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卓奇走近他一步,微俯下身,细细去看他仍然红肿而泛着浅青的半张脸,摇摇头,说:“靳廷下手还挺狠的。你哥哥对你又不好,你怎么就这么听他的话?雏鸟情节?” 靳向阳不说话,眼里已然氤氲出泪意。宋卓奇抬手轻捏住他没受伤的那边脸颊的软肉,不耐烦地说:“你是傻子,不是哑巴。不会说话?” 靳向阳见宋卓奇抬手,还以为他要打自己,当即缩着脖子躲了一下。虽然宋卓奇只是捏住了他的脸,也没用多大的力,可他还是感到十分畏惧。他不敢再沉默,连忙噙着哭腔答道:“我、我不知道。” “不是更傻了吧?上次发烧是不是把脑子烧得更笨了?你哥本来就嫌你笨,现在岂不是更烦你了。” 听懂宋卓奇的后半句话后,靳向阳怔了一刹。 “我说阳阳,你倒是跟我说说,明明……” “怎么了?” 方才宋卓奇进屋后并没有关门,靳廷宥听见声音,径自推开门,走了进来。 靳向阳的脸颊肉还被捏着。他睨见靳廷宥,小而急促地喊了声“哥哥”。宋卓奇不紧不慢地将手收回来,不以为然道:“没怎么啊。” “你找他干什么。”靳廷宥瞥两眼靳向阳的脸,淡淡道。 “我无聊,过来逗逗他。” “逗他要上手吗?” 成年以后,他们几位好友之间鲜少有这样的气氛。宋卓奇一霎时没说出话来。他观察靳廷宥的脸色,倒没有因靳廷宥半是斥责的语气而有些发恼,只惊诧道:“不是吧靳哥,我就捏了一下脸而已啊。” 靳向阳不适应这样的场合,扭过身子,慢慢垂下了头。靳廷宥看不见靳向阳的脸。他只能看到靳向阳埋下去的脑袋、露出来的后脖颈,以及僵着一动不动的姿态。 宋卓奇见靳廷宥不说话,且脸上没什么表情,又说道:“再说了,我看你也没多在意他啊。靳向阳在家里发烧,你有时间都不管他。这不,你瞧,脸上你打的巴掌印现在还在呢。相对于你,我这算什么啊。”说完后,他转而蹲下身子,偏头去看靳向阳,调笑道:“我说阳阳,你倒是跟我说说,明明你哥对你一点儿都不好,也不喜欢你。你怎么还这么喜欢你哥哥?” 闻言,靳向阳攥紧了睡衣外兜的缀边。他不看宋卓奇,只盯着膝盖处,眼眶再也载不住凝聚起来的泪珠。两大滴泪珠没有淌到脸上,兀自掉了出来。 宋卓奇并不认为他说的这些话有何不妥。在一众好友面前,靳廷宥对靳向阳敷衍的态度向来是有目共睹的。大家对此并无避讳。他不知道私下里靳廷宥和靳向阳如何相处,见靳廷宥原来会打靳向阳,便以为靳向阳受尽了冷落和欺负,还蠢笨至极又死心塌地地依赖靳廷宥。在他眼里,靳向阳实在是笨,或许压根听不懂他说的话,但这不妨碍他恶意地戏弄靳向阳。 靳廷宥蓦地说:“你话怎么这么多?” 宋卓奇起身。他发现靳廷宥神色不善,琢磨几秒后觉得有些古怪,不可思议道:“你这,你不是说最讨厌靳向阳这种脑子蠢笨的人么,现在还真养出感情来了?” 靳向阳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他直愣愣地看向靳廷宥。 卧室亮堂,一时无人说话。靳廷宥站在离两人十步远的距离的地方,眼里有宋卓奇表情古怪的脸,也有靳向阳呆怔的脸。沉默了片刻后,他凝着宋卓奇的眼睛,说:“没有。” “我不会喜欢傻子。” 第22章 换攻 “怎么有这兴致约我出来吃饭。” 许初易和原洌平时鲜少约饭。两人的工作都很忙,有什么紧要事多是直接电话联系。若真想约着一起见个面,还得专门提前挑个两人都得空的时间。前几天的一个下午,原洌突然叫人出来,许初易恰好今天没有手术安排,才应了约。 