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斯楞:“嗯。” 如此简短的语气词令陈正不由自主地端正身体,他居然从不知道这片草场上还有这样一位人物,一个很难用言语描述的男人,他骨结粗大的手指松松握着方向盘,因为急迫出门而匆匆系好的腰带耷拉在胯下…… 陈正收回目光,他在副驾驶上神游天外,他开始担心巴图的伤势。作为顶梁柱一样的男人要是受伤了后果很严重,未来一年的赶羊跑马营生将会落在娜仁一个人的身上。 娜仁是巴图的妻子,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的女人,亲切如大姐一样的温暖,陈正喜欢这一家人,他不希望巴图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救治而落下病根;更不想小小年纪的格日勒放弃求学。他的脑子太乱以至于没听到阿尔斯楞的问题,直到一根手指贴上他的额头,陈正才如梦初醒。 “您说什么?” 阿尔斯楞只是冷淡地瞥他一眼,“巴图的伤严重吗?” “腿应该是摔断了,我想很严重吧。” “哦。” 又是一个字的应答,陈正觉得尴尬极了,他急不可待的期盼快点到达目的地好快点摆脱奇怪的氛围,但他突然又想到了那匹马,“马怎么办?会不会追我们?” 这大概是个愚蠢的问题,因为陈正就着车内昏黄欲灭的灯看到阿尔斯楞的嘴角抬了一下,“明天他会自己回去。” “嗯。”陈正也用了一个字的回答,脑子又开始千回百转,阿尔斯楞会不会认为他是个不礼貌的人,于是又加了一句,“草原上的马好聪明。” 车里很安静,黑夜在车窗外流星样的甩过,就在陈正以为这样的安静会一直持续到巴图家的草场,阿尔斯楞突然说:“马有灵性。” 陈正来不及客套就听到外面绝绝不断的狗吠,到巴图家了。 娜仁两手交握探着身体往车的放向张望,车停后她快步跑过来,陈正听到他们用蒙语飞快地交谈,他听不太懂,只能听明白巴图的名字,以及妈妈这两个词。 阿尔斯楞在叫妈妈?陈正懵懵地看向娜仁,难道阿尔斯楞是娜仁的儿子吗? 可是……阿尔斯楞长得也太成熟了,他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了。 不是纠结这个的时间,几人合力将巴图小心地抬上车,娜仁眼含泪水望着丈夫因为疼痛冒汗的脸庞,她小心翼翼地擦去那些冷汗,又亲密地摸了摸巴图的手。 车子驶向远方,地平线那端的圆日也缓缓升起,车影变成黑色的小点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一轮橘黄。 等待的日子总令人心焦,娜仁开始长久的发呆,她会在挤马奶时怔忪;也会在搅拌酸奶时放空。陈正想给镇上的夏清打电话问问情况,可惜草原的信号如同不给人机会准备的飓风,在他跑上第三个山头而手机仍旧停摆后,陈正决定去一趟镇里。 娜仁嘴上说着不需要,可神情是感谢的,巴图的母亲也用那双晒得黝黑粗糙的手抚摸他的脸颊,连连不断说着感谢。陈正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肩膀承担了什么,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好,也许是两位年纪不同的女人的注视,又或是善良与慈爱的交汇,总之那东西沉甸甸的,像烧热的鹅卵石源源不断冒着热气。 同娜仁告别后陈正步行上了路,如果路上运气好碰巧遇到转场的牧民,他可以搭个顺风车。 陈正的运气素来不好,不是收获的季节,收皮子的车少得可怜,他从天未亮出发走至日头高升也没有遇到一辆顺风车,别说车,马尾巴都见不到一条。就在陈正解开包袱饮水解渴的关头,一辆被泥水迸溅过的越野停到了他的身边。 陈正急忙收好水袋,嘴里来不及咽下的清水顺着他的喉结打湿了衬衫,他喊道:“您好!是去镇上吗?” 车窗晃下,里面坐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睫毛很长,“是啊,我捎你一程吧。” 通过交谈,陈正得知这个年轻人也是过来做志愿者的,不过迷了路。“你得联系你的负责人,我手机里存着这批负责对口的招待电话,你找谁?”陈正一直是个热心肠,在草原的艰苦几月更让他天然对选择这里做志愿者的年轻人产生好感。 对方踩了下刹车躲避前方突然出现的两只兔子,“我的联系人叫夏清。你有他的电话吗?” “夏清!”陈正喜不自胜,他和夏清是多年的朋友,这次结伴而来,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夏清的对口伙伴,“这下他肯定高兴!”陈正将夏清的电话告诉了对方。 “他为什么会高兴?”男人问道。 陈正:“我们一起来的,他采风找灵感结果被领导留到镇上。我俩分开后他经常和我抱怨镇上没有能说话的人,你和他结伴他一定高兴。” 年轻男人点点头,又说:“我叫钟少逸。” 陈正笑了笑:“我叫陈正。” 有了汽车加持再远的路也有了盼头,更何况钟少逸是个和善健谈的年轻人,几小时的路程已经让陈正对钟少逸更加敬佩。钟少逸是大院子弟,居然放弃大好前途跑到这么远、这么艰苦的地方做志愿者,真是人不可貌相。 “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走到天黑都来不了镇上。” 钟少逸摆手道:“我才要谢你,不然车跑没油了都找不到夏清。” 俩人相视一笑然后背向而去,陈正要去医院,这时候他倒是有些感谢小镇的小。医院只有一所,就在小镇靠南的地方,花两块钱就可以搭乘“最时髦”的三蹦子快速到达。 三蹦子是陈正最爱的交通工具之一,这种属于童年回忆范畴的小车在遥远偏僻的蓝天下发扬光大,陈正恍惚跟随颠簸回到了六七岁的年纪……
