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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酒闷了一口，冷冷地看了一眼刚才讲话的那个男子。男子被看到发怵，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 谁知程亦辰只是摆了摆手：“叫他们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之前交待你们做的事，就当没听过。” “那？……”男子话还没讲完，程亦辰继续说道：“尾款明天会打给你们。” “好。谢谢程总。程总爽快！”男子喜笑颜开，带好门退了出来。原本程亦辰交代他们制造一场车祸，再将一个叫司衍的男人带到医院。如今这种违法乱纪的事不需要自己做了，还可以继续拿尾款，谁不高兴呢？ “你的事我已经和他们交代过了，没人再敢去找你。这张卡算是对你的补偿。”程亦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角落的Omega，抬腿离开。 他想起前几天老爷子因为孩子的事质问他。那一巴掌也算是让他清醒地认识了自己过去这三十年有多混。 他听到背后传来一句很轻的“谢谢”，他只当没听到，推开那扇门，往前走，虽然没有目的地，但是足以将身后的事抛下了。 司衍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手术室的灯还亮着。他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 “来医院。” 唐浩已经赶到会场，一只脚刚踏出车门，就接到了司衍的电话。第一想法就是唐然是不是出事了，甚至来不及多问，随即就收到了司衍发过来的定位。 “怎么回事？”唐浩一路小跑，头发凌乱，一把拽过司衍的衣领。 司衍看了一眼，没计较唐浩的失态：“你问我？！你之前一直待在他身边，那么严重的病你一点都没察觉到？” “什么……什么病？”唐浩突然想起那天唐然站在阳台上的样子，风一吹就会想远处飘去，看他的眼神都没有以往的恨，甚至带着说不出的平静。 “晚癌。”司衍微微皱眉，看着唐浩，开口道。 他和唐然本来在车上确认计划，一切都在往预期的方向发展，谁知道唐然靠在车倚上一动不动，他这才发现不对，连忙调转方向，往医院赶。 手术室的灯突然熄了，医生从里出来，唐浩一言不说跑到医生跟前，司衍随后。 医生看着两人，微微摇了摇头，简单交代道：“你们可以准备一下了。还有，谁是病人家属，现在跟我去签个字。” 唐浩眼睛里的光突然暗了。这时一旁的护士开口说道：“谁是司衍？里面的人想见你。” 司衍听到自己的名字，看了唐浩一眼，唐浩原本跟着医生走的背影顿了一下。旋即往里走去。 “你……还好吧。”司衍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唐然，很难将以前那个驰骋商场，意气风发的对手联系起来。突然生出一股世事无常的无力。 唐然平躺着，没看他：“我也就这样了。按我们之前的交易，你现在就宣称我的死亡，然后送我出龙城。我在这里呆了大半辈子，死的时候还是希望换个地方。博尔赫斯想象他自己的死亡，没有骨灰瓮也没有眼泪——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唐然不想让唐浩找到他。司衍这么想着，却还是问道：“不会遗憾吗？” “遗憾什么吗？”唐然这时候终于看向司衍，只是脖子转得很费劲。 遗憾什么？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潜台词是什么。 唐然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缓缓开口：“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你和商舟一点都不合适。你肯定不知道，在唐氏和司氏刚宣布要联姻那会儿，商舟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这件事他从没听商舟和自己提起过，他想问唐然那后来呢？后来商舟和你讲了什么？ 可是唐然没再说了。像是当初他和唐然说罗马的玫瑰一样，唐然和商舟之间的谈话以同样的方式让他知道。 “商舟算一个很好的爱人。司衍，你真应该珍惜。”唐然无厘头地说出这一句。 唐然说完向门口看去。司衍顺着他的视线，发现唐浩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司衍知趣地离开。经过门口时，恰好和唐浩视线相交。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浓重的情绪。 司衍不知道他们谈了多久，唐浩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一直在想唐然和他讲的那番话。商舟为什么要单独找唐然，他们讲了什么？ 他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去找商舟，他知道商舟不会说的。 他离开了医院，遣散了这场闹剧一样的订婚典礼。收拾他作茧自缚般的场面。 他知道商舟是一个很好的爱人，可是唐然为什么要特意说“他应该好好珍惜”？或许只是简单的劝诫，可是他总觉得心慌。 什么是应该？他没有珍惜吗？ 什么是珍惜？ 医院的走廊亮着一排灯，出了电梯，司衍走到了唐然的病房。唐然像是特意在等他，坐在床上，手里慢慢地剥这一个橘子。见他来来，随意丢下那剥了一半的橘子，看着他。 司衍朝他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亮了。龙城的冬给人的感觉更冷了。凉到彻骨。 司衍将唐然的骨灰转交给了唐浩，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枚吊坠。 “立即焚毁尸体是唐然的意思。这个吊坠是从他身上发现的。”司衍按唐然说的，转告了唐浩。 唐浩甚至没有任何关于唐然死亡的怀疑，只是在接过东西时十指轻轻颤抖。 唐然当然应该恨他。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他如果只是小时候那个伸手接过唐然递来糖果的小孩就好了。 他如果没有野心，没有不甘心…就好了。 司衍站在原地，看着唐浩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活了将近三十年，周围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真正看懂的。 甚至，他连自己都没有看懂……
