄信? 比他想象得还要老掉牙的浪漫。 信封不大,上面贴着菲律宾独特的邮票,盖上了无数邮戳。 律风亲笔写的地址、收件人,字体漂亮得令殷以乔胸腔温暖。 他简单拆开,抽出了律风的心意,手指稍稍一展,就见到折叠信纸上,铅笔描绘的棕榈树,孤独向天空伸展。 它被风吹得弯曲,一身枝叶粗犷狂放,却固执地遮住了头顶烈阳。 充满了趣味的素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殷以乔沉思片刻,觉得律风的笔触暗藏坚韧,又带了一丝丝的……挣扎? 他还没能仔细品味这幅画的含义,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律风迟了近六个小时,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 “我会参加开工典礼。” 微信的消息框,还在闪动着“正在输入”的提示。 殷以乔捏着素描画,耐心等待。 终于,他等到律风说—— “师兄,我可能要等鱼平大桥完成跨海主桥建设,才能回来。” 长句子直击殷以乔的灵魂,连嘴角笑意都有些僵。 他还没能回复点什么,律风的电话就打过来。 “师兄。”越洋电话带着些微杂音,“抱歉,这边情况比较复杂,我不能做完设计就走。” 殷以乔轻微叹息,心中澎湃的未来规划,击落得七零八碎。 他失望的说:“意料之中。” 即使隔着信号,律风也能听出师兄的语气。 “鱼平大桥主桥不过一千多米,又是援建重点项目,工期不长……” 律风的解释有些徒劳,音调里都是愧疚,“我保证不会让桥出事,快点完成建设,尽早回来。” “我更希望你不要出事。一座菲律宾的桥而已,建设慢一点也没关系。” 殷以乔没法在律风的保证里保持沉默。 他敬佩所有为中国速度付出甚至牺牲的人,但他的私心里,不愿这些人里面有律风。 然而,不可能。 律风既然在递交设计图之后不能回来,那么就代表着他会像建设乌雀山大桥、南海隧道一样,忙碌奔走,不舍昼夜。 殷以乔无奈地意识到律风对桥梁的一视同仁。 中国桥也好,中菲桥也罢,只要是祖国给予的任务,他便义无反顾。 有时候,殷以乔讨厌律风的全情投入。 可律风不是这样全情投入的人,也不会被他深爱。 殷以乔翻着手上素描,无声叹息。 那颗棕榈树哪里是带着寂寞的挣扎,明明是坚韧不拔、迎风不倒的固执。 “小风,你寄来的信不错,我收到了。” 他的温柔燃烧殆尽,变得极其任性。 “以后每周我都要收到你的信,如果哪周没收到,我会立刻来菲律宾。”
第77章 师兄的要求一贯温柔。 在律风看来, 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威胁或者任性,只有完完全全的纵容。 律风站在空旷的天台,刚才会议讨论得激烈的话语, 回荡在心中,挣扎了半天, 仍是不愿说出来, 徒增殷以乔的烦忧。 鱼平大桥设计图通过审核, 定下开工典礼,应当算天大的好事情。 然而, 中国援建的处境并没有想象中美好。 当他们真正准备动工, 才从承建公司那里得知现状。 菲律宾工人数量变少,大部分被美方高价招揽, 顺势抬高了用工成本。 美国建筑集团时时做出难以预料的行动,即使没有直接声明, 敏感的律风也能感受到针对的意味。 约马尔虽然没有出现,讨厌的美国人却总是围绕在他们身边。 连鱼平地区附近, 都有重建城市项目的工地, 开工之后和美国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习惯了家里建设桥梁的安稳,律风面对未来暗藏的汹涌浪潮, 无比烦躁。 然而,正是因为烦躁, 他更不能临阵脱逃, 将自己肩上的责任卸给别人。 他迎着天台风, 叹息一声,“师兄,我知道你担心我……其实吴院派了三位经验丰富的老设计,来接替我的工作, 让我趁着审图阶段回国。但是,我拒绝了。” “菲律宾不比国内,政局动荡,治安不好,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像新闻里说的那样,中菲友好,远亲近邻。” “……我觉得他们是响应号召来帮忙的,能帮我完成鱼平大桥详细设计图,就算完成了任务,不该代替我留在这里。” 当然,律风毫不怀疑,他让任何一位老设计接替他总设计师的位置,也绝不会有怨言和推举。 信念单纯的人,和狡猾的菲律宾人、无耻的政客,形成鲜明对比。 律风却清楚知道,是他挑起了约马尔这种家伙的怒火。 就该由他,守着这座稳固牢靠的大桥跨越淤泥,驱除阴霾,踏破围困了鱼平百年的毒障滋生出的污沼。 “师兄,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跟你抱怨。”律风坦然诉说着苦恼与执着,“我不想临阵脱逃、推卸责任。” “我知道。”殷以乔好不容易的任性,被律风任性击溃。 方才稍稍强硬的语气,又重回了惯有的腔调。 “所以,我很想来陪你,找个菲律宾的项目什么的……” “不行!”