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人交口称赞,艳羡不已。 大家再无心出牌,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个没完,春初珍也喜笑颜开地答,中途,突地有男声在门口喊春初珍名字。 是小区收发室的老李。他跟自由女神像似的,高举着个朱红色的EMS邮件封袋,气喘吁吁:“初珍啊!你家春早的北大通知书到咯——!” 春初珍一怔,忙站起身,离位走过去。 一时间,六张牌桌上的人都涌过去,看热闹,围个水泄不通,啧啧称奇。 春初珍在组里面,双手接过那张扎实鲜红的封袋,看了又看,心激动到都要跃出嗓子眼。 她克制着眼周的热度,喜不自胜地宣布:“今天下午的桌位费全我请了!” 牌室一片欢腾,她将那文件袋小心护在怀里,跟众人道别,一步都等不到地朝外走,要把它送回家。 暑气与灼日迎面而来。 可能是外边的光过于刺目,不然她的鼻腔怎么跟被蛰到似的酸疼起来。 百感交集。 女人竭力压制着滂湃的泪意,进了阴凉无人的楼道,上几节台阶,才再也忍不住地,胡乱抹起脸来。 情绪复杂积淀,导致膝盖都抬不动,她就停在那里,泪直流,哭喘着,多次模糊凝视这份红彤彤的信件,还不敢挨太近,怕泪液不当心渍上去,弄脏它。 等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松缓了好一会儿,春初珍起伏的思潮才平静下来。 她左右环视,老公去上班,大女儿不着家,小女儿干兼职。 空屋里,只有光与影,和她自己,竟一下子找不出个能第一时间分担狂喜的人。 女人无所适从地抓抓头,倍感欣慰,又有一丝孤寂。 她抽张纸巾擦干净手与脸,没有拆那份北大通知书,只将茶几上的遥控器,报纸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物件挨个拾掇开,就留通知书端放到正中央,才站起身来。 想想又把它拿起来,带去春早卧室,摆到她书桌上,又忽远忽近地调节位置和角度,确保女儿推门后能马上看见,才放心离开。 走出房门前,春初珍倏地回头,三次把那通知书捧来手里,奉到佛龛旁父亲的遗照前。 黑白相片里的鹤发老人注视着她,眼里有光,脸纹横亘,笑盈盈的。 春初珍虔诚地点燃一炷香,在袅袅升起的烟丝里,她笑着哽咽:“臭老头子,我差点忘了,还有你能分享呢。” 她把那张文件袋朝向父亲:“看看你孙女,一个比一个厉害。” “要我说啊,还是你女儿最厉害。” “你那时还骂我呢,骂多狠哦,说我不管前程,白养大我这个女儿,说我跟我哥思想境界没得比。那你现在再看着这张证书说一遍,我真的选错了嘛?” …… 整理好情绪去煮饭前,春初珍还是将那份通知书档案袋放在了茶几上,这样,这个家里,不管谁先回来,都能第一时间瞧见它。 熬汤途中,女人还不间断地跑出厨房望两眼,生怕一个不注意,那通知书就会跟血雀飞走了似的。 春早是第一个到家的人,她提前得到短信通知,猜到通知书会在这两日到家,所以归心似箭。 但没想到的是,一开门,大红色的信袋就映入眼帘。 她大叫一声,鞋都没换就冲过去,将通知书举过头顶:“妈——我通知书到了啊!” 春初珍在油烟机的风声里听见女儿叫唤,忙走出来,欢喜道:“是啊,我下午刚拿回来。” 春早呜呜假哭,虚虚环抱,原地雀跃,像抱着心爱的纸娃娃般不撒手。 春初珍提议:“拆开看看吧。”她也迫不及待了。 春早摇摇头:“等等吧,等爸爸回来一起。”又问:“姐姐今天回吗?” 春初珍一早料到:“晚上回来呢,我给她打过电话了。我还让你爸下班后把你外婆也一起带过来。” 春早眼弯成缝:“真好,那等大家都到了再一起拆!” 这绝不是她一个人的勋章与褒奖。 所有人都有一份功劳,与有荣焉。 话罢倒回沙发,翻看起密封的文件,上下左右,爱不释手,之后将它轻拿轻放到原位,坐等阖家规模的开封仪式。 按亮手机,原也刚好发来微信消息,一张图片,外加一句问话:你收到了吗? 小图乍一看像是通知书内页照片,春早忙说:撤回! 原也:? 春早有理有据:收到了。但我还没拆,先别让我看到,这样我拆的时候就没新鲜感了。 “大笨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春早弯唇:这么听话? 对面:呵。 春早:好啦,等我拆了就跟你齐分享,好吗? 原也:OK。 不多后,姐姐,父亲和外婆前后脚归家,在姐姐的浮夸打call声里,春早将通知书小心翼翼拆开抽出,春畅嘭一声打开香槟,嗷嗷叫,客厅里又是一番欣喜若狂。大家都追星般和手持通知书的春早合影,而后喜不自胜地发朋友圈。 快速解决完这顿庆功宴后,春早满心惦挂独处的原也,忙夹着通知书,见缝插针地潜回卧室给他打视频。 那头秒接,男生散漫的俊脸出现在镜头里,故意耷着眼皮,调侃:“大忙人,终于排到我了?” 春早失语一秒,将身边的正红色通知书摊开,展示给他看。 “看到了。”原也声音里有了笑。 春早问:“你的呢?” 