原洌说:“心情好。” “什么?”许初易蓦地笑出来,他瞧见原洌无甚表情的脸上,说,“你这张脸,配你说的话, 实在有够违和。” “对着你,有什么好笑的。”原洌道。 许初易摇头:“我说原总,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膈应我是吧?” 原洌忽然开口:“靳向阳给我打电话了。” 许初易反应过来:“他主动给你打的?” “嗯。” “因为什么?” 原洌想到靳向阳跟他说的话,轻咳一声,说:“没什么事。” 许初易和原洌相识多年,哪能看不出原洌对靳向阳的心思,闻言,笑着说:“按靳向阳的性格,他能够主动打电话给你,不论是不是找你帮忙,都说明他已经很信任你了。更别说……没什么事了。”他暗道,难怪你心情好了。 这厢许初易的话音刚落,原洌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原洌掏出手机,待低头看清致电人,当即接了起来。电话那头的人还是像上一次那样,一声不响,原洌正想主动打招呼,就听见那边传来了宋卓奇的声音。 坐在原洌对面的许初易见他接起电话不过数秒,脸上的神情就陡然变得凛冽。见状,许初易也坐直了身子,穆着脸观察原洌的反应。果然,原洌只听了几十秒,便沉着脸霍地站起来。他朝许初易示意两眼,许初易自然看得出来他遇到了急事,只轻微地摆了摆手。原洌捞起大衣,大步走出餐厅后径直找到自己的车,坐了进去。 他们落座的法式餐厅就在市中心,离靳廷宥家很近。之前那晚原洌拿了靳廷宥的钥匙来带靳向阳去看病。送了靳向阳回家后的当晚,原洌就去复刻了一把靳廷宥的钥匙。没想到这把钥匙,在一个多月后的这天,他就用到了。 原洌连接了蓝牙耳机,一边听着那头宋卓奇恶劣的言辞,一边暗咬着牙根加大油门。他听到靳向阳说了细细弱弱的几个词,而后便再没了声音。似乎靳廷宥也进了屋。原洌这边接收的话语声音并不大,他只能隐约听见靳廷宥开了口,却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 恰好原洌来找过靳向阳几次,门卫已认得他。下了车后,原洌迅速抵达靳廷宥家门口,用钥匙开了门。他还未踏进那间半敞着门的卧室,便听见了靳廷宥的那句“我不会喜欢傻子。” 原洌猛地推开了门。 卧室门被骤力冲击,撞到地吸上,发出“嘭”的一声。 听到巨响,靳廷宥扭头看过来。原洌出现得毫无预警。即便他们认识多年,这样不请自来且气势逼人的模样也不可能让人欣然接受。靳廷宥察出原洌莫名阴沉的表情,不知所以,本就郁气横生的心里生出更多的愤怒。他还未质问原洌,就见靳向阳猛地站起来,朝他的方向小跑过来,路过他,然后扑进了原洌的怀里。 原洌被冲过来的小孩扑了个满怀。他下意识接抱住靳向阳。靳向阳的头发蹭到他的下巴,整张湿漉漉的脸埋进了他的脖颈间。眼泪糊了原洌一脖子。还有更多的眼泪,顺着靳向阳的下巴淌到原洌的锁骨上,凉津津的。 “怎么了?”原洌没管靳廷宥和宋卓奇的表情,低声问默默地流着泪的靳向阳。 靳向阳不愿抬起头。他闷着鼻子小幅度地摇摇头,脸还贴在原洌的脖子上。原洌说话时震动的喉结几乎被靳向阳的眼泪泡得软绵绵。 靳廷宥盯着紧拥着原洌,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靳向阳,一时间喉咙里像是被焦炭扎了进来。刚才他说出来的话,变成焦炭的内芯,不断地生出明火。 “阳阳。”靳廷宥说,“过来哥哥这里。” 靳向阳没应声。 