律风拒绝得果断。 他不喜欢菲律宾的炎热,不喜欢菲律宾的人文,更不希望殷以乔过来陪着他受苦。 他说:“因为我怕跨国信被弄丢,所以给你寄了好多信。你要是来了菲律宾,就不知道我在信里跟你说过什么了!” 殷以乔没想到,自己拿来约束律风的要求,变成了律风的花式借口,听起来又有一点点哄骗意味。 可他偏偏受不了律风这么幼稚可爱的行径,语气无奈的说:“信什么的,可以回来收……” “你自己说每周都要的!不能言而无信。” 殷以乔:…… 菲律宾到中国,坐飞机也只要两个多小时,他就算每天在中国菲律宾飞来飞去,也能一边陪律风,一边收信。 律风这是摆明了不想让他过去一起吃苦受累,只想让他乖乖待在国内。 于是,乖巧守着小家的殷以乔,第二天又收到了信件。 一模一样的信封,同样漂亮的字体。 拆开来,竟然是三行书信。 “师兄,听说菲律宾寄给国内的信经常丢件,那这封能不能到呢? 律风。” 明明是半个月前写下的文字,却完美契合了他们昨晚的对话。 当然能到。 殷以乔笑着将信放进抽屉。 如果天公作美,吞了菲律宾漂洋过海的信件,他正好有了理由去一趟不远的菲律宾。 然而,律风好像提前预判了他的思绪,一周有三天,都有新的信件登门。 “师兄,见字如面。鱼平大桥的工棚建好了,是我们中国特色的防风保暖抗地震,特别宽敞漂亮,以后结束了主桥建设,可以直接改造成过桥收费站。” “师兄,展信佳。最近菲律宾又到了台风季,按照气象局的预估,今年会出现和利苏一样的超强台风也说不定。” 律风的担忧,通过信纸传递到殷以乔手上。 简短的只言片语,还没能细细品读,新闻频道播出的鱼平大桥开工典礼,就出现了律风的身影。 新闻主持人字句清晰,认真说道:“菲方表示,中国再次证明了他们愿意与菲律宾一起,实现更加美好的未来——” 可殷以乔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安静站立于角落的设计师身上。 律风穿着整齐的衬衫西装,正式的三件套勒出了瘦弱的腰身,又因为他笔挺的姿态,脱颖于众人之中。 在这种聚集了众多政要的会场,律风不过是面无表情的工具人。 然而,殷以乔的视线里却只有他一个。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坐在南海隧道开工典礼现场负责鼓掌的小设计,变成了总设计师。 律风西装革履的样子,叫殷以乔骄傲又欣慰。 似乎自己心中曾经稚嫩的师弟,变为了许多人的倚仗,在他触及不到的地方,自信地撑起一片湛蓝天空。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律风的成功人士风范,电视机画面就切给了绝对主角鱼平大桥。 从黑板上即兴诞生的桥梁,终于拥有了震撼人心的效果图。 粗壮的钢管斜桩,以Y字形结构,轻松撑起了双层宽阔通路,在清晰的电视机上,展现着中国基础建设的实力。 这样漂亮、雄伟的桥梁,带有与生俱来的中国特色。 气势如虹的渲染掠影,仿佛是又一座世界奇迹,拔地而起。 殷以乔勾起笑意,很难相信这座桥建设在困扰了菲律宾百年的地方。 哪怕他一直觉得,律风去得太久,工程完成得太慢,也无法阻止他客观地评判—— 只有天才,能够在一年内设计出这么惊天动地的桥梁。 电视机仿佛听到了他的夸奖,镜头又给到了巡视鱼平大桥现场的天才。 律风穿着短袖,戴着安全帽,跟身边同行的同事穿着相似,却显得面颊消瘦、胳膊纤细。 哦,殷以乔忽然就不高兴了。 什么成功人士,什么顶天立地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西装还能让人虚胖。 殷以乔升起长辈一般的感伤,抬手拍下电视里穿短袖走工地的队伍,发给了律风。 “你看你,瘦了。” 鱼平大桥开工典礼之后,桥梁建设进度按照中国速度该有的标准,突飞猛进。 哪怕是一滩异国烂泥,也会在中国制造的定制液压锤下,一点一点竖起坚固不倒的桩基。 施工现场,每天都是吵杂的声响。 固定八小时的安全施工时间,从早上持续到傍晚,扬起不少灰泥尘土。 律风常常在工地上监工半天,到食堂吃饭一张口,都能尝到干涩泥土的味道。 这可能是他遭遇过最艰苦的施工环境。 又热又潮,头顶烈日。 实在谈不上什么舒适,甚至脱下安全帽,都能感受头皮蒸桑拿似的湿热难耐。 然而,再难的境况,他的笔落在信纸上,写出来的都是好心情。 “师兄,一切平安。” 律风吹着电扇,皱着眉认真写字,“昨天下了一场大雨,鱼平大桥工地特别凉快,顺便还放了半天假,食堂做了刨冰——” 小学生日记还没能编完,咚咚咚急切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律工!”钱旭阳喊道,“A7的土塞渗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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