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哲:“……” 谢藤盯着他的眼睛笃定道:“相信我!” 闻哲哑然,不得不钦佩谢藤在这方面地执着。 但。 “原谅我无法理解你在这方面的执着。”闻哲决定放弃理解。 “这关乎到展现我个人审美的水平高低,”谢藤严肃道,“我当然要选一套既有品位又能被你我接受的。” “……” 他们最终在临近午夜时,才敲定了一款特殊的合成布料,随后选定了一套近似于简式西装的设计款式。 “助理跟我提起过这个款式的设计不能预留任何口袋,否则就会破坏美感。”谢藤指着平板上的图样对闻哲解释,“你的手表和手机都不能带进去,装饰戒指到是可以,脖子需要留出来佩戴定做的身份颈环。” 闻哲了然地取下自己脖子上的蓝宝石吊坠,在自己的手腕上来回缠绕了两圈,系紧。 “这样可以吗?”他问。 谢藤点头:“接下来就剩你最欠缺的艺术品位了……” ※ “为了我们的友谊着想,请别给我惹出任何麻烦。”安保主管临走前警告谢藤,“我会盯着你的。” 谢藤微笑着挥手,闻哲低声笃定:“你很喜欢她。” “这里的夏季非常热,其他佣兵穿着防弹背心,她却穿胸衣和热裤。”谢藤扫过周遭摄像头,用脚趾想都知道闻哲不是在嫉妒,没有浪费时间开不合时宜的玩笑,“除了脸,她浑身上下都是疤。但她不像那些爱炫耀的人一样以伤疤为荣,也不以为耻。只是因为天热,才会露出那些疤。” “怎么受的伤?”闻哲问。 “中东。19岁就过去了。做了十年雇佣兵。”谢藤说,“但身体的巅峰期很短,她也累了。她一度找不到适合的退休地。太安全和太危险的她都不喜欢。这里正好。” 闻哲脸上的惊讶随着谢藤话语而变得难以掩饰。接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男人在中东都未必能熬一年,不用说十年,更不用说是女人。除非在有钱人大宅里做女眷们的安保。而她显然不是。 “她一直在游击队里。”谢藤说,“而我的安保助理曾是负责带队保护证人的法警。” “他们是正好相反的类型。”闻哲了然。从佣兵转换身份成为佣兵头子的人,强悍程度早已不局限于军事战斗能力,还有强韧的精神与指挥力,否则不可能让只忠诚于钱的佣兵听令,的确值得执着地挖角。 “可惜,”谢藤不无遗憾道,“她已经在这里组建了自己的队伍。需要一个关键的契机才能挖走。” 监控摄像头转向二人,停止不动。他们的停驻时间已经引起了关注。 闻哲咽下没成形的疑问,谢藤搂着他,一起穿过点缀着石膏浮雕的拱门,继续往里走。 挑高明亮的空间内流淌着李斯特的浮士德,随后是旦丁。 神秘的艺术品展厅里没有盛宴,艺术家和收藏家们看上去也不疯狂。 交响曲下有零星的轻言细语,犹如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开幕前夕。人人衣着得体,充斥着高雅的艺术氛围。 闻哲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展厅里的地板可能比他的脚还干净。 他低下头,看着由复合金属制成的毫无刮痕的巨大镜面地板,把包括他和谢藤在内的每一道轮廓都清晰的映照出来。 它无疑是美丽的。但刚踏上去的时候,它的温度却凉得刺骨,让他花了不少时间才适应。 展品沿着墙壁顺序排列在展示柜里,主题是雕塑。距离尚远,分辨不出是哪个时期的东西。 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更引人注意的是少量的参观者。或者说:穿着光鲜的少量“主人”。 如果需要跟谢藤差不多层级才能“上岛”,那他们的数量的确不可能多。但每一位“主人”都能随身携带着不止一只“宠物”。谢藤这样的,反而是个例。 如果闻哲的确是“宠物”,那他此刻绝对应该庆幸自己是落到谢藤手里,因为跟里面趴、跪、爬并且一丝不挂的跟随在主人身边的“宠物”相比,至少他还穿了一身看起来像是衣服的东西,并且保直立行走的资格。 穿行其中,随处可见亵玩、辱骂与轻贱。但这还算普遍且仁慈的行径,抽打与踢踹才占大多数。当然还有一些糟糕的小玩具发出的震动声此起彼伏,加上极力压低的哀求声,都被李斯特动人的旋律轻而易举地掩盖。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很谨慎,控制在不会见血的程度,保证不会玷污展厅主人的光洁镜面,表面维持着得体与高雅的模样。而地上那面巨大的镜子,却不容辩驳地映衬出他们令人作呕的。 闻哲不是未经世事之人,也不是没有见过与之类似的情形,却是没有见过如此公开,如此坦荡,如此理所当然,还能集齐了如此多数量的地方。 在一切超出常理与道德的疯狂面前,最应该出现的反抗却无迹可寻,就像交替奏响的“浮士德”与“旦丁”在隐喻恶魔置身炼狱,同样肆无忌惮,同样专注于亵渎人性。 这种理所当然氛围,让闻哲完全不想知道自己眼前所闻所见的成因,也不想了解背后的故事。无论是因为钱,还是失足落魄。他只知道人的精神应当如寒岭孤兰,无论狂风暴雨侵袭,依旧卓绝坚韧,傲视一切。不该也不能被一个颈环拴住,全然不知反抗。 对于这些甘为牲畜的人,与那些光鲜的禽兽的下场应该如出一辙——碎尸万段。 为了避免自己真的冲上去把那些人亲手解决掉,闻哲决定把自己暂时剥离出当下,随后就想起了谢藤先前准备的“宠物服饰盲盒”和“恶趣味的镜面卧室”。 闻哲微愕地看像谢藤。那些准备无疑是在提前帮他适应这种环境。