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站在门口,深呼吸三次,做了起码十秒钟的心理建设才掏出钥匙开门进去。门里的声浪少了两道门的禁锢,立时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我他妈回什么回,回什么回!”赵素梅声音尖细的能冲破房顶,“当初你哥是怎么对你的,你哥出事以后呢,你们是他妈怎么对我们的!” 刘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到沙发上。电话那头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叔叔,他爸爸唯一的亲兄弟。 爸爸是出车祸死的,在刘年还上大学的时候,高速上疲劳驾驶导致的追尾,两车人双双殒命。其实那天本来不该他送货,当值的司机临时有事,老板找不到人,客户又要的紧,就说给送的人两千块劳务费,爸爸为了挣这份钱,半夜十二点接了活。 两千块,换了两条人命,还有几十万的负债。 刘年和老妈的心结就是那时候结下的。 家里虽然算不上多富足,但两千块钱还是有的,爸爸那天之所以急吼吼地抢着送这批货,是因为和他妈吵了架,老妈骂他是废物,没本事,老爸一气之下接了单子。 这样的争吵发生过太多次了,只有那次要了爸爸的命。 刘年一想到这就觉得心尖都在发抖。 由于爸爸是全责,法院判了他们家要赔九十万,房子卖了五十万,积蓄二十万,他妈那边的亲戚凑了十万,还有十万…是章赫远给的。 爸爸那边的亲戚一分钱没出。 老妈气疯了,这让她心里唯一一点对爸爸的愧疚也没了,每天在家讨债鬼,白眼狼的骂,同时她认为自己儿子就是为了这十万块钱让人带坏的,当然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老爸走了之后,家里生活水平断崖式下跌,他和他妈搬出了住了二十年的房子,每天的消费不是必要的一分钱都不花,这些都还是次要的,车祸后一年,他几乎每天都是在梦里哭醒… 赵素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阴沉着脸从卧室里走出来。 刘年站起来,突然有点紧张,还有害怕。 怕她又说讨债鬼之类的话。 如果仅仅是骂他叔发泄一下,刘年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从小跟着姥姥姥爷长大,对那边的亲戚也没什么亲情,但他不希望从老妈嘴里听见老爸的不是。 非常不希望。 “那边儿来电话,”赵素梅喝了口水,自从老爸去世,他妈连名字都不愿意提,统一用“那边儿”代替,“说你奶奶非得让咱俩去一趟。” “是有什么事么?”刘年问。 “不知道!”赵素梅咬牙切齿的把杯子几乎是摔到茶几上,杯子里的水溅出来不少,“八百年不见,现在来找能有他妈什么好事,日子刚好过一点就来讨晦气,丧门星!” 刘年等他妈把这一连串骂完,沉默了一会儿,“不然我去。” 赵素梅看了他一眼,“算了,”她说,“你不管,你走了店里怎么办。八成是你奶奶不行了有事儿要交代。”说到这他妈冷笑一声,“早他妈干什么去了,现在想见孙子,我偏不让她如意。” 刘年的爷爷是在他爸小时候就没了,至于奶奶,他只记得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这些年奶奶一直跟着叔叔生活,从来没联系过。 “如果奶奶真的…”刘年艰难的开口,“不回去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赵素梅凌厉的眼神向他瞟来,“她儿子死的时候她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孙子呢,现在知道着急了,晚了!” 刘年闭嘴了,他本来还想多说几句,但是老妈态度如此坚决,他不打算再碰这个硬钉子,说到底他和他妈在这个世界上才是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 “你帮我看看明天或者后天的票,买一张,”赵素梅又抿了口水,她气已经消了不少,“早回去早处理完早拉倒,我这辈子都不想和他家人再牵扯了。” 叔叔家在邻省,坐高铁四五个小时就到了,刘年打开订票软件,心不在焉的划拉几下,想想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到那如果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再过去。” 赵素梅盯了儿子几秒,把目光转回来,嗯了一声。 刘年看着手机里非常早拍摄的一张全家福发愣。 眼看着屏幕变暗就要锁屏了,刘年赶紧又点了一下。 全家福是高一那年拍的,一家人大年初二在影楼等了两个小时,刘年记得很清楚,那天拍完后他妈他爸还因为晚上吃什么吵了一架。 照片里一家三口穿着唐装,老妈是红色的,他和老爸是蓝色的,背景是挂满了中国结的红布,一看就是十几年前的影楼风。 刘年把照片放大,缩小,再放大。 尽管过了很多年,爸爸的样子还是清清楚楚印在他脑子里,和照片里差不了多少;老妈…老妈就不一样了,这些年老了很多,也憔悴很多。 老妈年轻的时候很爱美,加上皮肤白,什么大胆的颜色都敢往身上穿,只要给刘年开家长会都是班里最亮眼的那个,虽然他妈管他管的严,但是听到其他小朋友用羡慕的语气说你妈妈真漂亮之类的话,他还是会很开心。 说心里话,刘年是真的想和他妈好好过日子,每次看她在菜市场和批发市场为了几块几毛钱和人拉锯战,他也会心疼。只不过经历了老公和儿子的双重打击,老妈的脾气自那以后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久而久之,刘年也放弃了和她好好沟通的想法。 要是一切能回到老爸离开之前,不,回到姥爷离开之前,所有他爱的人都在,该多好啊。
