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边的何意羡,指甲无所依归地从左到右划着钞票,像猫玩猫抓板,托着腮道:“我尽量听话。” 那位日本的冷扑选手名叫千穗理,和她相比,何意羡都算表情丰富。“扑克脸”这个词是有它的道理的,如果你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那基本等于把牌况向对手通报了。她用最深的红色唇膏在嘴唇上涂出的一个完美的弓形,扯了扯动,加注35万。 主持人解说:“噢!这个加注差不多是3倍大盲了,是个比较大的加注。一般来讲,比赛里面的加注都偏小,在2到2.5倍大盲之间。因为大家都想尽量保存珍贵的筹码,不必加那么大,也能对大小盲产生足够的压力。” 其余人等静观,倒要看看她是一贯这么打,还是这手牌比较特殊。 别人很快弃牌,亚历山大看了看牌,没有多想也扔掉了。千穗理收锅时,并没有露出暗自高兴或者松一口气的马脚,看样子她很可能是非常不错的牌,并不介意对手跟进来。事实上,她是J?J?。 第二手牌,千穗理在纽扣加注到40万美元,略微超过3倍大盲。她的筹码有270万多一点,这个加注占到了她差不多七分之一。亚历山大在小盲弃牌。 多机位放大推进:何意羡在大盲,底牌是K59。 主持人点评:“现在我们看到的这副牌很尴尬,如果这位来自中国的律师先生能读出对手加注中的示弱,他有一点可能反推全进,但是他并没有看到,只能继续弃牌……快一个小时过去了,何先生的筹码只剩10多个大盲注的量。这样的筹码量仍然是够他玩的,就是不那么令人放松罢了。这几局没碰见什么大牌,底牌差,台面也差,没办法做些什么,除了等待。” 盲注上升到$8万~16万,底注保持在15000美元。 主持人一张大嘴口无遮拦,什么都聊,只要够八卦,可是介绍一位娃娃脸、戴着圣诞帽的韩国选手郑珉宇的时候,带了伤感:“这位选手从吃奶开始就拥有绝对牌感,八岁开始就兜里随时揣副牌,逮谁跟谁玩,难怪他有‘扑克坏小孩’的称号。噢但他是个大孝子,他时常带着老妈去旅行。恰好这次他们母子在同一条船上。他老妈已经身患重病,行动不便,整个旅程中他全心全意地照顾她,这样的细心呵护让我备受感动。” 内场压根听不到外面的沸天震地,静得耳朵都嗡嗡响,戏剧性的是郑珉宇正好把筹码一推:“妈妈告诉我要跟,我跟!” 比赛到现在,基本全是亚历山大和千穗理俩在唱戏,其他人全是看客。何意羡只在纽扣拿4-K8不同花偷盲过一次,还失败了,筹码稳步下降到现在的50万。广东人也偷盲过一次,但人家成功了。郑珉宇打了一次大盲保卫战,也惜败了。 如果筹码第一不是亚历山大而是牌风比较保守的玩家,千穗理的机会将大大提高。她极有可能立即占据聚光灯,在短时间内反过来欺负老大,试图上位。但是,遇到牌风比千穗理更加松凶、更不愿意认输、更想统治全桌的亚历山大,千穗理的打法风险极大。运气好,可能将第一取而代之;运气不好,也可能迅速丢掉自己筹码老二的位置,立马出局。 看到两个巨头血肉互搏,大家都很欢乐,恨不得喊出来:“咬,使劲咬!” 正当他们都以为,这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必将继续,擦出大量火花。但事与愿违,他们总计揽走了快一千万的时候,不再短兵相接,而是开始把矛头对准小玩家。 打扑克就是投资,要做好资金管理、风险评估后,才决定要不要去玩一手牌。上桌的人玩的不全是自己的钱,大部分都是集资买入,赢了分红。在你看来是职业赌徒,但在一些人看来这就是工作,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职业选手?投资有风险,引入外部资金降低自己的资金风险,这是很正常的操作。许多职业选手在赛事里,都是相互持有股份的。 具体地说,他们两是同盟关系,排挤掉其他人,最好的结果是包揽冠亚,实现收益最大化。 第三个小时的时候,一条可怜虫就被两人挤出局了。也不冤枉,便是那个广东人,他是单纯技不如人,属于一个被束仇21点喂肥了进来的混子,当然屁股就没坐热就被淘汰,骂了句丢你螺母,保安架走了。只因他昨晚蹲墙角,听到何意羡对束仇说:你懂不懂蓄水养鱼的道理?你天天赢钱,没鬼也是鬼,最后大家都不和你玩,你怎么赢钱?必须去输,就这一百多万,输了就拍屁股走人。 下一个牺牲品,爆了冷门,那备受看好的象棋大师十分背运。也正常,赌博本来就是十拿九不稳的事情。 还剩4位玩家。按筹码排序的话,下一个必然轮到何意羡。 主持人预知后事,叹惋道:“何先生在大盲拿到Q?8?,虽然面对接近4:1的赔率,但他跟这两位筹码大哥、二哥奉陪不起,应该会继续弃牌。” 果不其然——扔、扔、扔! 镜头也渐渐不给他了,何意羡被遗忘了。你打那么臭谁关注你。 观众席议论:“遇到这种胆小鬼真是造孽啊,你看他摆筹码看着就像外行!人家是赌钱,他是花钱看好奇心哈哈哈……” 还有的说:“选手的素质是越来越差,什么水货都能参加比赛。” 伸张正义的也有:“那些人认为中国人打不好德扑这种高智商的运动,我最反感的就是这一点。我们拥有五千年的文化,中国人最初打牌九和麻将的时候,他们外国人还不知道什么是扑克呢!” 反驳马上来了:“嘿,但是中文有个词叫叶公好龙,毕竟谁喜欢真龙呢!” “喂,喂,该你了!”亚历山大敲桌子,“听到没有?” “听是听到了,谁规定听到了就必须回答?”