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超市,他顺道去菜市场,堵在肉档前足足十分钟,挑来拣去,烦得老板高血压发作,差点拿斩骨刀对准他,后来听他讲,挑剔只是因为想选块最好的给家里人煲汤,面色渐缓,哼道:嗬上海男人,果然个个妻管严! 跟着刀起刀落,斩下一块精肉扔过去,又抓把猪骨塞进袋子,说送的。 到公寓楼下,程诺文一手提卷筒纸,一手拎菜。经过二楼,正遇上白睿德。对方西装革履,显然也刚下班,他卷起衬衫袖子,胸前揽着三四个快递盒。 两人对视一眼,当问好。 到家择菜洗菜,程诺文熟能生巧,做得飞快。他将猪骨焯水洗干净,与其他材料放一锅加水,开大火,手上暂得空闲,打开群聊,领养小组的一群人又在里面哭天喊地,说账目对不上了。 程诺文意料之中,找出下午做完的对账单,转发进群里。 最近丁昭太忙,连续几周没去小狗集会。他虽是挂名,实际已是组织里的一把手,长期不去,影响总归不好。程诺文得知后,主动请缨,说我帮你,反正我时间多。 之前他填过十几张志愿者申请,丁昭没批,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想一想,准奏。程诺文日常工作又多一件。 原本他想法很单纯,只是给丁昭代班,结果看过小组内部的事务往来,以及像个百叶结一样乱七八糟的组织架构,程诺文一包火上来,职业病发作:你们做的什么东西?一团浆糊,也就丁昭纵容你们。 他二话不说,着手整顿组织。三大纲领五大纪律,制定清晰的人员分工,管财务就管财务,做活动就活动,别今天这个明天那个。就算你们是志愿者组织,也不能做一半躺一半,以后有事缺席,统统给我提前申请,每场集会我会亲自点名。 程诺文做项目统筹,严谨细密,无一处遗漏。刷刷两下,规范已经发下去,众人只得连声诺诺。 他也不止动嘴皮子功夫,每周集会必定在场,负责所有大事小事。众人忙得昏头转向,只有他还能保持冷静,指挥小A去和场地方说延时,补钱就补钱;小B去警告摊主别私自用超电压设备,否则电表一爆下回不给他们来了。 又指着男大学生:移动厕所缺人打扫,你发完传单就去。 开朗的男孩笑容尽失:魔鬼啊! 有程诺文加入,领养组织运转高效。他同时兼顾着遛狗的生意,客户群人数日益增多,私域流量一起,有宠物品牌循声而往,想找他投放广告。程诺文说不如谈个长期合作,我们有场地有活动有流量,还有自己的社群,替你们在集会上设置品牌专区,每周一次曝光,对品牌声量增长有好处。 附带详细方案。品牌见他专业,乐见其成,投来几笔钱,发展为稳定赞助商。现金流宽裕后,程诺文雇了两个本地看护,专门负责郊区救助基地的喂食打扫,中间还升级过一次设备,小狗们现在回去都有室内空调,不用担心天冷天热,生活环境大幅改善。 被他高压政策折磨的志愿者看到如此成绩,认了,暗暗交流:Nate严格是严格,但能让小狗们过上好日子,我们再辛苦也值得。 灶台转成小火慢炖,程诺文发信息问丁昭几点回家。对方隔了十多分钟,回复:早着,你没事?替我去趟医院拿个东西。 程诺文乐于跑腿。他听丁昭提过他妈妈心血管不太好,管用的处方药本地开不了,所以丁昭只能特意托人定期在上海的三甲医院开。 和去年他开刀一个地方。程诺文左腹的术后伤口现已痊愈,不再作痛,只留下一条三寸不到的疤痕。当时他为了给丹斐的事件填坑,几乎每周都在外面应酬,一餐吐两回是常态。后来半夜疼得实在忍不住,上医院做胃镜,医生看过说消化道穿孔,没得讲,必须做手术。又摇头,说你们年轻人也对自己的身体太不上心了,拖到现在才来看。 他请了两周假,一个人住院排队。开完刀,只有杨师傅来探望。老头子拎个饭盒,见他劈头盖脸一句:三十多的人,日子过成这样,好意思哦! 我到了。 他发信给丁昭,对方说你等等,我让他下来给你送。 程诺文看着那个“他”字,心生戒备。不多时,一抹熟悉身影飘来,见到他,乐得不行,远远喊:“程诺文!” 姓秦的也在这里上班——丁昭怎么和他认识?难怪清楚自己开刀的事情,那么在家那次……他应该也知道了。 见程诺文一张脸死气沉沉,对方好笑,“丁昭让你来的吧?哎,我给他走那么多次后门,怎么也不请我吃顿饭呢?” 程诺文眼皮跳,听这个大嘴巴简述两人认识的经过。表面尚算平静,内心早已十级海啸,他现在看到对方,就想起那时候自己做的蠢事,恢复大半年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秦医生奋战前线,太了解人类如何用表情演绎面如死灰。他有心揶揄:“你这个钉子户终于肯拆迁了?” 程诺文嘴唇抿紧:“药给我。” 医生往后一步:“那你帮我劝劝丁昭,让他有空多来和我约会,别老是花时间在一些身残志不坚的人身上。” 你影射谁呢。程诺文眉毛一拉,想起什么,问:“你住翠湖天地?” “?我要有这钱我还当医生?” 不是他。程诺文略作放心,又觉得不该轻易松懈,表情一秒变三次,看得对方啧啧称奇:“想不到,程诺文,因果循环,现在居然有人能把你治得死死的。” 