原也切到后置摄像头,特写了一下自己通知书的内页,春早低头对比自己这份,扭眉:“好像除了学院名称那一栏,也没差诶。” 原也问:“你要什么差?” 春早嘁声:“还以为元培的会更精致高贵一些呢。” 原也语气淡淡:“我们的独栋宿舍楼已经够精致高贵了。” 春早哽住,一秒挂断视频。 对方追着打回来,再接通后,是他不可置信的笑颜。 春早眯眯眼:“尊贵的元培学院的原同学,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男生在她的话里笑意愈浓,微一颔首:“还真有个事儿。” “嗯?” 他握拳到唇边,咳一声,又把它当麦克风,跟线上采访似的,挨过来,很官方播音腔地问:“春大律师,春大检察官,什么时候能抽空去看海?” 春早磕住唇,不然她绝对要在他可爱的反应里漏出怪笑。 然后也一本正经答:“我需要和我的挚友童越商量一下,然后征求一下家父家母的同意。” 一堆人名称呼呼啦啦怼过来,原也眉间起褶:“怎么听着人数都快能组成一个旅游团了。” “哪有,就童越,她男朋友,”春早滚出一个哼音:“我和她早就约定过毕业一起旅行了,比认识你还要早呢。” “而且,没有童越他们,我爸妈怎么可能允许我们两个单独出去玩。” 原也眨了眨眼,颇觉有理地点头,再点头,状似心甘情愿:“好。” “好得很。” “非常好。” “就这么办。” 春早笑出牛乳般的贝齿:“喂,我怎么觉得……” 话音未落,侧面传来三下叩门声,姐姐的声音紧随其后:“哎,什么时候和你家原帅哥亲密完啊,出来喝香槟了。” 原也闻言哼笑。 春早面热,隔屏瞪他一眼,抿平唇瓣:“我要出去庆祝啦。过会儿再来找你。” 原也:“好。”并补上贺语:“恭喜啊,春早同学,得偿所愿。” 春早:“同喜啊,原也同学,遂心如意。” “谢了。” “免礼。” “?” “好啦,我真要先离开一下啦。” “嗯,回见。” …… — 走出房间,客厅茶几上已放了三只斟有香槟的高脚杯,淡黄色的酒液清雅澄明。 春早四处看看:“老爸和外婆呢。” 春畅拍拍自己身边空坐:“老爸去送外婆呢,咱们母女仨单独庆祝一下?” 春早看一眼坐在左边单人沙发里的妈妈,双眼熠熠:“好啊。” 说着快步绕过茶几坐下,端起高脚杯,嗅一下,柑橘花香沁入鼻腔。 她看向另两人:“要碰杯吗?” 春畅架住她手腕,把杯子搁回去:“等会儿,别急,还得走个流程。” 又对妈妈做出邀请手势:“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开始了。” 本还安静目视女儿的春初珍,颏肌微颤两下,但飞快克制住:“去年那件事,妈妈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举杯吸气:“那天是妈妈太着急了,乱翻你的私人物品不说,还讲了很多难听的话,伤害了你,也伤害了小原。” “妈妈跟你道歉。”又补充:“诚挚地道歉。” 尽管这个道歉迟到了近一年,但冲击分毫不减,还因时光的堆叠更显沉厚。 那日情景历历在目。春早五味杂陈,眼眶飞速涨潮,她急急将它们眨回去,也正式开口:“妈妈,我也是。我说的那些话,也不是我本意,对不起……” “虽然你……”她好像突然间不会说话了,气话总能脱口而出,但真心话却总三缄其口,唯恐词不达意:“虽然这么些年被你管的是有点烦啦——” 她破涕为笑。 “但我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也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的。” “总之……” 春初珍接话:“我知道。” 两人杯子相撞,似是以酒为解,怨艾两结。 “救命啊……”春畅轻吁,一股脑抽出多张纸巾,分别递给她俩,自己也开始抹眼。 “大好日子,别惹我哭好吗,”她深呼吸,揩拭几下,开启今晚的坦白局:“怎么说呢,我这个姐姐问题也很大。早早,有些事情,妈妈一直没让我告诉你。” 春早鼻头通红,瓮声瓮气:“什么?” 春畅整理好情绪:“其实老妈也蛮惨的,”她泪眼汪汪地瞟了眼春初珍:“你出生前,她一直在市图上班,还有编制,我小时候都是外婆带得多,但老妈是真倒霉啊……” 她眼光烁动:“上过节育环,但那一点点的概率还是被她撞上了,不小心怀了你。那时有计划生育政策嘛,她要是生你,就要被单位处罚离职。她就一直犹豫不决。但老拖着也不行啊,后来老爸就说带她去私立医院照个B超看看,要是男孩就留下来,女孩就不要了。结果出了B超室她反而一改前态,下定决定要生你。怀你三个月前,她还做过一次取环手术,真的受了很多罪。我们爸就是个混账,那时候外公因为这事心里憋闷总来家里吵架,说花钱供妈妈读的书不知道学到哪里去了,爸爸也不知道维护老妈几句。反正就那时开始,老妈就变了个人,对我,对你都变得特别严格。也老是迁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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