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已经回到了正常的位置,钟离冶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沉一眼,江沉明白过来,只不动声色地穿上棉拖鞋道:“出去吃了一口雪,下面太干热,有点熬不住了。” 他开口时嗓子哑成一片,青色一片眼圈里写满了疲惫,倒真像那么回事。 沈柔只得咽下怒意,改皱眉道:“算你赶上,粥刚好,盛一碗吧。” 屈樱已经把粥盛了出来,用勺子简单舀一舀,走过来放进江沉手心,“安心喝粥吧,别太担心了,没事。” 江沉宽慰一笑,“有你们这些队友,确实安心。” 他说罢便一个人窝进沙发小口喝着粥,彭彭在身后跟钟离冶嘀咕道:“你有没有觉得千梧走后他人变软和了。” “是人变木了才对。”钟离冶轻声叹气,“他得是脑子木了才会遵循礼貌说两句软话。” 彭彭恍然,“有道理啊。” 老男人笑着说,“你们队伍氛围真的很好。不过邵雷在时我们也相处的很愉快,虽然年龄差很多,但那小子是跟谁都能相处舒服的性格。” 江沉抱着粥碗,又止不住地开始走神。 不知为何,刚才在最后踏出门的某个瞬间,他好像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千梧的气息。好像在他背后的不是小妖怪,而是真真正正的千梧,可惜他一步踏出,再回头时身后的里世界已经消失了。 想着想着,思维渐渐地涣散开。一宿未合眼的疲惫夹着感冒发烧的势头袭来,江沉几乎是下意识地放下了粥碗,把两条长腿也架上沙发,枕着扶手昏昏睡了过去。 梦里果不其然是小时候,无数个记忆碎片飞快地拼接,他与千梧在老宅的走廊上躲勤务兵,千梧坐在书房的楼梯上喝妈妈煮的巧克力,还有千梧刚刚报道那天,站在讲台上奶声奶气地说,我叫千梧。 千梧第一次冲他伸出手,是那天日落,他带着他一起爬上食堂的楼顶,指着多福山在江水上的影子说,“山也有时不想撑在那里。” 山也有时,不想撑在那里。 汗意瞬间从茂密的发间钻出,江沉被一阵心悸猛地拉回现实,反应过来时已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冷汗爬满全身,心跳在胸腔里咚咚咚,太阳穴炸开似地疼。 明明好像只有很短的几个梦境片段,但他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外面一片金光,不像是正午,倒像是邻近夕阳。 钟表指向了下午5:35。 身后那几个人还在桌子旁边低声讨论着线索,桌上摆满了他们今天一整天翻出来的东西。 彭彭说,“所以据你推测,现在是十一月是吗?” “嗯。”老男人说,“看日头是的。” 屈樱问,“十一月的日落一般在几点?要日落多久呢?” “每个地方都不太一样,这里我估计要在五点半之后到六点之间了,日落……也就不到十分钟吧。你们队的人怎么一直在关心日落?” “九分钟。”江沉一下子站起来。 身后的人吓一跳,屈樱愣了一会才说,“说什么呢?” 字条上明明写的是,日落的第八分钟,哪来的九? 江沉心跳仍然很快,冷汗像是要把他人打透了,他猛一下起身才觉得眩晕,还有前心贴后心的饿。 但他顾不上踉跄,只匆匆说道:“每天的日落有九分钟,从第二分钟起到第九分钟,在这八分钟里,是多福山在偷懒,灵魂从山体里溜出来。它也有时不想撑在那。” 江沉越说声音越低,黑眸深处却仿佛有一簇光,愈发坚定。 说罢,他缓缓转身,望着外面夕阳之下的雪山。 “在这八分钟里,山或许也不想撑在那。” “多福山是什么山?”双马尾皱眉道:“外面的雪山叫多福山?你是不是搜到了什么线索?” 江沉不再回答了,他轻轻阖上眼,记忆中千梧温暖而清稚的笑容犹在眼前,他终于想起那年那天那时。 那天最后给千梧桃子吃时,他扫到过一眼手表,不知为何,那细枝末节的记忆在此刻忽然无比清晰。 差一点点,晚上六点。 差一点晚上六点,落日沉入江水,那就是他们两人往后余生的开端。 “江沉,你还好吗?”屈樱试探地走上来,拉了他的胳膊一下,“你是不是睡觉做梦了?你整个人在哆嗦,你烧得太严重了。” 钟离冶闻言也走过来要伸手探他额头,然而江沉却躲开了。他仿佛一个逼近真相的孩子,一边看着外面的雪山,一边不断回头瞟着时钟,他反复吞咽吐沫,只等着那一刻。 另外三个玩家很默契地没有出声,双马尾不知道跟沈柔说了什么,沈柔也没有继续追问。 七个人一起安安静静等到时钟指向5:50之后,江沉不再看时间了,他回过头看向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落日将远处的雪山投出一道昏暗而庞大的影子,那道落在雪原上的影子却随着日落偏移而无声地发生变化。昨天那时他们或许还在路上,但此刻隔窗远望,却十分清晰。 ——山体的影子不断变得瘦削,最终像是被突兀切断的一个瘦削的肩膀。 江沉忽然勾起了嘴角。 “多福山。”他低声道。 双马尾终于按捺不住,“到底怎么回事?” 江沉看着远处的山影随日落缓缓变化,许久,在心里终于做了一个猜测。 “机窍在茶几下,你们把茶几竖起来,地毯上有门把手,推一下门把手,能进入里世界。里世界是书房,或许邵雷就在里面。”他如实道。 彭彭三人闻言吓了一跳,钟离冶冲他挑眉,显然不理解他为什么直接说了出来。 江沉却没多做解释,他平静地看着另外三人搬开茶几,推动地毯,紧接着在他眼前消失。 “疯了你!”屈樱跑过来,手按在门把手上却又犹豫,“就不怕他们伤害千梧!” “千梧现在不在书房里。”江沉顿了顿,“我猜,小千梧和真正的千梧无法同时出现。” 他说着,伸手覆盖上那处毛茸茸的门把手图案,稍作停顿。 耳边仿佛又响起今天早上从暗门出来前,小千梧在他身后说的那个字。 那一声如是轻柔,像贴着他耳边,远远超过了千梧小时候对陌生人保持距离的标准。 只有做了爱人,千梧才会在他耳边低声窃语。 “拉。” 江沉喉结微动,一把攥住毛毯的门把手图案,用力向外一拉。 拉门与推门,两个里世界。 门的另一侧,没有漫天漫地的雪,只有一偏金色夕阳。落日披洒在汩汩流淌的江水上,远处山尖上坐着一个身影。那道身影在面前的红日衬托下潇洒而落寞,黑发在晚风中轻轻向后摆动,他右手随意地搭着一柄长刀,古朴简陋的刀鞘上还坠着珍珠,珍珠亦染尽了夕阳的晖光。 千梧回眸,清冷的黑眸被落日镀上一层金红,他平静而深邃地注视着江沉。 作者有话要说:小神经:靠风花雪月破解副本,卑鄙,可恶啊!
