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赦把门关好,丢下他进了浴室,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望着紧紧闭住的浴室门,许嘉音偷偷鼓起了鼓脸颊,不敢相信就这样把自己丢下去洗澡了。 不过也很正常,转念一想,他便通了,哪有主人做什么事还向小狗汇报的,他只要保证自己不再做错事,不要再受什么惩罚,日子就算很不错了。 只不过这样干站着十分无聊,对活泼跳脱的许嘉音来说宛如酷刑,三五分钟过去,他便站不住了。估计这澡怎么也要十来分钟才能结束,他稍稍往前挪了挪,靠近收拾整齐的书桌。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绝对不会认错的穿着可爱手机壳的他的手机,就放在合起来的课本边上。 屏幕漆黑,擦得十分干净,映出窗外云彩的形状。 江言在门外目眦欲裂的表情,久久无法从脑海抹去。 手机虽然被没收了,但他设置了面容和密码,不出意外,周赦是解不开的,顶多替他接了几个电话而已。哪怕就几分钟,他想和江言说一声,别担心。 许嘉音看了看水声依旧的浴室门,悄无声息接近了没有防备的手机,就要碰到时,余光飞快地扫到一样东西,令他停了下来。 他移了目光过去。书桌上有一排搁书的小架子,没有全部码满,空余出来的地方,放着一只老旧的黑色发圈,没有别的装饰和陪伴,孤独但干净地躺在那儿。 许嘉音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的东西,如果说上回只是怀疑,这回便是伤感的笃定。 他以为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被丢进杂物间了,就像周赦对他喜欢,卑微坚持了那么多年,最终心一狠就捏碎了,洒得满天满地。 原来并没有,不管是遗漏还是刻意,这只小小的发圈留了下来,放在周赦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他将发圈拾起来,如对待珠宝那样珍重地放入掌心,放到近前细细观看。 离他剪掉长发,已经过去好多年。 那时,他唯一的妈妈死了,伤害过他的继父跑了,他是孤零零被抛弃在路边的小孩,往前往后,往左往右,不知往哪里走才能回家。那时他觉得,他也可以死了,他把能放弃的不能放弃的通通放弃了,他把更换男友当作毒品的合法替代,经常性逃学旷课,三天两头斗殴,就算被开除也不会觉得可惜。 可是他的命运也在这里发生转变,他醉醺醺地在酒吧沉沦,被江言找到,连拖带拽抓回了家,一桶冷水从头泼到脚,江言拍着桌子告诉他,以后他是正儿八经的哥哥了,有权利管他,再敢出去鬼混,腿打断。 办完领养手续那天,他一剪刀结束了从小伴随的披肩长发,痛快地丢掉所有发圈发卡,作为一场决绝彻底的告别仪式。 以这样的方式见到过去的“遗物”,杂物间里的向日葵是,这只发圈也是。 他根本不想回忆起哪怕一丁点过去有关的事物,可是,连周赦也是过去里来的人。 许嘉音想到一个词,宿命。 这一批发圈,质量十分不好,以前都充当一次性产品使用,闲置到如今,哪怕从未用过,依然掩盖不住老化的迹象,他不敢用力碰,好像一旦用力就会把它碰碎。他觉眼眶发烫,一眨眼,睫毛已打湿了。 他小声吸一吸鼻翼,将酸涩的冲动压住回去,然后双手绕到后脑,拾起还没重新长长的头发。 可惜,即便竭力梳理,也只能抓出一撮无法见人的碎毛。 许嘉音放下双手,对着空气吐了一口气。 待到周赦洗完出来,他站在原先的地方,乖巧接受着罚站。 冬日的洗澡水像如灶上刚开盖的汤,浓郁白雾蓬蓬升起作云,从门里腾涌出来,烧沸了安静本分的空气。 许嘉音脸蛋腾地一烫。周赦抓着毛巾擦后脑的湿发,一边走,身上水珠滚滚往下掉,浸入腰际围捆的浴巾里。 可能不需要考虑小狗的缘故,他和平常在自己房间洗浴时一样,裸着膀子出来了。要知道平日里他极少有遮挡不严实的时候,虽然知道他有每日运动的习惯,但许嘉音无缘亲眼见过,此时一身漂亮的腱子肉坦然出现在眼前,顿时让他对从来反抗不过周赦这件事感到理所应当。 走了两步,周赦猛然看到他,眉头轻轻一挤,“你在干什么?” 许嘉音红着脸,“……对不起。” 周赦眉头又是一拧,明显起了怒气,“我问你站在这里不动干什么,不知道自己找地方坐?” 许嘉音微微鼓了鼓双颊,拔似的将眼神从他匀美的上身扯开,低下头说:“哦。” 周赦吸了口气,抓着毛巾绕过他,到床边换起衣服。 布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好像知道他不好意思看,或者彻底把他看作了自己的所有物,半点没有避讳他的在场。许嘉音感觉热得不行,浴室带出来的热空气里全是朗姆酒的醉人烈香。 他忍无可忍地转头,脖子竟然好端端地变得很僵,差一点发出恐怖的咔咔声。 “……阿赦。” 周赦穿好了裤子,背对他在衣柜前挑选上衣。 还是一样的反应,该做什么做什么,根本不会特地停下来听他说话。 好在许嘉音习惯了,该说什么说什么,反正他肯定是在听的。 “刚刚的事,你想好怎么办了吗?我想好怎么跟阿姨说了,肯定能……” “你阿姨会喜欢穿得正式一点还是日常?” 周赦转过身来,一手提着一件上衣,左边再熟悉不过黑色T恤,右边是见裁剪标准的白色衬衫。 许嘉音呆呆张开嘴,在他目光变得不耐烦之前,指向左边那件。 