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闷声说:“我们家跟岑爷爷家是邻居,你以前每年都来,总是喜欢在门口写字——” 之后戛然而止,方识舟还在等他说下文。 等了许久,方识舟差点以为他睡着了,“然后呢?” “……” 周牧抱紧他,淡淡道:“睡觉吧。” 方识舟看他实在不愿意讲,顿时觉得没兴致了。也不知他在闹什么别扭,那么久的事情了,他不记得也没什么不正常吧? 不过提及日记,他倒有印象。记得每次跟他爷爷去,他都嫌大人们的谈话实在无聊,就在门口坐着写日记。 说起来,他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方识舟想起来,是他十三岁的秋天,爷爷在清晨辞世。 此后十余年,他便再也没有去过乡下。 在他的印象中,他每年一次的下乡之旅,对他来说只有一个字——冷。 极度的寒冷。没有空调,没有暖气,他爷爷非要在那儿住上个几天。 对于农村的冬天,方识舟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那里不仅冷,天气也总是阴沉沉的。 他最讨厌邻居家叽叽喳喳的小孩子,总是扰得他不得安宁。有些小孩儿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也老是有调皮捣蛋的时不时过来招惹他一番。 他嘲笑他们匮乏的资源,愚昧的无知;同时又羡慕他们拥有童年最完整的快乐。 他可以鄙视贫穷,但无法嘲笑思想。 那里毕竟是他童年里唯一一段离自由很近的时光,所以他也可能只是不喜欢阴沉沉的天气而已。 思来想去,他到底有没有见过周牧,委实是想不起来了。 直到入睡前,方识舟始终没有在记忆中搜寻到关于钢笔的任何碎片。 周牧只眯了两个小时,醒来后便感觉到怀中的人抱着他。他望着陷入沉睡的方识舟在睡梦中对自己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方识舟不记得钢笔,不记得他,不记得时隔多年的第一次相遇,甚至在那次识破身份的时候也没认出他。 这一切都令周牧感到寂寞。但没关系,只要他还在这个人身边。 如果他再自私一点,疯狂一点,也许会把方识舟囚禁在这座孤岛中。像鲁滨逊那样。他会陪着他,过着与世隔绝般的生活。 周牧竖耳倾听,外面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环抱着怀里人的手臂又紧了紧。 世界的黎明已经抵达,他最终要像被驱逐的亚当一般,离开他的伊甸园。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音震耳欲聋,狂风呼啸着席卷岸上的草木。褚纪青从直升机上下来,脱下自己的风衣给方识舟裹在肩上。 周牧抿着嘴不发一言。方识舟回头看他一眼,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只看见对方动了动嘴唇,除了螺旋桨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最后周牧在褚纪青充满嫉妒与不甘的注视中上了直升机。 褚纪青当然要嫉妒了。他们刚刚度过了共患难的两天两夜,共同经历了生死。 他悔不当初,但追悔莫及。 他们几人继续在岛上休息了几天,定好了后天回国的船票。 经历了这些之后,方识舟对于周牧的信任有多少,褚纪青都看在眼里。 他是旁观者,是上帝的使徒,却无意给这两个尚在迷途的羔羊指引方向。 周牧在这几天里很少与方识舟碰面,他大多时间都在欣赏这座岛上的建筑和地域风情。他要记住这里的一切。不仅用眼睛,而是用心把感受刻画。 这天傍晚,方识舟独自漫步在金黄色的海滩上,远远地便看到周牧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低头在腿上写着什么。 他时不时抬头看着前面高大的建筑,神情肃穆,低下头又显得那样柔和。 方识舟不禁好奇,走上前去,看到白色画纸上跳跃在他眼前的东西。 周牧执笔,用细腻的笔触勾勒庄园、教堂。 “画它干嘛?” 方识舟的声音令周牧抬起头,下意识盖住画稿。 看他一直没反应,方识舟出声提醒:“问你话呢,画它干什么?” “没见过这样的建筑,觉得好看。”周牧说。 “嗯,”方识舟伸出手说,“让我看看。” “画得不好。”周牧不给。 方识舟直接抽走了:“好不好要我看了才知道。” 他盯着画看了一会,余光瞥到周牧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脸紧张的神情,他忍不住笑,对方却显得更加窘迫了。 “我就说了画得不好……” 方识舟把画还给周牧,“学过吗?” “没有,”周牧说,“只是对这种建筑感兴趣。” 方识舟了然,周牧是建筑工人,对这个感兴趣也不奇怪。 他想,让周牧干搬水泥的活委实浪费了这双手的才华,这天赋确实惊人。 方识舟沉思着,周牧却要起身离开。 “干什么去?”方识舟问。 “回去吧。”周牧说。 微风中,方识舟心情愉悦,漫不经心地走着。 两人手指不经意间蹭到彼此,方识舟的心跳声便如同擂鼓,他不免觉得气氛过于暧昧,但还未来得及将手抽回,对方便已经牵了他的手。 修长有力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说实话这双手牵上去并没有那么舒服,既不白皙光滑,又不是柔弱无骨。但方识舟看向对方的嘴角却上扬着,彰显着好心情。 两人在夕阳中走在沙滩上,黄昏为他们拉出两条长长的细影。 他看着周牧的侧脸,继而将视线转回到自己那侧,淡淡道:“你画得很好。” “画完了以后,能否送给我?” “一定。” ---- 感谢hawk,小李也可以看连载打赏的咸鱼。
