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也不在,和于敏一同去隔壁超市买雪糕。因为于子琛吵着要吃,家里没有,于敏就主张去买了。 “就说不要你了呀!我说,那我要的。宝宝,你今天晚上就和我回家好嘞,我给你铺一张小床,睡在我旁边,好不好?” 二姨说的真切,令许添宝信以为真,稚嫩的脸上出现惶恐。他眼睛瞪得圆,眼珠转来转去像两颗话梅糖,看得周围人忍不住发笑。 许添谊望着他慌里慌张的模样,也像仓鼠般可爱,心中烦躁,说:“你笨不笨?妈妈肯定就是出去了,怎么可能不要你?” 下一句他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想了想。 只会不要我罢了。
第8章 电玩上校 第二天大年初一,终于轮到去许建锋家过年。 一大早热水壶最先响,然后洗手间是许建锋剃胡子、洗漱的声音,卧室是许添宝喊妈妈的声音,厨房是于敏问许建锋早上吃什么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多,让许添谊再睡不着。 他睡眼惺忪直起身,听见于敏喊他帮许添宝穿外套,便下了床,去找许添宝的嫩黄色羽绒服。 尽管许添谊已经改成了许姓,但因为身份尴尬,并没有得到许建锋家里几位长辈的承认。为避免不愉快,他缺席了每一次的新年聚会。 年年如此,他也并不觉得凄凉或残酷,就像他从不认为自己弱小或可怜。毕竟真的去了,一个人也都不认识,呆在家当然更加自由解脱。 因为还没睡醒,所以语气也好很多。许添谊拎着比想象中轻的外套,只抱怨了句:“你怎么连外套都不会穿。”是又在说宝笨的意思。 许添宝也没睡醒,所以呆呆地没反击,只裹好衣服喊:“妈妈,我穿好了——” 许添谊刚想嗤笑他只知道找妈妈的行为,却见许添宝宝颠颠地寻过去:“哇,妈妈!你好漂亮啊,和天使一样!” 于敏正在化妆,被这话逗得忍俊不禁,不好意思地斥道:“你眼里的天使就这样呀!” 许添谊很有危机感地站在后面,紧急思考自己说什么能略胜一筹,圣母玛利亚吗?最后很失败,什么也没说。 “冰箱里有剩饭,你直接微波炉转了就能吃。”于敏在玄关给宝系围巾,一边给许添谊做最后的叮嘱,“等晚上七点半的时候把热水器烧上,知道吧?还有,你别就知道看电视,早点把寒假作业写完。” 许添谊干脆答应:“好的妈妈,保证完成任务。” 关了门,首先是收拾起床铺。许添谊像做粢饭团,把枕头夹进被子,一齐工整卷好塞回橱柜,再将沙发用力推回原本的样子。接着,准备开始自由的一天。 总是热闹拥挤的家此刻罕见地安静、空旷。 本不属于许添谊的物质与空间,这一刻却都归从他管辖,这感觉很陌生,令他心绪澎湃。 许添谊绕着茶几转了圈,当然不想写作业,就找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大多数频道都在重播昨夜的春晚节目。他切了半天,没找到要看的,开始想念好朋友贺之昭。 过年贸然去好朋友家,是一种缺乏礼节的行为。毋庸说贺之昭大概也在走亲访友的过程中,许添谊想念了会没有结果,瘫在沙发上,感到饿了,起身挪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弄点早饭吃。 没了监督者,目光能自由地游走,厨房的每件旧物品都能瞧出新意。 趁四下无人,他视线辗转,最后大胆地抬头看向了最上层的橱柜。 不为其他,只是那道橱门后,在两袋高筋面粉的中间,有一罐许添宝的高乐高。 许添谊打开橱门,对着熟悉的、绿色的塑料罐头瞻仰了几秒,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可能是巧克力磨成粉做的?他不确定。每次于敏用开水一冲,那东西就散发出异常香甜的气味。 说不想喝是假的。 思索了两秒,许添谊又将橱门轻轻掩上了。虽然很想吃,但万一要是被发现偷吃后患无穷,未免得不偿失。 更何况可能也没多好吃,哄小孩的甜饮料罢了,也就许添宝那样澡都洗不利索的傻子才爱喝。 对,洗澡。许添谊想起于敏晚上开电热水器的嘱咐,这给了他灵感——除却这桩事,他还能做些什么? 这并非昨日听见那席话要刻意讨好,只是作为家庭成员,做些家务活也是应该的。 许添谊在心中为自己辩解,打量地板,从卫生间角落找来扫帚和拖把。 说到做家务,最逃不开就是扫地拖地。平常他和许添宝在学校念书,许建锋上班,家务活都是于敏一个人承担,只有晚上洗碗时,才有他站在旁边,将碗擦擦干放进橱柜。 许添谊喜欢这样的时刻。这显得他很有用处,在这个家并不多余。 然而即便是个小家,要将几个房间都扫完,再仔细拖一遍,对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来说并不容易。 许添谊干得很细致卖力,用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才打扫完毕。他脱了外套,拄着拖把在玄关站着喘气,热极也累极。这拖把的布条沾了水极为厚重,凭借他的力气不能完全绞干,因此地板拖得有些湿漉漉的,一时无法进屋。 他想借这次机会证明,他也可以为于敏分忧解难。 不过现在已经是窗明几净,地板被拖得锃亮,许添宝乱放的玩具扔回了床尾的塑料箱,器物摆放有条不紊。 