第3章 3.日常 ====== 3. 医院建在南边,四周也跟着发达一些,两条马路交错出了一个小小的商圈,陈正填饱肚子后又买了不少饭食以及一些补品。 病房是两排整洁干净的平顶砖房,陈正挨个找过去,16号病房外挤了几个小姑娘,姑娘们的头发编成了一簇簇细小的麻花辫后团簇起来,从后看就像头顶戴着一个小花坛那样美丽。 陈正道了声借过,小姑娘们齐齐看向他,粉红色的面颊配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简直看得陈正心里发软,“吃不吃糖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块,小姑娘们笑嘻嘻地拿了几颗,陈正还推,她们却摇头不要了。 陈正进门后明白了为什么门口会围着那么多小姑娘,阿尔斯楞睡着了,他伏在床边,俊美的面庞被散落的头发遮去一半,鲜红的嘴唇微微上翘,陈正有些羡慕阿尔斯楞的身材,即使半坐半趴依旧可以推算出阿尔斯楞起身后的逼人身高。 “巴图大哥。”陈正打了个招呼。 巴图的脸色很不好看,嘴唇发白,眼睛也冒着血丝,“啊呀陈老师,麻烦你了,麻烦你了。” 陈正洗了个苹果递过去,“不麻烦不麻烦,我住在你们家里你都不说麻烦,兄弟间麻烦什么。” 兄弟两个字打动了巴图,他终于不再拒绝,而是开始关心家里剩下的俩个女人以及自己的小儿子,“他调皮嘛?那小子皮得很。”憨厚的汉子提到老婆孩子时总忍不住笑,他粗粝的手指指着床头那一堆新鲜水果说:“给他们拿回去嘛,我吃没有用嘛,给他们吃。” “你吃吧,我回去再买。” “不能不能,我有钱我有钱!”巴图居然挣扎着要起来找钱给陈正。 陈正被巴图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他赶紧按住巴图,俩人的动作吵到了补眠的阿尔斯楞。只见门口站着的那群小姑娘蝴蝶一样散去,随后听到椅子挪动的声响,以及一声沙哑含糊的起床气声。 阿尔斯楞看了陈正一眼,那眼神满含困惑,像在思考陈正是谁,又像是思考陈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看看巴图大哥。”陈正先发制人介绍了一下自己来的缘由。 阿尔斯楞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点点头,睡得蓬松而杂乱的头发跟着他的动作弹跳。 趁着阿尔斯楞出去的时间,陈正拿出娜仁给他的一些钱,他偷偷添了一笔,虽然不多,至少会让这家人的日子宽松一些。巴图盯着钞票看了几分钟,坚毅的汉子居然流下了几滴泪,陈正急得以为他的伤又出事了。 “我……这下孩子念书的钱又没有了嘛。” “巴图大哥,你想那些干什么,我给他补课,开学还有好久呢。” 好说歹说劝住了巴图,阿尔斯楞也回来了,他翘起的头发已经梳理整齐,衣服也换了一身,是件很简单的皮衣。陈正眼前一亮,在草原住的这些天虽然也见过打扮休闲的牧民,但还是以传统的蒙袍居多,更何况阿尔斯楞格外与众不同,单调的衣服在他身上像是添加了什么神奇魔法,陈正觉得阿尔斯楞去做模特一定会出名。 “陈老师?”巴图的呼唤打断了陈正的想象,他拽了个凳子坐下开始仔细讲述这段日子家里的变化,又有新羊羔了,家里的狗跑走叼了只小鸟回来吃……巴图听得耐心,不时大笑。 见巴图一切安好陈正的那颗心终于可以放平,眼下巴图需要静养,他也可以安心,于是说自己要去见一个朋友。巴图也知道他们这一批志愿者被分派到不同的地方,尤其和陈正关系好的一个就在镇上,他也乐呵呵的让陈正去见见,“陈老师,朋友就是要多聚会,喝酒嘛吃肉嘛!” 陈正出门后不久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他紧张极了还以为巴图又出事了,没想到小护士说巴图嘱咐他见完朋友就回医院,阿尔斯楞晚上会回营地,可以把陈正捎回去。 夏清在镇上做帮扶工作,日常生活的便捷程度远远高于陈正,就说最简单的通话问题,在夏清这里完全不存在,刮风下雨他都有顺畅的通话环境。更不要说日用品的齐全,陈正出了医院大门第一时间就去采购,他买了大量的洗发沐浴产品,其实买了也未必用上,因为洗澡并不方便,夏天好说,冬天用水实在为难,要去河那里凿冰。 好在离冬天还有一段时间,所以陈正还可以痛痛快快的洗澡。 除了洗漱用品外陈正还买了不少被褥套单,以及换洗的内衣拖鞋,做好这些后他等来了骑三轮车的夏清。夏清白得晃人,草原的日头竟然也没能把这个白雪王子晒黑。 白雪王子的诨名还是上大学时大家胡乱起的,但确实应景,夏清生的唇红齿白,看着年纪很小的样子。现在他那双长腿蹬着三轮车,抬起一条胳膊对陈正猛挥手,“陈正!我在这!” 陈正拖着巨大的包裹坐上了瞬间小巧的三轮后框,夏清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了老同学。” 见夏清美滋滋的模样,陈正心中了然,“你看到钟少逸了?” 夏清:“嗯!他可真帅,脾气还好,终于来了个地球人。我真是听不懂这里的人讲话,孤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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