何意羡用一种几近惊异的调子说,不过很快把脸转过来和解,“商量一下,你下小点,否则我没法Call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好不好啊?卖个面子,交个朋友。” “你身上有几根毛啊,让我卖你面子?”亚历山大满怀厌恶。 主持人也在说:“亚历山大的优势太大了,他现在既可以用筹码优势欺负中筹码,也可以用牌力跟小筹码全进拼命,这让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很恐惧。他是美国的扑克明星,扑克名人堂的成员,名声最响,筹码最多。他气势如虹,该赢的不该赢的锅都赢了下来,配上他激进到不讲道理的蛮横打法,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如果这样的对手是小筹码,那好办,等着他自己玩火自焚就好,可是这样的对手一旦成了大筹码,那就是全桌的灾难。亚历山大的存在,决定了别人的打法只能是暂避其锋芒。” “好吧,我理解,你已经有别的合作无间的朋友了。”转而,何意羡把头甩向一旁,面对千穗理说,“你看,你的朋友是个疯子,他在疯狂加注,位置又是纽扣。不过他虽然是疯子却不是傻子,他明白你很可能要拼命,所以他的牌比平时要强。我估计你不是弃牌就是全进,但你居然只是跟注,令我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又忍不住称赞:锅底已经60万,如果现在你全进,你的朋友面对4:1的赔率,肯定会套牢;如果你等到翻牌再下注,反倒会给你的朋友一个逃跑的‘机会’。你真是送了你的朋友,一个精巧的设计。” 何意羡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其他人就立刻把塌肩直了直。 两位当事人强装充耳不闻的模样。 “你输也要输得抢镜头?闭上你的嘴。”亚历山大竖起中指开火,可说完以后,把嘴唇缩得又小又紧就像个浆果。 大家心知肚明,何意羡是在掰扯。扰乱对方联盟的阵脚,在其自我怀疑之时,相时而动。使用离间计太常见了。千穗理矢口否认,说何意羡是在捣乱,让裁判命令他停止。 总之别人再怎么想也没有结论,一切都像是罗生门,每个人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打牌本来就是这样,只能通过概率计算和下注去试探对方,因此都是在不充分信息下尝试做尽量多正期望收益的决策。何意羡说的,与千穗理辩解的,根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也不知道谁是真的。 气氛笼罩着一层很不自然的沉默,主持人圆场:“看来,跟这些扑克手相处,至少要学会一件事,就是每个人的话都要打三折听。” 亲眼所见才骗不了人,翻牌! ——Q?J?5?。 何意羡仿佛在一种全然悠闲的情绪中,去消遣一个闲暇无事的下午。他明明是这把不玩了,却此时做了一个奇怪的轻摇手指的动作,他也过牌一样地说:“我感觉你应该是要全进了,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你居然过牌。剩余的筹码只有三分之二锅,居然过牌!如果这是一个不会打牌的玩家,还情有可原,可是你不是刚出道的菜鸟。如果翻牌前我对你的阅读没错,就只有一个理由讲得通——你击中了超大牌,至少应该是AQ或者两对,有可能更大?” 转牌是一张貌似很安全的?4。这次千穗理没有再犹豫,她把50万推向中央。 何意羡的语气把严肃的问题变成了扯淡一般,把手心朝上,四指并拢“请”了一下,对亚历山大说:“有张唯一的6已经被你右边的南韩兄弟扔到废牌堆里了,她的赢率已经是精确的0%。所以你应该秒跟的,你拿稳了三张10,不是吗?” 千穗理满是不信地看着他,但亚历山大居然真的翻出口袋对J?J◆。 千穗理从高峰跌落到了谷底,难以置信地惊讶、沮丧、无奈!她翻出6?6◆!净输80万美金! 这人的底牌全部猜中——这证明何意羡已经不是读心术了,难道他开了天眼,有本事透视?!郑珉宇把帽子掀起来一点擦汗,黑眼仁吓得一高一低。大家再听何意羡说话,每每听得既惊骇又入神,被他讲得都撵得找不到北。 何意羡道:“这手牌你从头到尾的设计都非常合理,但还是彻头彻尾地输给了天意。为她叫好之余,也不禁感慨啊:牌神,你怎么什么牌都敢出啊?小三条撞上大三条,这样百年不遇的牌居然发生在终桌4人局,还是比较小的筹码的身上……” 观众们此时只见画面剧烈一晃,然后就黑了。揣测是不是哪个急眼了的动了手。 镜头恢复正常时候,便见到监赌们排队着搜检何意羡,不仅搜身,还用手电筒一样的强光设备照射他的眼睛。一无所获。 导播按了按桌上的蜂鸣器,一个漂亮的速记员应声而到:“慢速回放刚才那一段,这个人一定出千了,看看破绽到底在哪?” 主持人忙稳住场面:“是的,这就是亚历山大这种松凶牌手让人害怕之处:你等啊等啊,忍啊忍啊,过了整晚,你终于等到一手强牌,想着从他身上翻倍,可是他偏偏就拿到了比你更强的牌!可这就是扑克,作为牌手,你一方面享受它带给你的快乐和荣耀,另一方面也只能默默接受这样委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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