趁着他感慨,程诺文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塑料袋,冷冷道:“我乐意。” * BD这个月参加了三场比稿,组员尽数被榨干。一周来,丁昭天天做到零点,今天周五也不例外,他和郝思加一起给公司关门,两人电梯下去,呕吐的心情都有。 出恒光,旁边小马路两辆车前后停着,白睿德正与程诺文闲谈,看见他们,举手示意。 白睿德替郝思加备好营养液,小猫吸两口,灵魂抽空般一头栽进他怀里。白睿德担心,赶紧将他塞到车上,说今天睡我那边,家里按摩浴缸泡一泡,人会舒服点。 目送轿跑开走,丁昭拿出烟盒,扭头问程诺文来干什么。程诺文开车门,弯腰进车拿出保温杯。 “给你送宵夜。” 丁昭没接,他抽出一支香烟,抿在嘴里咬开爆珠,用防风打火机点上火。 戒烟快有一年,程诺文对细微的烟味残留都很敏感,他最近在家给丁昭洗烟灰缸,数香烟屁股,数量明显比之前多出一倍。 CO2的情况他也有数。人不在,乔蓓和庄晓朵还是会与他时常更新。这几个月骆家安按兵不动,只顾在专组挣钱。乔蓓与庄晓朵分别忙着消化BD及稳固A组业务,两方人马在夹缝间获得一丝喘息,但他们都知道,平衡只是暂时性。 人心总是容易倒向利益方,如果再无大型业务进来,骆家安与史蒂芬一旦发难,乔蓓会很被动。程诺文半夜经常看见丁昭的卧室亮灯,猜他又在熬夜。丁昭倔脾气,拼起来不要命,他欣慰也心疼,不能打扰,只好买了一堆维生素,每天给他分好量装进药盒,三令五申一定要吃。 抽完两支烟,丁昭坐进车里,打开保温杯,迎面一股热腾腾的香气。 “陈皮莲藕猪骨汤,”程诺文说,“熬了几个小时,应该很入味了。” 丁昭喝两口,拧回盖子。转弯时程诺文再看他,眼睛一闭,已经抱着保温杯睡过去。 到小区,程诺文倒车入位,停下也不熄火,调高冷气。坐了半个多小时,丁昭醒了,睡眼惺忪问他到了吗? “嗯,刚到。” 他替丁昭拿过保温杯。回家后,丁昭点上烟,继续看电脑。程诺文给他放上洇湿的烟灰缸,不多说什么。 工作心烦时,尼古丁摄入是一种习惯。他懂这个道理,只将窗户和排风都打开,随后赶叉烧去角落的狗窝,哄它睡觉。 小狗咬着玩具入眠,轻轻打呼。丁昭盯屏幕太久,眼睛干涩,仰头滴眼药水。合上眼时,他嘶一声,用力揉眼睛。 “怎么了?”程诺文问。 “有睫毛掉进去。” 程诺文说给我看看。丁昭正疼着,听话地抬起脸,眯着眼睛对上他。 揉过两下的眼眶微微发红,又有眼药水加持,一双下垂眼雾气蒙蒙——多久没从这个视角好好看过他了,程诺文生出不好的念头。他口干舌燥,最后还是战胜自我,低下头给丁昭吹走异物。 呼吸声蹭到脸上,程诺文问:“舒服了吗?” 丁昭视线笔直与他撞上,两人同时安静,谁也没先一步移走目光,贪图多一秒相交。 他的手还抵在丁昭脖颈间,原本只是一个为了方便帮忙的动作,没有太多意义。应该如此,正直的人都这样。直到指腹温度上升,丁昭也感觉到,他动一动,从程诺文手中挣脱。 “我想喝汤了。”他突然说。 保温杯里的剩汤已经变冷。程诺文去开火,等待时间里,丁昭在背后点燃打火机。 “Ian那边又进了一个新客户,过千万了,我们这里算上有可能的几个比稿,也没那么多。” 他没有等程诺文回答,似乎在自言自语:“实在不行,可能要做那笔生意。” 程诺文转身问什么生意。丁昭吐出烟,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你会知道的。
第104章 好想法(2) 七月初,丁昭临时出差,独自去北京两天。 他一走,叉烧再度焦虑,围着门口打转,怕丁昭又来一次不告而别。索性房子里都是丁昭的味道,小狗吸吸这里闻闻那里,再跳进丁昭给他搭的衣服狗窝,勉强可以坚持,只是每天无聊时,总会蹲在沙发上看程诺文,眼神很明确:宝想了! 我也想。程诺文捏住它鼻子,比你还想。 小狗呼哧两声,不与他多废话,趴回狗窝,叼着丁昭的衣服盖到自己身上。 丁昭出差,具体见哪个客户没说。程诺文原本想问Kate,最终忍住,没去骚扰。他想丁昭做事有轻重,自己现在停职,手伸太长管太宽,不好,也没立场。 如果信任自己,他总会告诉他。在此之前,他必须学会等。 如今他别的没有,时间和耐心大把。领养组织那批人也知道程诺文闲,熟了之后,有麻烦都找他解决,最多就是做司机,开车接送一批人去郊区基地。 他们基地有只小土狗叫毛毛,流浪时出车祸,不得已做了截肢,只有三条腿,走路一拐一拐,全靠前腿拖着。毛毛胆子特别小,面对见过很多次的志愿者也不敢靠近,唯独亲近程诺文。一众狗狗中,程诺文也最怜惜它,每次去基地都抱在怀里。他要走了,毛毛不敢大声叫,就忧郁地趴在那边目送他上车。 健康的小狗找到领养家庭都不容易,何况毛毛还有残疾。它参加了几次集会都无人问津,志愿者想方设法,努力带人过去看,毛毛缩在笼子角落,见有外人靠近,立即屁股落地,遮住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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