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金斯:“不瞒你们,我确实是谢从安身边的人,从前在你们身边执行的是监视与传达的任务。等会离开了这里,我还要为他去办事。” “但这次对话没有监视,这是我为数不多能争取来的机会——事实上,在他身边昧着良心办了那么多事,我一把年纪,已经累了。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家族要考虑,我真想一走了之,就像虞又当年做的一样。” 不管他的本意如何,他要传达的事情已经传达完毕了。做完这一切,他看上去像年轻了十岁。 “我也该走了。”他戴上漆黑的礼帽,恢复一副贵族老人的姿态:“再见。” 虞又和谢梵星目送着他离开。 良久,虞又评价:“有点荒谬。” “不。”谢梵星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一直知道,我们之间的相遇,有什么在相互牵引。换而言之,是命运。” “别说什么命运啊。”虞又顿时想起索里恩如同咒语一般的口头禅,有些恶寒。 谢梵星问他:“为什么?” 虞又回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捧在手上静静看着茶叶舒展漂浮,语气调侃:“听上去很强大,强大到不可以改变一样。” 但他也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因为世界上压根不存在那种东西,就连谢梵星和阿塔的天定姻缘,也被他以一己之力搅黄了不是么? 但现在,谢梵星却对他说:“我相信命运,但我也相信,人们能够改变它。” 虞又笑了:“那还叫什么命运?” 谢梵星转移开话题:“这些年里,我阅读了部分浪漫主义书籍。” “它们思想不一,我却从中看到了让我坚信的东西。宿命也是爱情的一种注解。人们可以反抗,也可以接受。它就像一个圈,允许一定范围的游离。一念,可以生,也可以死。” “唉……谢桥桥,你的话我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虞又苦恼地摇了摇头,“不过,谁让你的解释,在我这里是最有信服力的。” 他的笑意还在,似乎因为那一句“爱情”便放弃了责难。 谢梵星也跟着无奈起来。 “我的表达能力不行。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哪怕是现在。”谢梵星坐在桌边,虞又将新倒好的茶水推给他。 “这是昨天才到的茶叶,还剩下整整一箱。听说可以提气养神,每天要多喝一点。” 奇怪,分明刚刚得知了两人的危险处境,他们却还能如此淡定地谈笑风生。虞又自己都没谱,但他的心是莫名安定的。也许是因为那块藏在心口的石头,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也许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话语。谁知道呢。 “所以,你现在有解决的方案么?”虞又问道。 “有了一些。”谢梵星说,“需要你的配合。可能会有些危险。” “荣幸之至。” 虞又弯起眼睛,冲他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谢梵星就是喜欢他这个样子,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虞又愿意,他永远都可以摆出一副受尽偏爱、无忧无虑的模样。 谢梵星定定地望着他,眼里映出的光有些晦涩。 “虞又,”他说,“我们做吧。” 虞又惊讶地看向他,没有拒绝,伸出双臂在他耳廓亲了亲,再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笑声闷闷的。 “好啊。” 谢梵星扶住他,缓缓地说:“我说的是……让我在,上面。” “嗯?”虞又抬起头,懒洋洋地拨弄他的发丝。 “可以啊。” …… “等一等,为什么是……” “不是你要说的在上面?这不是在上面了?我又没有骗人。” “……”
第68章 事变 塔米洛已经到了秋天, 谢宅并没有什么变化。森严,冰冷始终就是底调。谢从安独自站在祖先墙前,无数双眼睛威严地盯着他。自从接过家族重任后, 他经常终日都站在这里, 一言不发。 “公爵。” 身后传起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听得出来者的腿脚不太便利。乔伊斯靠近谢从安,家主只用背影对着他。他并不介意, 诉说着自己的发现: “叛逃者阿塔正与索里恩待在一起。据密探来报,他们的行动将在一月后发起。” “是么。”谢从安平静道, “那是该让他们有来无回了。你知道的, 乔伊斯, 我不喜欢叛徒。” 乔伊斯脸色未变, 恭顺地垂下脑袋:“明白。” 谢从安忽然转了话题:“你怨恨我么?是我的实验将你变成这样。” 他转过身去, 乔伊斯畸形的腿映入眼帘, “虽然我很早前已经表示抱歉,但关心下属的情绪发展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我从不怨恨公爵。”乔伊斯淡淡道, “因为我还有希望, 子石可以救我。您曾经用绯玉的力量将我的神志恢复正常,在此之后, 您也会使用它们的力量治好我。您答应过的, 我愿意相信。” 谢从安摸了摸扳指, 不知道信没信。 乔伊斯退下后,他唤了声:“里奥。” 从左侧的隔间走出一位恭恭敬敬的侍者来, 见人先带三分笑, 藏着若有似无的阴狠。 