第八十三章 极光 司氏的危机解除了，政府还特意向他表达了慰问。唐浩接手了唐然留下的股份，但随即将宣布注销唐氏，此后销声匿迹在龙城的媒体之下。程氏对外宣布国有化，由政府派人管理，至于前总裁程亦辰开完发布会不会便不知所踪。龙城仿佛又恢复到了半年前风平浪静的时候。 那天司衍在处理司氏后续问题的时候，接到的远洋电话。那是这半年他第一次听到他父亲的声音。 隔着电子屏幕，他觉得那声音陌生极了。一分多钟的电话，他已经记不清那边说了什么。 他打断了对面的声音，问出了这么久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在你眼里，我是你儿子多一点，还是继承人多一点？” 电话那边沉默了。 是在思考吗？ 司衍等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他早就知道答案的。为什么还要去确认一遍呢？ 飞机穿过云层，高空的阳光打在玻璃窗上，在司衍眼前形成一道光圈。 商舟每次在飞机上的时候是不是会看到相同的现象呢。 司衍稍稍转头，对着玻璃上的人影无声的笑了。 等过完年，就和商舟结婚。他会戴上商舟送给他的袖珍，在众人的祝福里拥抱他。 等到孩子出生以后，他们就出去旅游。去听弗洛伦萨的钟声，去北极看极光。 他们还可以半壶茶，半壶酒，过一个闲散的午后。屋子里可能会时不时传来小孩写作业的不满声，而后跑过来找商舟撒娇…… 这场梦醒在了飞机的终点。此行他并没有提前告诉商舟，而是打算直接去商氏找他的Omega。按照商舟喜怒不外于形的性格，脸上必然是淡淡看他一眼，最多再笑一笑。但是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小时候他愿称之为装逼，但是现在他觉得用“可爱”才贴切。 M市沿路还有未撤去的圣诞节装饰，所有的一切都带着节日气息的余味。 “你好，我找你们商总。”圣诞刚过，商氏并没有太多人。司衍站在商氏前台处，用流利的英文开口道。 不知道是不是司衍的错觉，前台在听到“商总”两个字的时候，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看向他的眼神带着防备。 司衍以为是商氏内部风波刚过，也不太在意。 前台又看了他一眼，最后很勉强地朝他微笑一下，拨了一个电话。 前台简单说明了几句，而后看向他询问道：“先生，你的名字是？” “司衍。” 前台如实转达，而后挂断了电话。 让司衍没想到的是，他没看到商舟，反而看到了赖特。 赖特出电梯的动作显得很急迫，但是真当两人视线相交时，赖特反而侧过了视线，带着闪躲。 司衍联想到之前前台欲言又止，又看艾特闪躲的表情，第一直觉就是商舟出事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他一路跟着赖特，不上搭电梯，而是径直出来商氏的门口，到了地下停车场。 期间赖特一言不发。司衍一路沉默地跟着他，心却一步一步往下坠。赖特是商舟的助理，他这么反常是不是因为商舟真的出事了？他张了张嘴，想问发生了什么？ 直到车子开出停车场，往一个司衍完全没印象了的方向开走，赖特才再次将目光投向司衍。 司衍看到了赖特眼里闪过细碎的光，随后他听到赖特的声音。 赖特的车子熄了火，想提醒旁边的人，目的地到了。可是旁边的人坐在副驾驶上那么安静，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真怕自己拍一下，就碎了，像有裂纹的镜子一样。 沉默了一路的司衍此刻突然猛吸一口气，如梦初醒般。居然冲这赖特笑了：“这个玩笑一点不好笑。” 赖特本来想拍拍司衍，可是看到他的眸子，突然什么都懂了。他看着Alpha推开车门，出声交代说：“商总父母那边我提前和他们说了。” 司衍没回答他，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听到。 “小衍来了。”司衍进入病房的第一秒，商母就看到了他。 商母的声音无力，听起来无比苍老。商父揽着自己的妻子，只是看了一眼司衍，带着欲言又止。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司衍关于商舟的消息，可是他就是潜意识认为这是全世界联合起来朝他开的玩笑。 全世界都要与他为敌！ 他看向商父，想要开口，可是“商舟”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 “小舟把他大叔逼到了死路。那天警察去商氏的时候，他大叔正在小舟办公室，见状突然扑上前往小舟身上打了一管试剂。”最后还是商父轻声开口。 商母听到眼泪不自觉再次掉下来，司父收回视线，低下头安慰自己的伴侣。 司衍四肢僵硬，沿着医院的走廊一直往里走，脑袋却越来越清醒。连商舟的父母都要欺骗他。 这一切荒谬极了。 “你是司衍吧。”突然应该清冷的声音刺进他的脑中。司衍抬头看了一眼门牌，面无表情地往里走进那间单独的小房子。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像是早已习惯，将人引到一个方形凹槽前，准确来说是一件冰柜。他的商舟现在就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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