第34章 刘年一早起来头晕晕的,昨晚想事情想太久,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出门的时候连楼道口多了块石头都没发现。 “小心,”岳中秋一把扶住即将五体投地的刘年,“没事吧。” “我去,”刘年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看,石头就在门槛前面,门槛至少有十厘米,这要是磕上了非得把他小腿骨震裂了。 “谁这么缺德带冒烟的,”刘年骂了句,“闲的没事搬块石头绊人。” “哪家小孩儿搞得吧。”岳中秋往四周看看。 刘年把石头连踢带踹弄到一边,住这楼里的除了他和岳中秋,最年轻的都得有四十多了,摔一跤可不是好玩的。 岳中秋给他比了俩大拇指,“你真棒。”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刘年笑着说。 上午赵素梅来了个电话,说处理的差不多了,都很顺利,那边儿也没有为难她,让刘年不用担心。 “那奶奶,她怎么样。”刘年犹豫一下还是问。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他妈罕见的没有直接破口大骂。“老太太快不行了,”赵素梅声音低了些,“年初生了场病,一直撑到现在。没见到你挺失望的,不过也没说啥,还说攒了几万块钱留着给你用,我没要,毕竟这些年都是你叔在照顾。” “嗯。”刘年听到这眼眶发酸,心里有点难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又调整了一下呼吸问。 “正想跟你说呢,”他妈应该是在街上,旁边挺吵的,刘年把手机放到耳朵边才听得清,“你姨姥让我带着你姥姥,中秋去她那边过,你来不来?” 姨姥是姥姥的妹妹,年轻时候嫁到南方去了,和姥姥多少年没见。老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这次让姥姥过去估计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啊,这么一想,更难受了。 “你到底来不来!”赵素梅又问了句,打破了刘年的触景伤情。 “我…”刘年向外看去,岳中秋这会儿好像来了个大单,推车前围了一圈人,跟有心灵感应似的,知道刘年在看他,他也回头冲刘年露出一个非常帅气的笑容。 “我不回了,”这一笑让刘年有些把持不住,脑子一热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末了又心虚加了句,“店里这几天生意不错,我得照顾着。” 老妈啧了一声,“你姥又得说你不懂事了。”说完挂了。 二十好几的人了,一点儿不懂事。 刘年都能想到姥姥说这话的语气,不过这话肯定也就跟他妈说说,外人面前姥姥还是会把他夸上天。 刘年拨拉着门帘上的珠子玩,自己这到底算是圣母心泛滥,还是别有用心呢。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因为那天不光是中秋节,还牵扯到岳中秋的生日,这可是他从里面出来的第一个生日,寓意重获新生,意义重大,要是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凑合过了,刘年还真不忍心。 噫,人美心善刘老板。 中秋节,中秋节。 岳中秋他爸妈真会选日子,这一天生他,全国人民都帮他庆祝生日。 刘年笑了笑,既然决定留下来,就得好好规划一下,热热闹闹的来个双节同过。 快到中午,叶梓过来取他们预定好的汤,刘年趁机跟她说了慧慧的事。 刘年的性取向叶梓不知道,他也没打算跟她说,一是没必要,二是以叶子的性格,说了之后没准还会帮他介绍男人。 “现在真不考虑这些,真的,”刘年说话的表情真诚的能直接拉到片场演戏,“你看看我这,养家糊口都勉强,别耽误她。” “人跟我说不看这些,”叶梓急的直跺脚,好像被拒绝的是她自己,“她就是喜欢你这个人,你给她个机会试试就知道了。” “我给不了,”刘年再次诚恳地重复自己的观点,“我现在除了赚钱别的什么都不想,小姑娘跟我在一块真的不合适。” 叶梓撅着嘴,她在评估这话还有多少转圜的余地。 “你好好跟她说,就说是我觉得配不上她,不是她的问题。”刘年趁热打铁。 “那行吧,”估摸着彻底没戏了,叶梓叹口气,又看向刘年,“过了这村没这店,你要是后悔了想吃回头草,我可不管。” “知道了,”刘年两只手把装着热汤锅的袋子挂到叶梓手上,又按着肩膀把她推出去,“小叶子最好了,快去吧去吧。” “烦死了,”叶梓咕哝着,“第一次当红娘就失败了。” 刘年在后面使劲儿忍着笑,“行了别皱眉了,眉头皱多了要长皱纹的,仙女从不皱眉。” 叶梓一走岳中秋也收摊过来了,今天吃面条,菜市场买的宽面,刘年又炒了个卤子。 “中秋节你没别的安排吧?”虽然刘年已经打定主意要帮他过这个生日,但还是问一下比较保险。 岳中秋听到中秋节愣了下,自打从监狱出来,日子就哗啦啦过得飞快,怎么不知不觉就到秋天了呢。 “没有,”岳中秋把半截面条吸到嘴里,又抬起头,“你呢?” “你之前过节,还有生日都怎么过的啊。”刘年没回答他的问题。 普通人家,生日和哪个节日撞上,肯定是先过生日顺便过节,可是岳中秋的生日在中秋节面前存在感就变成了零。爸妈还在的时候,那一天会去县城买几块月饼,让他给老师带几块,至于生日,根本就是没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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