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听见巴戈的脚步声了,他比谁都想冲上去,可他比谁都畏惧自己体内的病毒会以一种毫无觉察的方式潜入巴戈的体内,蚕噬巴戈的后半生。 归海早就做好打算了,他实施着自己拙劣的计划,以为只要一味的远离,就可以让巴戈变得冷漠。 “归海!” 巴戈站在门口,笑嘻嘻地敞开怀抱。 拘留室里多了两个大胖男人,此刻正窝在角落暗中观察。 归海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巴戈,巴戈见归海并没有迎上来的意思,便收起了热情的怀抱,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说着,巴戈拿出一个保温杯,又提出一个热水壶。 “你不能再喝冷水了,又不是小孩子,不知道爱惜自己,那自来水里万一有细菌怎么办?到时候又把自己折腾得半夜躺厕所里,半死不活的,人家警察可没义务天天把你往医院送。” 巴戈拧开保温杯。 “来,端着,药吃了没?赶紧吃药,这个点刚好!” 归海的脚就像圆规似的,一只定住,另一只时而顺时针转,时而逆时针转,可就是没有实际的位移。 “医生给你开的药呢?扔了?” 巴戈有些生气。 警卫站在门口仔细回想了一下,一拍脑袋。 “坏了,今天早上我绕着院子晨跑,看见窗户底下散落着被拆散的药品,盒子上还有脚印,又湿又黏的,我就扔垃圾桶了,小伙子,该不会是你的药吧?” 巴戈怒火中烧,把水壶往桌子上使劲一搁。 “归海,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要是不想活了,现在就一头撞死得了!人家医生给你开的药,不是让你这样浪费的!你不拿自己当回事,怎么让别人拿你当回事?” 警卫劝道:“你也别骂他了,拘留所里打打闹闹、撕撕扯扯是常有的事,那药也不一定就是他自己扔出去的。” 巴戈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走到两个大胖子面前,指了指归海。 “他的药,是你们扔的?” 其中一个嗔道: “关我们什么事,是他要来招惹我们的。” 巴戈一拳头砸过去,把其中一个胖男人捶到了床底下,这下子,粗制滥造的床板又塌了一个。 归海也怔住了,原以为巴戈力气小得只够让他欺负,没想到那一身肌肉还真不是白练的。 另一个胖男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求饶道: “大哥,有话好好说,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 警卫甩着警棍从门口走进来,呵斥道: “干嘛呢?这里是警局!在警察面前动手动脚的,想坐牢了?那个叫……巴戈!你弟弟那药是浪费了,吃一堑长一智,你再去让医生开一单子,放我这里,我每天给他送过来不就成了!” 巴戈哪听的住劝,一时没忍住,撸起袖子,拧住胖男人的耳朵,从床板陷下去的窟窿里拽出来,说: “你给我听好了,再敢欺负我弟弟,我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大不了一起吃顿牢饭……” 警卫劝道:“哎哎哎,别说啦,赶紧抓药去,看着文质彬彬的,怎么越活越像你弟了,真是年轻气盛,张嘴乱来!” 巴戈转身抓了抓归海的头发,“回来再跟你算账!” 归海有些发懵:巴戈是被自己带坏了吗?怎么越来越张狂了? 从警局出去后,巴戈的心情糟透了。 归海之前可是宁愿让别人受伤,都不愿自己受一点委屈的狠人,怎么现在像个体弱多病的林妹妹似的,半点精神都打不起来,不吃药,难道……他不想活了? 巴戈寻思着:这样下去可不行,得问问医生需不需要心理治疗。 巴戈去医院找到上次接诊二人的医护人员,问清楚状况后,才知道巴戈患有病毒性脑炎,如果不及时服用抗生素,之后可能会出现各种并发症。 “开药的话,需要他的身份证,电子版的也可以。”医生说。 巴戈拨着归海的电话,但归海没有接。 巴戈心里道:这王八蛋是想气死我,好让我给他殉葬吗? 他又联系到了警方,说明情况后,经过三方沟通,警方直接将归海的身份证和医保信息上传到了医生的电脑上。 巴戈瞄了一眼,才发现归海比自己小三岁,4月1日出生。 4月1日? 巴戈笑了一下。 几分钟后,医生点头道:“好了,你直接去取药吧。” “不需要缴费之类的吗?”归海问。 医生又确认了一遍:“不需要,我们现在用的是桦城的医疗系统,他的医保账户是直接绑定到一张海外银行卡上的,卡里的余额足够支付了。” 巴戈以为那张海外的银行卡是归海的父母留给归海的,便没有多问,正准备起身离开。 “等一下。”医生突然盯着巴戈,“你是他的……” 巴戈不假思索道:“男朋友。” 医生猛吸一口气。 “呃……有些情况,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你一下,就是……根据归海的病例信息,他患有HIV,也就是会通过血液和性传播的艾滋病。” 巴戈早就猜到了,但他一直不敢笃定,也不想笃定。 他在等归海亲口告诉他,但等来的却是医生私底下的善意提醒。 联想到这几日归海自暴自弃的表现,巴戈愈发难以理解。 巴戈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对人对事都极其有控制欲,遇到闷葫芦他会发慌,读不懂人心他会自我怀疑,但归海却总是撞在他枪口上,还不自知。 如果归海是在用神经大条掩藏着自己的花花肠子,就印证了之前在俱乐部那种地方玩惯了的归海,永远不会在爱情里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这些,他早该知道的。 