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到时候贵单位能积极协助,提供相关线索。” “当然。”工作人员起身和胡老师握手,“我们这边会积极配合。” “再会。” “再会。” 门关上了,胡谷添带着森芒走出动物园的门口,他低着头看了看小朋友发红的眼角,“心里面很难受,是不是?” “嗯。”森芒应他的声音里更沙哑了。 “我心里也不好受。”胡谷添安慰地抚摸着小朋友的头发,“但还是要开心些。” “森老师和鹿老师很担心你,给我打了好久的电话。”他说,“你家里人都在等着你回去,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我们是你永远的后盾。” 森芒点点头,仍然没有说话。 胡谷添几乎没有在森芒的身上看到过这么低沉的情绪,他知道这次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小芒果,你虽然很年轻但很勇敢,你是一颗宝石。” “未来的路会很长,不要害怕和胆怯,不要让心中阴霾遮住你的光芒。” “阿芒——!”狄远赫站着向弟弟挥手,他在门口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无数次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狄远恒站在他的旁边。 两人没像往常一样插科打诨,气氛安静得恐怖,直到看到弟弟的出现才有所缓解。 “去吧。”胡老师推了推森芒的后背,“明天早上记得准时起床,我们要送桃乐丝回家。” 森芒点头,看着狄远赫快跑过来,他伸出手抱住哥哥,把头埋进哥哥的胸膛,手指紧紧地抓住对方的肩膀,用力到几乎失去了血色。 “不要害怕,没事的。”哥哥对他说,“我永远保护你。” 之后的事情森芒几乎没有印象,心中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没有消失,反而愈加放大。 黑暗笼罩着天地,安静冰冷的月亮透过窗户向他走来,外面的街灯照亮了远方鳞次栉比的房子。 狗狗们担忧地围在小主人的身边,这次没有往日亲昵的抚摸。 森芒躺在床上,他感觉在黑暗中仍有一个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它在漆黑一片中轻柔地呼吸,它在等待着,等待着自己。 一切的感觉被抽离,漆黑又死寂。 “汪呜!汪汪汪!” “呜呜!” 森芒在梦魇中惊醒,亚历山大不安冲着他叫。 “亚历山大,我没事。”男孩困倦地眨着眼睛,耳鼓中能清晰地感受到脉搏快速跳动的声音,“只是做了个噩梦。” 他的后背冷汗涔涔。 第二天清晨,一辆公务皮卡车停在了森芒家面前。 狄爸爸送森芒出来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小心翼翼,他想了很久,终于在临行前给了小儿子一个拥抱。 “一路顺风。”他停顿了会,最终还是把话说出了口,“爸爸爱你。” 森芒的眼睛缓慢移动,终于聚焦到爸爸的身上,他笨拙地回抱,“我也是。” 亚历山大围在森芒的身侧,跟着小主人的步伐走,耳朵紧绷着,半步不敢离太远。 杉莫和诺亚站在不远处来回不停地踱步,目光来回看向自己的小主人。 “狄老板。”胡老师从驾驶座上下来,向狄爸爸问了声早,“我来接小芒。” “走吧。”他轻拍了下小朋友的肩,“副驾驶位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森芒摇摇头。 亚历山大在他身边甩着尾巴,焦躁地走动,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胡谷添半蹲下摸了摸狗狗柔软的毛,“你想和你的小主人一起走,对不。” “很巧,我的后车厢上有多余的位置。” “我可以带上它们一程。”说着他看向森芒,“而且我们到山上去也需要狗子们为我们探路。” “我不想坐副驾驶,我想和桃乐丝还有狗狗一起。”森芒低垂着眼眸说。 “好吧。”胡老师叹了口气,妥协了。 这时狄远赫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胡老师,你一路往前开就好,我会跟在后头。” 说完他把水和食物放在森芒的手里,“不用担心。” 太阳跨在群山上,大团大团的云块黏在一起,颜色像枯败的秋草。 车飞快地穿过公路,它的移动给这片地域带来了不同的视角,城市变得很远,群山变得有体积感和声势,土地也终于能看出它原本的地貌。 风不成调地吹,在桃乐丝的毛上吹出一圈圈的小涡,也吹起森芒额间的黑发。
