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起,再难收回,反倒盘踞在心中,变成一道愈来愈深的欲念。 他可能从小到大就不知何为分寸,戚苑教他的第一件事是懂规矩,比如不要随意地在外公面前晃荡,又或者想清楚之后摆正自己的位置,如此种种是戚苑对他说的话。 崔停也要他懂分寸,说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都要想清楚了,不要逾矩之后被扫地出门,平添上几分恶心。 他还是不懂分寸,现在是向神佛来祈崔旭的愿,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一丝关系也无,又何必询问愿望准不准,又有谁会走上高高的万级阶梯,穿过野化还未开辟的丛林,在这里为他请一个愿呢? 他不是崔旭啊,他不是崔旭。 却每个人都要他当崔旭。 多矛盾啊,血肉之躯,仅仅是为了一个人存在的血肉之躯。 这便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了...... 佛光梵音,钟鸣鼎钲。 他心澄如水,向佛乞求那个活在光里的人,要好好活。 韩晔喊醒戚时序的时候,发现他额头上布满冷汗,有些担忧地轻声喊他:“小七?小七?” 才看到人睁着雾蒙蒙的眼睛醒过来。 “做噩梦了吗?”韩晔询问。 戚时序下意识地想否认,可眼下确实没什么可以搪塞过去的理由,只是愣愣的,算是默认下这件事。 韩晔看着眼前剧烈喘气仍没从梦魇中缓过来的人,柔声继续问道:“需要抱吗?做噩梦的小朋友?” 戚时序有些脱力地用衣袖擦着头上的汗,听到韩晔调戏的话,虽是有些错愕但好歹是在昨天的“训练”中适应过来,依旧是不说话,也没说要不要抱,就直接躺倒对方的怀里,睁大眼睛瞧着耐心注视他的韩晔。 韩晔想着其中因果,只用手不断地摩挲戚时序细白的手腕,也不再多言。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戚时序是一个有很多秘密的人。 拥有秘密的人天生便带有吸引力,他当然想去了解他,可是就像蚌含着珍珠,总是去打开外面的壳里面的东西才会更加美丽,要是本身就失去了壳的保护,其中价值连城的珍珠可能也早就被巨浪拍在了海底,丝毫没有趣味了。 更何况,他是真的舍不得逼问戚时序。 那双狐狸眼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往往微微下垂,他就会心软,更惶论那双眼里藏着湿润的泪意,叫人如何不心疼? 戚时序身上一切都矛盾。 就像他独处时最爱的是头顶的夜空和手中的书,却偏偏选择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戚时序眼中真情应当是真的做不了假,可是有时候他表现地也是真的不爱他;举止有礼,学识渊博,是个成熟的人却还是免不了孩子气,会撒娇,会委屈。 谈及孩子气,韩晔的视线倏然柔软。 他记得很久之前,戚时序作为情人的第一个礼物。 其实是助理帮忙准备的,他也没看,就随手丢在了车里。 后来他和戚时序云雨一番后,撂下一句“送你的礼物”就沉沉睡去,可是半夜橘黄的灯光未歇,一团阴影守在他的床前,他迷糊间看不清楚影子,只看到那人手中的光,一个精致美丽的水晶球。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水晶球。 它的光好亮,终于刺破了他眼前的雾色,看清了捧着水晶球的人——戚时序。 戚时序没哭只不过是眼中微热。 他满含惊喜地看向韩晔,在发觉韩晔疑惑不解地表情时却险些没稳住端着水晶球的手。 这不是水晶球,外表示月球的纹路,透明的内里是繁茂而生的水晶玫瑰,只是玫瑰的顶端是星星,扭开底下的按钮就可以看见银白色的光透过星星洒在天花板上,充做星穹顶。 韩晔那句“不是我挑的”在触及戚时序带笑的眼睛时就湮灭在嘴边。 罢了,既然是让人开心的礼物,没必要在此刻扫兴。 水晶球虽然特别,但是还是寻常玩物,韩晔却看着戚时序鼓捣了好久才将水晶球粲然的光收回去,变为原本的形态。 他还记得戚时序事后对着他不好意思的笑,询问这个礼物叫什么名字,还解释道自己没见过这个东西,摸索得有些久,打扰他睡觉不好意思。 韩晔当时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既觉得奇怪,为什么有人能对水晶球可以发光这件事这么惊奇,为什么戚时序会说自己对这个可以说是普通的玩具不熟悉? 是的,戚时序开始只是以为这是个搭着架子的月球模型罢了,小心翼翼的,不知道碰到何处,才看见表面的遮挡褪去,以及里面怒放的水晶玫瑰。 他被其中的美震惊到颤栗,却发现眼前的模型发出光来,照亮头顶的暗色,看见了今晚的星星。 实在是太浪漫了。 浪漫到他不知道这只是饰品店最简单的礼物改装,浪漫到他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茫然地看着月球模型转变的原因。 他很喜欢。 可是翻来覆去那么几个词,他把满腔的爱意隐去,便也只能说他很喜欢。 第二天韩晔去公司的时候,就看到小助理立在旁边,面有难色地对着他。 知道对方有话要说,便示意他直言。 助理小朱才磕磕绊绊地开口,表示自己把应该送给戚时序的礼物和女朋友的礼物弄混了,本来送给戚时序的应该是一款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那个礼物换回来。 