可明明是他胁迫谢藤、逼他带自己前来,就为了窥探隐藏在背后的一切,就算谢藤自己也想知道真相,却可以选择放任自流,完全没有必要关心他的情绪如何,更不用说拐弯抹角地藏在暗中,如同既不想被发现,又期待着对方能察觉。 仿佛想保留一些余地,让自己不至于彻底鄙夷他。 真是矛盾。闻哲得出结论。谢藤身上这种无处不在的自相矛盾,恐怕就是他无法彻底剖析其内在的根源所在。 谢藤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一种亘古不变的规则:想要彻底掌控一个人,远比掌控一只动物要难得多。 问题不在于现代社会文化对意识形态解放的影响,而是发达的大脑注定会成就复杂的人性。 无论是人还是东西,一旦复杂,就意味着精密,一旦精密,就意味着每一个小零件都不能出现问题,否则就会失去全部机能,或者陷入失控的癫狂。 就像训练一条狗只对它的主人摇动尾巴至多只需要一个星期,而想要获得一个人的绝对忠诚度,很有可能要耗尽自己的一生。 有的人会把第二种情况称为爱情,其实只是巴甫洛夫式的忠诚度训练。 因为情感源于冲动,理性只会扼杀情感,让它沦为义务与责任。 身处这座小岛上的这些所谓上流人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种规则,便思考出了一个更简单也更快的解决方法——既然掌控动物更加容易,他们就把人降格成动物,再把动物变成宠物。至于如何把人变成动物,当然是利用根植于人类身体的本能和那些劣质的部分,先控制他们的感官,然后探知他们的贪念,继而握住他们的欲求,辅以恐惧来震慑。 金钱、权利、地位、名声等只是表面,实际上一切最终都会不受控制地集中到同一个终点,让它成为最好、最简易、最直接的方法。 是任何成年人都逃不过的东西——性。 可想而知,这些自诩高人一等的“主人们”,就是如此的愚蠢又低俗。 所以,他讨厌上岛。 谢藤不动声色地瞄着闻哲伪装出来的乖顺表情,拿不准后者见到这一幕时心底在想什么。可能是鄙夷,可能是唾弃,可能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词汇还要糟糕得多,甚至用看腐烂垃圾的眼神,藐视着所有人,把包括谢藤在内的人都视作令人作呕的残渣。 只是像闻哲这样的人即便鄙夷什么,也会深藏心底,用词礼貌,态度中肯,从来不会破口大骂。 想到这一点,谢藤忽然有点惊恐。不多。就一点。距离真正的恐惧还很遥远,惊讶的部分反而占得更多。 他此前还从来没有在意过别人会如何看待自己。此刻在意了,也并不抗拒,而是仔细思索,寻其根源,想明白这种情绪的成因。根据它对自己产生的影响,决定是扼杀还是接纳。 很可能是从闻哲开始就毫不掩饰的鄙夷,也可能是他亲口说出“恶心”开始。哪怕在他看来用尽手段把人带上床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一个不起眼的小玩笑,包括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藏满利刃的枕头,像赌博一样躺下去。 因为他花钱了——因为他们有钱; 因为他只是在展露幽默感——因为他们可以如此; 因为生命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完全有恣意使用的权利——因为死亡凌驾于一切之上; 因为沉溺的同时,一切也令人作呕…… 嘴唇上柔软湿润的触感,打断了谢藤差点彻底失控的想法。 他勉强隐藏住心下的惊讶,对上那双黑檀色的眼睛。 闻哲只吻了谢藤的唇角。却不是轻触,而是舔吻。如同一只在努力讨主人欢心的宠物,然后拉开一点距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后者,如同在等待主人的许可,实则根本不在乎对方如何做想,就擅自再度靠近了他,衔住他的嘴唇,用力咬了一口。 如同一个恶劣的主人,突然踩住宠物狗不断摇晃的尾巴,无论小狗如何挣扎狂吠,他只冷眼旁观,犹如欣赏。 “要演就演得像一点。”闻哲贴在谢藤嘴唇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倾诉爱语”,“还有,你的想象力别那么丰富。我什么都没想。” 谢藤短暂沉默,很快恢复如常,露出意味不明地笑。 “我以为自己的表情管理能力一贯不错。”谢藤故作不悦地挥动胳膊,粗暴地拉拽对方的脖子,逼迫闻哲膝盖微弯,向后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一口咬在喉结上。 “的确不错。”闻哲配合地露出可怜的模样。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发挥过剩的想象力?”谢藤的另一只手用力按住闻哲的嘴唇,粗暴地来回碾动,直至红肿也没有松手。 “直觉。”闻哲张开嘴,用讨好的方式舔吻了谢藤的指尖,问,“如果这里只是低俗癖好者的聚会场所,肯定不需要藏在岛上。这里的重头戏是什么?” “这里不是艺术剧院,而是成年人的游乐场。”谢藤假装被取悦而息怒,逐渐放松了手指的力道,不再折磨闻哲脖子,“你我只是普通游客。需要在各个游乐设施里寻找到乐趣,才能继续参与后面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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