第56章 56 === 回程途中,几人各怀心思。 经此一事,回程的时间延误了一段时间,因此方识舟的工作堆积了不少,他不停歇地回到公司,之后应酬不断,又因一个项目出了些小问题,结果去外地出差了半个月。 褚纪青已经回到江大,安定好了一切。他意识到自己与方识舟的关系恐怕没那么容易和解,因此有些郁闷。 幸而还有个好友可供交往,方识舟不在,他便经常约着邱贺停喝酒,并以此聊以慰藉。 有人享受生活,有人努力生存。 工地上的人卖着力气,工友憋不住凑到周牧跟前儿说话,聒噪得令人烦躁。周牧时不时应付两句,良久地沉着一张脸。 经过的老刘头看着情况不对,拉着那个人走了。他知道周牧平时沉默寡言,却也极少看见他脸色如此难看。心想也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怎么说呢,回来的几人中,似乎只有邱贺停心情一如既往的愉悦。 下了工后,周牧回到宿舍洗了澡,盯着手机里的最后一条信息发呆。 对话框里只有几句对话,最后一条是周牧昨天晚上发的,直到现在,方识舟也没有回他。 从岛上回来后便与他分隔两地,中间产生的落差感,难免令人感到沮丧和寂寞。 一周后方识舟从外地回来。这时已是初秋,但气温依旧没有下降,闷热得有些异常,仿佛是盛夏的尾巴在预谋最后一场狂欢。 他翻了下与周牧的对话框,打出几个字,却迟迟点不下发送按钮,然后又删掉,重复,删掉。 不知道怎么成这样了。他也不是故意不告诉周牧他在出差,只是太忙,又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通知,不管怎么样都觉得很奇怪。就这样拖了几天,结果等周牧联系他的时候,两人好没道理地吵了一架。 其实方识舟的工作早已结束,之所以现在才回来,外地流连许久,是因为自岛上回来后,他察觉某些情感已经变质,有些东西还需要好好想想。 到了家,方识舟为了倒时差早早睡了,到底是没告诉周牧他回来了。 半夜下起了雨,在一阵雷声下方识舟惊坐起来。 他听着外面雨水拍打玻璃的声音,间或落下的闪电在窗帘后面显出白色的光影,令他不由自主想起周牧和山洞。 他起身去客厅里接了杯水,重新躺回床上,却久久未能入眠。 直到雨声微弱,天空泛起灰白颜色,才合了会儿眼。但没睡多久便醒了。 起来时天还早,雨已经停了。外面气温骤降,到处弥漫着萧瑟的秋意。仿佛夏天由一场雨开始,又以一场雨结束。 他刮了刮胡子,洗漱好,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的风衣穿上,独自一人驾车驶向街道。 车子沿着街道行驶半小时,最后停在市郊区的别墅区。 方识舟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在车里坐了一会。他随意滑着手机,想着昨夜醒来后想起的种种,点开聊天页面,最后又关闭。下车在外面漫无目地踱步。 他沿着种满灌木丛的园区走到外面的人行道上,从那里漫步至附近的一个公园,最后走累了便坐在公园的褐色长椅上休息。 直到接到一个电话,他才匆匆离去,朝着刚才的那栋二层别墅走。 给方识舟开门的是保姆,旁边站着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是他的母亲。 赵清兮同样一身黑色衣裙,五官轮廓分明,精致的面庞透露着憔悴,但仍能看出年轻时是个佳人。 “妈。” “刚才看到你的车了,干嘛去了?”她说。 “接了个电话。”方识舟说。 他撒了个小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 甫一到家,方儒城从楼上下来,方识舟叫了声“爸”,之后二人在餐桌上坐下。 方儒城已经退休多年,自方识舟接管企业以后,他几乎不管公司的事情。 男人眼角皱纹初显,但双鬓尚未花白,一身黑色中山衬得形象十分严肃。 他与方识舟多少谈论了些工作上的事情,之后问道吃没吃饭。方识舟说没有,便让家里的保姆给他添了一副碗筷。 赵清兮站在客厅阳台前,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参与他们父子的谈话。倒也不是插不上话,只是在这种日子里她实在没有心情。 讨论的话音停下,整间屋子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之感。 方识舟下意识看了看方儒城,方儒城朝他挤了挤眼,靠近压低声音道:“你妈一到今天神经就敏感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加上你这臭小子都多久没来了。” 他解释道:“工作太忙了。” “你少来吧,你出去玩这事儿你妈可是知道了,”方儒城说,“去哄哄,要不然遭殃的是我。” 方识舟看到他父亲这幅模样有些忍俊不禁,起身走到阳台前揽住赵清兮的肩膀,笑嘻嘻道:“妈,生我气呢?” “哪敢生你的气,我儿子可是大忙人。” “哎呦,”方识舟又轻轻晃了晃赵清兮的肩,语气宠溺:“赵女士,生气可要长皱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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