靳廷宥再道:“阳阳。” 靳向阳压着嗓子哭吼出来:“我不要!” 原洌安抚性地摸了摸靳向阳的后脑勺。他看向靳廷宥和宋卓奇,冷声道:“你们两个,欺负一个小孩子?”他逼视着宋卓奇:“在宋沂面前,你好像不是这副模样。宋先生知道他这个苦心栽培的独子一无是处、欺软怕硬的事实吗?”他打量一番宋卓奇:“说起来,我们认识不少年了。我的确发现,全身上下,你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宋卓奇和原洌的差距不止一星半点。在宋卓奇这个年纪,原洌早已接手家里的企业。自宋卓奇成年以后,宋父不知在他面前夸了原洌多少次。现下原洌不留情面地鄙薄他,几年来他藏匿在内心深处的自卑和不甘顿时涌出来,表现为实质——他的脸涨红,眉目恼愤。 原洌又与靳廷宥对视,慢慢道:“而你,你做了什么,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靳廷宥却没应原洌的话。他兀自凝着靳向阳从埋进原洌怀里便再没回头过的脑袋,神情阴晦不明。他说:“靳向阳。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靳向阳的身体僵了一瞬。他不敢再执拗地反抗靳廷宥已经携着隐怒的潜在的命令。他缓缓地松开环抱住原洌的手,瑟缩着低下头,打算回到靳廷宥的身边。 “等等!”原洌隐约瞧见靳向阳不对劲的脸,蹙着眉将人拉回自己怀里。原洌轻托起靳向阳的下巴,看清了他哭得红通通的脸上的伤。略显狰狞的巴掌印和红肿的痕迹刺进原洌的眼里。原洌又惊又怒,无需揣摩便知是谁下的手。 靳向阳被原洌这样仔细瞧,眼泪瞬间盈满眼眶,淌到了原洌的手上。原洌摩挲了两下靳向阳的脸,而后掌着靳向阳的脑袋,将人重新护进怀里。 原洌倏地抬头。 “靳廷宥。”他盯着靳廷宥,一字一句地叫了他的名字。不可置信的怒火在他的胸腔中滚过一遭,又没入巨石沉冰。 原洌的语气强硬:“靳向阳的监护权在你父母手里。以后,我会向他们要过来。我相信你甚至整个靳家,都不会愿意让媒体知道你对靳向阳做过的事。” 说罢,原洌不屑再多费口舌。他沉着脸,半揽抱着靳向阳转身朝外走去。卧室陡然阒静,而后便只听得到靳向阳的小小的啜泣声,以及他和原洌离开的脚步声。 在他们即将踏出门口的那一瞬,靳廷宥脱口而出:“阳阳!” 靳向阳仓皇地捂住耳朵。他流出更多眼泪,颤着嗓子对原洌哀求道:“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我害怕。” “好。好。别怕,阳阳。我不会让你回去的。”原洌搂紧他,加快了步伐,他道,“我带你走。” 靳向阳随着原洌,一起离开了靳廷宥的家。从始至终,他没有一刻曾试着回头。
第23章 原洌通知司机过来开车,而后搂抱着靳向阳坐到了车后座上。 要上车的时候,靳向阳还紧紧地抱着原洌,甚至几乎整个身子贴着他。原洌只好就着两人搂抱的姿势,自己坐到车后座上,而后让靳向阳坐在自己腿上。 车门关上后,靳向阳的哭声才大起来。那哭声并无嚎喊似的粗犷,而是细细的、沙哑的,像是满得不能再压抑得住的委屈,终于在他懵懂无知的脑海里,凝炼成了真切的痛苦,不过是借着喉咙,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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