第116章 外公走在葡泸山的小道上, 树木在这个季节中的树叶应该呈现出健康的绿色,但这片混合林中有几棵偏偏是不正常的红褐色,有些枝干明显收缩起皱, 是严重失水的症状。 他蹲下来用枯树枝刮一刮地上的泥土, 表层之下的泥土湿润柔软,并没有干裂, 用手抓起会粘稠地粘在指缝中。 这表明树木能汲取的水分是充足的。 外公凑近打量,在主干部分的细裂纹中看到了黄褐色病菌子实体。 “真菌感染。”走在他身边的同事皱眉, “是烂皮病。” “这里树木密度不大,传染性应该不会很强。”外公说着拿起手中的笔记本, “不过还是记下,等下回叫人来处理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自己妻子的来电。 同事捡起地上的松塔, 余光瞥到不远处的野梨树,“这树好像是葡泸本地品种,难得见到长得这么好。” “森老师, 我去那儿看看能不能捡到落下的果子。” 外公点点头,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喂?” 没等他说完, 外婆先开口了,“芒芒这几天会回家, 你得回来一趟。” “发生什么事情了?”外公问。 外婆叹一声, 语气中写满了忧愁,“电话里说不清楚, 咱们见面说。” 电话挂断了, 没一会儿又一个打了进来。 是好友,胡老师。 “森老师。”电话那头人的语气同样苦恼, “你家小芒遇事了。” “他受伤了?”外公更加心慌。 “如果受伤,就不是由我来打电话了。”胡谷添摇头,“你还记得之前暑假的事吗?” * 外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这场对话的,他草草地和同事交代完工作就往家里赶。 外婆坐在窗边,桌上的茶凉了也没喝几口。 这一天外婆反反复复看着网上的视频,她从没想过会在新闻上见到自己的宝贝外孙,视频中的他显得有些陌生。 底下的评论成百上千条,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她看到自己丈夫进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外公摇头,没有接,“胡老师都告诉我了。” “女儿打电话过来说,芒芒的状态很差。”外婆眉头紧锁,手指不停揉搓着书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差,我真怕他的病复发。” “这事对他冲击太大了,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外公安慰道,“我们要相信芒芒。” “我提醒过他,要是那时态度再强硬些就好了。”说着他有些郁悒,“人的心思复杂善变,野生动物单纯但下手不知轻重,离得太近,总归是不太好。” “话是那么说,见到什么鸟雀受伤,你还不是照旧拎回家给它们上药。”外婆腹诽道,“芒芒把你和白劲秋那样学了个十足。” “所以我很高兴它们从来没飞回来。”外公说。 “净说些漂亮话。”外婆起身,“芒芒这两天回来,我去把他房间收拾一下。” “你也累了,洗个澡换套干净的衣服吧。” 外公露出一个信任的笑,“芒芒很聪明很坚强,他从来不是那种能被轻易打倒的人。” 外婆应了声,径直上楼了。 * 刚过了黎明时分,外婆就早早起床了,这时天空未亮,只有微弱的光线照下来,显得阴沉沉的。 她打开窗,一阵带着夜晚潮湿水汽的风吹了进来,吹乱了头发。 煎熬等了一天,她终于在公路的尽头等到了自己的宝贝回家。 森芒的状态不算非常好,外婆心疼道,“黑眼圈重了。” 森芒摇摇头,“我睡饱了。” 胡谷添也跟着从车上下来,开了一天的车很累了,他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发,然后抬头看向外公,“桃乐丝在后车厢上。” “森老师,上回我们用的GPS颈圈还能检测到狼群的位置吗?” 外公摇头,“早就没电了。” “那你们家那只小狗的呢?”胡谷添继续追问,“那个牌子的电量能撑很久。” 外公再次摇头,“一样的,这么久了。” “这段时间你们监测没有遇到过它们吗?”胡老师疑惑更深了,“不应该啊。” “没有,一次也没有。”外公叹了口气,“太不正常了,我几乎要怀疑它们离开了葡泸。” “不会吧。”胡老师脸色难看了几分,他看向后车厢,“问题变得更棘手了。” 森芒的心沉了下去,恐惧阻止他往下深想。 * 带桃乐丝出发的时候,风云大作,卷起林地上被阳光烤干的落叶,桃乐丝的颈上被带上颈圈,嘴边被系上一个止咬环。 森芒仰头看天,层云压境。 “感觉要下雨。”胡谷添说。 “这几天都这样,看着要下雨,但就是没下。”外公把一切准备好了,“山里的天气单靠天气预报,不准。” 他看到鸟群乘着风徘徊在云侧,心中稳了大半,“鸟飞得高说明水汽不重,不怕,咱们就今天出发。” 话毕,大家出发了。 一路上队伍显得格外安静,他们踩着礁石穿过汹涌的葡子江,经过稠密的灌木丛林带和树木纵横的森林,来到了这片往日熟悉的峡谷。 谷底乱石嶙峋,河流被山岩扯碎,在峡谷中发出低沉的尖叫,时间在这里留不下痕迹,见证着春去秋来花开花败的只有石块上被水拍击和打磨过的蚀痕。 “森老师,你哪儿有发现什么吗?”胡谷添问道。 外公摇头,“这片区域太大,它们想要躲起来,我们根本找不着。” “这可怎么办。”胡谷添叹气,“一只狼能独活吗。” “唉。” 他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偷猎者既然能把一只狼弄走,说不定狼群已经全军覆没,又或者它们在悲痛之中决定换新的居所,寻找更安全的栖息地。 桃乐丝一路上也显得格外安静,她竖起耳朵,鼻子低下去不断嗅闻着土地上的气味,经常抬起头朝四周望一圈。 她没有在意身旁的人,面朝群山长嗥。 没有任何回应。 桃乐丝不甘心自己的嗥叫以沉寂告终,仍在期待着其他同伴的回答,接下来一声连着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天地中。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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