许添谊满意地视察着,心里忍不住自得地想,妈妈回家看了会怎么想? 想必是十分满意! 他视线下沉,终于发现身旁的垃圾桶带着昨晚丢的乐色,这时就显得格外刺眼。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定再去倒次垃圾。 许添谊利落地扎好垃圾袋口,从旁边的橱门找出新的垃圾袋换上,再匆忙地套上运动鞋就出了门。心情急切,还带有隐秘的兴奋。这是距离完全胜利的最后一步。 然而意外总是发生在一瞬间。 下一秒,他拎着垃圾袋阖上玄关门,“砰”一声,骤然后背发寒——没拿房门钥匙。 太愚蠢了。许添谊丢完垃圾,坐到家门口的台阶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解决措施。 首先想到的是毕竟家住一楼,或许有翻窗入室的路径。然而起身绕着走了一圈,才发现每个窗户外都安装了防盗栏,一楞楞的,连手指都无法再进一步,安全地令人发指。 许添谊站回固若金汤的防盗门前。家在那头,人在这头。所谓咫尺、天涯。为什么门只要一轻轻合拢就再打不开呢?为什么他不带钥匙呢? 寒冬腊月,即便是中午时分,户外的气温也已经跌至临近冰点。毋庸提他出来得急没穿外套,稍微静坐了会,隔着薄薄的毛衣,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许添谊坐在台阶上,屁股冻得冰凉,尽可能将自己蜷缩起来。或许是太冷,心跳很快,唇舌也跟着有点发麻。已经快12点,他没吃早饭,早就饿得七荤八素。心里还有难言的忐忑——他把事情搞砸了,不仅把自己关在了门外,这下还极有可能没法按时开电热水器。 他担心因为没有完成任务,遭受于敏的责备。 虽然生理上已经濒临极限,但情感上,许添谊不好意思去找任何一个人求助——找门房间的水英阿姨,怕阿姨热心打电话给于敏,影响家人过年的心情;找贺之昭,怕影响他和姜连清过节,也觉得很丢脸,怕被嘲笑。虽然他知道贺之昭不会嘲笑。 天人交战时,隔壁楼走出两个人,熟悉的女声说:“诶,小谊吗?” 许添谊抬头,便见姜连清慢慢地朝他的方向过来,身后还跟着贺之昭,是要出门的架势。 姜连清走近两步,等看清许添谊身上的穿着,顿时花容失色:“你怎么只穿一件毛衣,不冷吗?” 许添谊局促地站起身,言不由衷道:“嗯……还可以。”说完便扭头打了个喷嚏。 一旁沉默的贺之昭移动过来,把他抱住了。许添谊僵硬地站着,感受到一些微弱的暖意,听见姜连清又问:“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呀?” 姜连清说话很温柔,面孔也总是笑吟吟的,让许添谊一面对她就好像没什么负担,觉得做蠢事了可能也不会被责怪,就暂时放下了自尊心,如实回答道:“嗯……我、我出门丢垃圾,忘记带钥匙了……” 姜连清理明白故事始末,发现他是大年初一,竟然只独自一人在家,心里不由有点奇怪和心疼。她说:“正好,我带贺之昭出去吃中饭,我们一起去。” “不用不用,我在这里等他们回来。”许添谊第一反应要拒绝,拒绝了立刻后悔。但姜连清把他直接掠回了家,流利吩咐贺之昭:“你去拿件外套给小谊穿。” “就这件吧。”贺之昭脱了自己身上穿着的,递了过去。 许添谊拿着那件外套有些伸不开手脚,嘴上还在逞强地、习惯性地礼节说:“不用了,我不是很冷。”但姜连清督促他穿上,就乖乖照做了。 外套很轻,带着贺之昭剩下的体温,暖融融包裹着他。 许添谊低头看蓬松的格纹,有了猜想:“姜阿姨,这是羽绒服吗?” 姜连清正趁机拿出化妆镜补口红,闻言答:“是呀,里面是鹅绒,很轻。但比棉袄暖和。”。 许添宝穿的果然是好东西。许添谊点点头应过去,不再出声。 等贺之昭换好外套,三人再一同出了门。路过大院门房,和坐在里面的水英阿婆打了个招呼,到了路口便拦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上没放任何广播。随车颠簸时,许添谊很庆幸姜连清这个点恰好准备出门,没有理会他任何客气的托词,因为他真的又饿又冷。 好想吃东西。许添谊对食物的渴望胜过了其他任何,肚子逐渐有了饿到类似痉挛的感觉。 然后随着车子的左转弯,他的肚子发出了极为响亮的一声“咕噜噜”。 出租车司机说:“哎哟,吓死人了。” 许添谊尴尬地涨红了脸,眼紧盯着车窗玻璃一动不动,唯恐身后坐着的贺之昭说点什么类似“你的嗓门好响”的话,他的自尊心就会应声开裂。 但只有副驾驶的姜连清了然又轻巧地接话道:“就是饿了嘛,我们马上去吃好吃的。” 因为这插曲,过了会司机又开口问:“你两个儿子啊?” 不知姜连清出于什么考虑,也可能只是懒得详细解释,回答:“是啊。” “要死的咯。”司机师傅说,“两个皮小鬼,累也要累死了,你真不容易。” “不会。”姜连清否认道,“他们都很懂事听话。” 车没再开多久,停在了一家大型超市的马路旁。 喜庆的红色映入眼帘,还有每个小孩最爱的三个字母——KFC。 有个店员站在门口,微笑着递给他们三人每人一张优惠券:“新年全家桶可以了解一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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