这也是头狼崽子, 是谢从安从旁族领来的小狼。狼群是极有阶级意识的种族,哪怕是再阴险的狼, 也会弓下脊背,对谢从安这头狼王俯首称臣。 “公爵。” “我这些年有亏待下属么?”谢从安问道。 “没有。里奥从来不这么觉得。”里奥行了一个贵族礼,“雷霆雨露,皆是恩赐。” 好吧。从这样衷心的小狼口中问不出什么。谢从安无趣地挥了挥手:“我那个儿子和他那只狐狸怎么样了?” 里奥承担着监视者的职责,他的特异能力是“警惕”,在特定范围内,对一切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 “出行暂时没有异常。”里奥说道,“不过,前几天柯金斯去了一趟。具体商谈内容不详。” “是么,无所谓了。”谢从安缓缓从阶梯上走下,“老匹夫,也该早日下场了。” ** “我今天要去见父亲一趟。”谢梵星帮虞又整理他有些细碎的额间发,“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我哪能乱跑。”虞又在他手底下哼哼,懒洋洋地抱着抱枕嘟哝。 “根本出不去,一出去士兵把我打成筛子。” 他说话期间都是挂在谢梵星身上的,谢梵星费了一些劲儿才把他从身上摘下来,拍拍肩膀:“走了。” 虞又甩开抱枕,扒在门边看他离开:“早去早回哦。” 鸢尾花士兵表面护卫着谢梵星,实际行着监视职责,将他一路送到了谢宅。 不过这更多是走个排场,这里的人心知肚明,谢梵星要是真的反抗起来,别说几个鸢尾士兵了,来几十个也不一定能打过。 一路很顺利地见到谢从安时,他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靠着漆黑工学椅闭眼小憩。 “父亲。” 谢梵星静静行了一个礼。 “你来了。”谢从安睁开眼睛,眼底有些红血丝,但随着一眨,又没了。 谢梵星不确定这个alpha是否真正劳累,他从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弱势的一面,大概是这些上位者固有的骄傲。 “是的,我来请求您将控制0346的解药交给我。” 谢从安:“什么?” 他像是听错了似的。 “请将0346的解药交给我。” 谢梵星的表现乏善可陈,从毕业后他就这样冷冰冰的,再也没有对谢从安露出一个孩子向父亲祈求疼爱的表情。 谢从安偶尔会想自己是否太严厉,但那样的时刻很少。他更多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决策者,执掌生死,所以看淡感情。 但谢梵星现在竟然会因为另外一个人来求他。 “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会纵容你这么无礼的要求。” 谢从安眼中闪过冰凉的冷意。 “纵容?”谢梵星咀嚼了一下,“不是。我要的不是纵容,是交易。您应该明白。” 谢从安蹙起眉:“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予的,我如果想收回,什么时候都可以。你要记住这一点。我没有任何和你交易的耐心。” “现在,滚出去。” 谢梵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在谢从安以为他真的会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时,他再次行了一礼。 “那么,我退下了。等您有需要时,可以通知里奥,来找我。” 军靴有节奏的离去声响起,谢从安撑起下颚,揉了揉太阳穴。 谢梵星是怎么知道里奥存在的,他做过那么多次特工,按理不该被发现。 “我还是老了。”谢从安自顾自冷笑,“现在连一只企图篡位的奶狼都能威胁我。” 他不再思考这件事情。 谢梵星从偏门离开谢宅时回头望了一眼,望不见边。这里实在太大了,但再大的牢笼也只是牢笼。守在门口的鸢尾花小队长表情肃穆地对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谢梵星淡淡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虞又做好了一桌子菜在等他。 “欢迎回家。” 他听见对方这样说。 ** 没过多久,在树叶尖慢慢枯黄,百花尽数凋零之际,谢从安发动了政变。 后世历史将其称为“鸢尾花事变”,只因谢从安进入皇宫后,第一件事是将后花院所有盛放的花种换成了鸢尾花。 浩浩荡荡的鸢尾花列成长排,颜色鲜艳,纹着同样花种肩章的士兵列队走过,姿态挺拔肃穆。 虞又喝着汤在投影仪上看着新闻,主持人在用平实的语气播报着,但只要留心观察,就会发现新闻团已经迅速地换掉了一批人,留下的基本都是早已公开的摄政王党,新闻稿子也明里暗里偏向将这件事往正面来写。 虞又有些烦躁,犬牙咬着瓷碗边缘,生生咬下一块白瓷碎片来。 谢梵星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开心?” 虞又放下碗,活动了一下手腕,缓缓道:“想杀人。” “杀掉谢从安么。”谢梵星静静看着他,“现在还不行。” 虞又:“那什么时候行?我看不惯他很久很久了。你身上也有很多伤都是他打出来的,他用龙鞭打你是不是?” “我不喜欢别人这么伤害你。”虞又扑进他怀里,捏他的腰带玩儿,漫不经心道:“你只能被我欺负,我一直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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