第131章 无尽 江沉不自觉地走到千梧身边,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他走这一路什么有用的事都没想,满脑子都循环往复着一个念头—— 他和他, 居然只分离了半个月吗。 感觉上不是, 仿佛已经在无声的痛苦中煎熬了数年之久。 久到甚至远超现实世界里分手的三年。 江沉罕见地产生了一种不靠实际的想法, 他觉得或许只有在再次相见时,才会知道究竟有多思念。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快。”千梧侧过脸含笑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眸中的瞳光比往日更清亮,亮得让人想下意识退后, 仿佛保有距离才是尊敬的。 然而江沉却没躲开,不仅没躲开,他反而更靠近了, 近到两人的袖子又蹭在一起。 千梧看他一会, “你脸怎么发红,呼吸还有点重, 是不是感冒……唔……” 江沉已经不由分说咬住了他的嘴唇, 轻轻的撕咬只一瞬,而后便拢住他脑后温柔地亲吻。怀里的人独坐山尖时气质更孤寂犀利, 眸光雪亮近乎于妖,但亲吻起来却还如往日熟悉,依旧是千梧。 许久, 千梧伸手推开江沉。如果放在平时, 千梧这会一定气喘吁吁, 但此刻他呼吸平稳,红唇娇艳如血, 那双黑眸更亮了。 江沉察觉到他这轻轻一推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不少,估计是成为大妖后本能的变化,所以也没多问, 只说道:“在这半个多月,没什么不痛快的吧?” “没有。”千梧又在山尖上坐下了,腿垂在空中,在呼呼的风中惬意地轻轻晃着。 他在硕大的金红落日前轻轻勾起唇角,“我没想到自己会是个闲散大妖,似乎除了看看这落日无事可做。” 江沉低头看着他,此刻什么也不想问,只想重重揉一把那头软乎乎的黑发。 他这样想着,也确实这么干了,大妖千梧被他揉乱了头发,很没架子地伸手自己捋了捋,又轻轻拍拍身边。 江沉也坐下了。 “这个画面很熟悉。”江沉说,“神经为了讨好你还搞了这一套多福山的配置。不过这条江仿得不好,小时候那条江两边有桂树,风一吹桂花香——” 话音未落,千梧淡然地朝向江面一挥手。虽不见桂树,但刹那间风中席卷着淡淡的桂香,顺着呼吸仿佛入喉般清甜。 江沉愣了一下。 千梧无声一笑,“在属于我的黄昏里,我想要什么,神经都会给什么。” “属于你的黄昏。”江沉咀嚼着这六个字,眸光轻缩。千梧转头看向他,两人对视片刻,江沉却什么都没说,回过头继续看着江。 千梧有点发愣,只能看着江沉望着缓缓下行的落日放空。 过了一会,江沉又扭回头来。然而他依旧什么都没问,只是情难自禁似地,又凑近轻轻在千梧嘴唇上亲了亲,亲过后意犹未尽,又按着头吻了眼睛和额头。落日在二人注视彼此的余光中缓缓沉入江水,江沉最终把能吻一吻的地方都吻过一遍,便和他蹭着脑门坐着。 “还有多久?”千梧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声问。 声音里带着些指挥官难得一见的逃避似地慵懒。 千梧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软和下来,“也就半分钟,一共只有八分钟,你从那边慢吞吞走过来就用了很久。” “嗯。”江沉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地方没亲,满足地亲了亲他的耳垂,“明天我跑快点。” 日落八分钟。 江沉也是在拉开门的一瞬才懂了,这并不是什么大妖千梧留下的通关线索,这只是指引他来约会的字条。 巨大的落日终于轻轻颤抖着缓缓地彻底沉入江水,黄昏顷刻消逝,温暖的金红的光芒消失,连同背后的多福山与江水都渐渐消去。 江沉隐隐又感受到一股冷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拉回雪山中。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90 首页 上一页 1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