其实小江喜欢什么样的衣服,他心里也没个准,他的家庭没有这么多讲究,大家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他承认,穿正装的周赦比平时有魅力了不止一星半点,但是会好好穿正装的周赦让他打心底感到害怕,还是以前那样好一些。 周赦没有多说什么,将右手的衬衫挂回了衣柜。 在学校里他都是这么穿的,一件黑色打底,一件黑色外套,他不怕冷也不怕热,常款的外套能从春天穿到冬天。 换好衣服,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周赦望了他一会儿,忽地走过来。许嘉音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高个的他抬起手轻松越过自己肩膀,带着浴室里热度的大手微微搭住脖子,然后—— 许嘉音往前一惊,抱住他的腰身。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许嘉音熟透了脸,眼里亮晶晶地颤晃。 这幅反应,好像远远超乎周赦的预料,他挑挑眉,目光颇有些惊奇,使坏一般,再次按了下去。毫无意外,许嘉音呜哇一声,整个人贴到身上来。他张大嘴,眼里亮晶晶的东西闪得前所未有地生动。 周赦好笑,“怎么?” 许嘉音闭上嘴,狠狠一咬牙,又委屈又害羞,要不是懂得了收敛,肯定当场踹他一脚。 哪有这样子突然间往人腺体上摸的! 周赦听不出情绪地哼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手里捏了一张阻隔贴,撕开来,不管他敏感不敏感,啪给他拍上了。 许嘉音面红耳赤,要不是发情期刚过,肯定要在这里出事。 门外有人轻敲了敲,“少爷,礼物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知道了。” 周赦随口回答一声,把一件毛绒绒的厚外套裹到许嘉音身上,而后转身向门。许嘉音顾不上整理过长的袖口,急匆匆跟了上去。
第59章 对象 路过客厅时,夏琬画和夏町还在,坐在一起说着什么。 许嘉音像只短腿小狗,登登登地追着前面,前面一停下,差点撞上去。 身上的外套好大一件,领子立起来,脸也遮住一半,看着颇有些蠢。 周赦在前面说:“那我们先过去了。” 夏琬画笑眯眯地站起来,嘴里连声说好,然后走到院里,指着佣人手上的礼物,“音音,你过来看看,带这些东西过去合适吗?” 女主人亲自嘱咐的事,底下人当成头等大事来办,看到后备箱里那一堆过分隆重的礼物,许嘉音下意识想要拒绝一些,却瞟见周赦丢过来的眼神。 他无奈笑笑,选择接受,“谢谢阿姨,我妈妈看了一定会很感动的……” 夏琬画盈盈笑道:“阿姨也要谢谢你,我们家阿赦是个好孩子,就是嘴笨,有时脾气拧得很,而且是头一回去见家长,他要是有什么不细心的地方,一定要替他说说好话。” 许嘉音配合地点头,算是看出来这位继母真心实意对周赦好,怪难得的。 “那就快去吧。”夏琬画不再相送,留在门口站着,似乎要看着他们上车。 管家早早打开车门等候着他们,周赦先行坐了进去,朝他伸出一只手。 许嘉音倏地顿了顿,把手叠上去,稳稳进了车里。 夏琬画在窗外咬手,“早点回来。” 他赧着脸点头,“知道了,阿姨。” 送行终于结束,随着车窗关闭,感受到车子渐渐起速,许嘉音莫名感到松了一口气。 演戏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原来周赦的疯也是有限度的,至少在继母面前,他愿意演出乖儿子的形象。 许嘉音不知,这对他来说是否可以称之为一件好事。 车里只有安静驾驶的管家,管家对他们的事儿知道得门儿清,热恋情人的戏码终于可以告一段落。许嘉音便将手收回来,只是才一离开热乎乎的掌心,很明显有道寒光从身旁射来。 许嘉音不太确定地扭头,周赦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冷下来的,极度不满地看着他。 他飞快一眨眼,望向周赦始终保持着牵手动作的手掌,默默把手放了回去。 那手心里有层薄薄的汗,大概是他自己沾上去的,从见到夏琬画开始,他一直在手心冒汗。 手掌重新贴合,垫在下面的大手往上收拢,将他轻轻裹住。 许嘉音抬起眼睛悄悄观察,周赦靠在座位上,脑袋略偏向窗外,看起来好像没有在生气了。 车里安静,窗外一层一层树木,树冠多数秃了,停着不畏寒冷的候鸟,踩着枝条上蹿下跳。阳光在干净的树枝间爬动,投下错乱重叠的灰影,在人身上快速飞动。 那外面一定是极冷的,许嘉音十分怕冷,此时却觉得微微地热。 他们闹出过那么多伤心的矛盾,诸如此刻一般融洽的氛围,估计可遇不可求。 他有问题想问,这些天来,始终埋在心里,可他也明白,他不配开口。 或许……大约紧紧牵住他的手给了他勇气,他垂下眼,轻轻开口喊: “阿赦。” 周赦看着窗外。 许嘉音独自往下说,“阿赦,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周赦依然看着窗外。 虽然知道他有不理人的习惯,但想问的问题太敏感,他想他还是不开口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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