他本该答应的,却在想起戚时序发亮的眼睛时止住话头,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要助理换回来,反倒是要求助理再去订做一个水晶球,又或者是女朋友喜欢了很久的东西,将礼物留在了戚时序那。 确实是很像女孩子会喜欢的礼物。 韩晔总算解释了当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一抹诧异。 视线落在朱仕归还回来的表,无端地觉得就算这个表的价值比那个水晶球贵十几倍,戚时序也不见得会有多喜欢,反倒是那个水晶球称戚时序的心意。 于是把那款表收入柜里,由于这个小插曲,此后戚时序的礼物就再也没有假手于人。 韩晔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应该是很想看戚时序收到礼物时惊喜又满足的表情吧,而其他人挑得礼物都未免过于俗气,不如他亲自准备。 那盏闹了个乌龙的灯,那个可以瞭望天空的天文望远镜,那个专门订做的星星挂坠......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他亲身安排。 戚时序那晚捧着水晶灯一宿,得到总是来之不易,紧紧握住才不至于落于虚空。 其实他也没有高兴多久。 不知为何,那个夜晚格外短暂,天边最后一抹绛紫色消散,晨曦的第一缕光透过水晶球的肌理,白天将一切隐匿都剖开地清清楚楚。 那束光线透过了水晶球,照射在他身后的墙上,是“L.O.V.E”四个字母。 love,怎么可能是love。 戚时序几乎是在一瞬之间明白了完整的事情,命运时常这样捉弄人,他以为的精心准备,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这是韩晔用心的证明,到最后,结果告诉他真相果真是不值一提。 不知道耽误了哪个人表白,又妨碍了哪个痴情人的精心准备。 戚时序摸着“月球”表面,却还是私心想要留下这个礼物。 他不知道。 他可以装作不知道。 这个水晶球里的种种,哪怕只是他幻想的种种,他也甘之如饴。 戚时序仔细地把水晶球放在盒子里整理好,带着如那次朝圣的心摩挲盒子的表面。 没办法,本性如此,他可能从来就是这般自私自利。
第20章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戚时序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懒懒地晒着太阳。 韩晔今天倒是没时间打扰他,被公司紧急召回做发布会的详细工作报告,戚时序总算是把近日因为韩晔的温柔而惴惴不安的心放下,贪婪着呼吸着阳光的味道。 其实院子里有他之前种过的水仙花,只是可能水土条件不好,陆陆续续地种着,却从未养活过,今日这般好的天气,倒是把他种花的心又勾了起来。 戚时序的眸子里漾着粲然,喜色逐渐在眉间舒展。 他无比期待着水仙花的绽开,希望这一次与之前每一次的结果可以有所不同。 毕竟水仙花的花语是坚贞不渝的爱。 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应该是可以如愿的吧。 戚时序用铲子挖开了土,细心地将花种放下,只种这么一朵。 他想,一朵就好。 太多体现不出来偶然的惊喜,而一朵花的衰败至少不会让他那么伤心。 本来,能看到希望的人啊从来就受不得、再多余的一点点打击。 心理安慰,戚时序有些讽刺地发笑,着眼看身后的一片阴影,就当做是心理安慰吧。 捧上最后一抔土,泥沙从指尖渐渐下滑,颇有些尘埃落定的气势。 指尖的白和泥土的黑色混溶,黑与白之下带来极致的视觉冲击,就再问最后一次。 这几天的韩晔,是他从未想过的样子,如今的局面如果再带不来他想要的结局,那么其他的情况就更加的不可能了。 戚时序心里清楚地很,但好像就是这么清楚,所以才将矛盾与挣扎感受得那么清晰。 他能放下吗? 如果真的给了他,他真的配要吗? 可能是一直敏感多疑,他真的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爱韩晔,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合适的爱人吗? 当韩晔拥住他时,喜悦之外是害怕,那些话,韩晔所说的不知是真是假的话,最深刻的体会竟然是恐惧。 他演过很多角色,从《避世》中百转千回后不得不的决定,民国故事里不可说也放不下的深情,还有都市之中平凡一隅的温暖和感动,他应当是见证过太多的感情,明白所有的得与不得和与之息息相关的背后无穷的悲剧喜剧,这些他从未体会到的情感都在一部又一部的戏里得到了圆满,可是唯独,他不知道如何表现爱情。 很荒唐,爱情的表达简单到可以只有一句表白,用一束红色玫瑰,或是午夜十二点正好上升的到顶点的摩天轮,可是爱情也真的好复杂,爱会带来愧疚吗?爱会使人纠结吗?爱是一切痛苦与灾难的本源?似乎对但却不对,所以他陷入其中,撞得晕眩不堪。 他会想吻住韩晔的唇舌交换炽热的吐息,会想搂住他的腰把他禁锢在怀里,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午后,有着大大的太阳和柔软的草坪,缓缓说出这些年,韩晔不知晓的这些年就好。 可是,可是。 举棋不定,总是犹疑。 在任何一部戏里的爱情都不如他和韩晔的相处。 他怎么演出自己爱他? 或许戏本身就是假,他知道故事的开头结尾,知道其中的种种曲折,所以反而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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