HIV是不可治愈的,他之前采访过这类患者,一生中坚持抵抗病毒并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巴戈心存芥蒂:归海对自己的病只字不提,是想拐个老实的男人回家,为自己养老送终吗? 医生见巴戈坐在椅子上出神,劝慰道: “其实,同性伴侣里这种情况比较常见,如果一方携带病毒,而另一方没有,你们在发生性行为时做好保护措施就可以大幅度降低染病率,平时也要尽量减少可能的传染途径,但总体来说,还是不建议艾滋病患者和健康的同性伴侣维持性生活的,这会比异性之间传染的概率更高。” 回警局的路上,巴戈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如果要和巴戈生活一辈子,那传染肯定是无法避免的,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他有一对健康、可爱的双胞胎儿女,还有一双尚未安享退休生活的父母,如果因为血液等的接触被感染HIV,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有一种可能,归海什么都替他想到了,归海的克制和回避,都是对他的保护。 可是…… 归海曾经那么无所畏惧的一个人,为什么宁愿被误解,都不愿告知自己的爱人呢? 巴戈早早地下了车,一路步行走到警局门口。 他还没想好,这一切都来的毫无防备,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一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就这么盲目地、毫无经验地陷入一段从未经历过的感情—— 也可以说是“泥淖”。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觉得脚下的路太短,又太长。 当他把药递到归海手上,彼此凝视着的时候,昔日的爱怜化作了同情, “记得按时吃药,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也可以打。” 然后,巴戈就这样离开了,没有过多的肢体语言,没有亲昵的称呼,没有关切的“辱骂”,甚至忘了嘱咐值班室的警卫保护好归海的药。 巴戈回家后,看见儿子女儿在客厅里打闹,爸爸在厨房烧菜,妈妈戴着老花镜,皱着眉头穿针引线,准备给孙子孙女织毛衣。 他窜到孩子们中间,把儿子女儿一下子抱起来,叫道: “来,亲亲爸爸!” 两个小可爱在爸爸的左右脸各打了一个响啵儿。 巴戈忽然觉得,这种和亲人之间紧密的、毫无顾虑的肢体接触是多么幸福和难得,他沉浸在这种幸福中,暂且把一切烦心事都抛诸脑后。 日子又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虽然有了巴戈补送的药品,但归海在拘留所里过的并不舒坦,他每天晚上都会被身体各处的疼痛感折磨得无法入睡,白天会头晕目眩,夜晚会抽搐发颤。 两个胖男人见巴戈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便又打起了歪主意,他们在归海的热水壶里撒满尿液,把水壶变成了尿壶,还把归海的洗漱用品扔进便池,并笑嘻嘻地拍着归海的肩膀,说: “上面套着结实的塑料包装袋,你捡起来冲一冲,还能用。” 归海一直没有说话,从野兽变成了沉默的羔羊,拘留所的生活让他学会了一项新技能——忍。 无论是面对他人的挑衅,还是面对警察的传讯,抑或是面对自己的病痛,还有对归海的想念。 “他终于不来看我了。” 归海自言自语,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上还悬着一片将落未落的叶子,就那样孤零零的在寒风里飘啊,摇啊—— 那股风,在凛冽的寒冬撩拨着满树的叶子,如果风太大,把叶子吹落了,大风就只能和叶子在空中度过短短的几秒,落叶一旦陷入泥土,很快就会被分解成养料,风的影子也会消失。 他就像那股风,巴戈就像那片叶。 对于叶子来说,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从枝头离开,在空中飘飞的短暂几秒。 但落叶的归宿,终究是大地。
第23章 渣男,拿命来 编辑部里的电话铃声四处游荡,巴戈接到了一项新任务。 远山集团进驻国内后,以“打造中式浪漫住宅”为宣传点,但很快就被自己粗制滥造的豆腐渣工程打脸了。 其中一项工程,是坐落于桐城市中心的“东方花园”别墅群,远山集团建造的“悬停在水面上的空中楼阁”项目三年前完工,当时住户的反馈非常乐观,但如今连续有两栋别墅出现地板噪音、木制结构被水侵蚀,以及房体不同程度出现裂纹等问题。 师哥给巴戈扔了一份文件,“这里面是远山集团的资料,你好好看看!” 巴戈翻开资料,坐在工位上细致地浏览起来,表现出一反常态的服从性。 “你……失恋了?”师哥小心翼翼地问。 巴戈抬眼一瞟,送去两道肃杀的目光。 师哥在巴戈面前,永远都学不会察言观色。 “我就问问,你别当真,你那个……关于归海的人物稿,好像还差这次拘留释放后的访谈,你不去访了吗?” 巴戈冷冷回道:“他有什么好写的,随便编几句不就成了。” 师哥眼角堆笑:“啊是是是……你俩现在穿一条裤子,你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想的你都知道,他想不到的,你也知道,哎呀,真是省时省力,你说,我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采访对象呢?我每天都是跟城府颇深的老板们‘打太极’,就像皇上身边的太监似的,得时刻时刻看人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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