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笑笑说:“妈你别操心我,我哪儿都能睡,睡得香着呢。” 林秋荷摇摇头叹了口气。她知道游弋不爱睡硬床垫,也知道他一换地方就睡不好,但她没再说什么,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俩走的时候,游弋出去送她们,一路送到停车场。 于茉莉拉开车门都要上车了,动作又顿了一下,像是实在忍不住了一般,忽然回过头,红着眼问游弋:“你怎么敢瞒的?你们怎么敢瞒我们的?我吓不死,你林妈也吓不死,我们不怕!我们怕的是你们有事我们不知道,怕的是你们都被推进手术室了我们却不在,你懂吗游弋?” 这话字字带血,她说得肩膀都在颤,也把游弋定在了原地。林秋荷走过来拍拍他后背,安慰他:“你妈昨天有点儿着急,没事儿。你照顾好自己,明天我让爸爸给你带蒸饺来。” 游弋看着她们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林秋荷又摸摸他脸,笑着说:“小弋长大了,能扛事儿了。一开始是不是也吓着了?打小就胆儿小,谁生病你都要先哭一鼻子,这回哭了没有?” 于茉莉凉凉地说:“那还用问吗?打电话还在我们这儿装淡定呢,就算霍域没落东西,你们装没事儿我们能听不出来吗?小嫩芽儿还敢装老姜。” 游弋偏偏头蹭了下眼睛,回过头笑着说:“行了,下不为例。你们赶紧走吧,再说下去我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于茉莉看着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不忍心再说什么,最后只嘱咐他有事打电话。 隔天,三位爸爸大包小裹地来了,带了一桶蒸饺、一桶汤、两床被子、俩抱枕,谷震跟在后面还捧着好几束花。 游弋赶紧起身去接:“这是干吗啊,怎么这么多花?” “我车里还有,给医生护士们都来一束”,谷震说,“送别的人家也不能收,你妈一大早去花店包的。” 游弋笑着说:“看出咱家开花店的了,这么老大一束。” 谷震顺手递给他一束,说:“病房也放一束,你妈说这病房没点儿人气儿,死气沉沉的病好不快。” 游景中笑着说:“听见没,你妈现在懂医学了这还了得?” 相比妈妈们,爸爸们还是淡定多了。三个人跟动物园看猴儿一样在霍域病床边围了一圈,兴致勃勃地开始欣赏这半具木乃伊。 霍云宽说:“这得养仨月,霍荻还说你回来他马上就要玩儿去,绝不在公司多待一天,这回他没招儿了。” 游景中说:“这比你那次工地受伤可严重,你那回好长时间骨头才长好吧?不过你是老骨头了,小骨头可能长得快点儿。” 谷震研究了半天霍域的石膏,跟看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你这石膏怎么还带画的?游弋干的吧?” 霍域笑着说:“你俩儿子也参与了,看着白布不画点儿东西他们手痒痒。” 他们几个每天在病房待着没事儿干,盯上了霍域的石膏,今天这个来了画只鸟,明天那个来了画条鱼,到现在这石膏拆下来都可以拿去展览了。 “来来来,咱们也留个言”,霍云宽张罗着,“游弋给我们来根笔。” 霍域都无语了,眼看着这三个没正形的爸大笔一挥在他石膏上签上了名。 游弋倒是挺乐呵,一边看热闹,一边吃蒸饺。林秋荷做菜虽然清淡了点儿,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这蒸饺他从小吃到大,从来也吃不腻。今天林秋荷还特意给他带了辣椒酱。他吃得美滋滋,晃着脚丫哼着歌,还不能吃辣的霍域都快烦死他了。 游景中看得好笑:“我儿子饿坏了啊这是,在这儿当护工霍域给你发工资了没?” 游弋边吃边说:“欠着呢,霍扒皮,我可怜死了,在这儿吃不饱穿不暖的。” 游景中故意逗他:“那咱走啊,爸带你走,咱不在这儿干了!” “那不行,我得盯着他,让他好了赶紧给我赚钱还债。” 说到这儿,霍云宽想起来了,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扔给游弋,说:“爸给你发工资,地址一会儿发给你。” 游弋拿起来一看,惊了,囫囵吞枣地把嘴里的蒸饺咽下去,睁大了眼睛问:“您这什么?房子啊?” 霍云宽点点头:“就医院斜对面那小区,都收拾出来了,屋里设计都是霍域设计的,哪儿不满意你找他,跟我们没关系啊。” 游弋看看他又看看霍域:“给我房子干吗啊?” 游景中笑了:“给你住呗给你干吗,骨折好差不多了还得康复治疗,总不能天天跑。没说白给啊,回头你们得接我们的班打工抵债。” 游弋有点儿蒙,霍云宽紧接着说:“你们几个都有,本来我们当初商量留这几套房子是因为在市区,比咱们那边方便,想着等你们毕业上班了可以住,没想到先这么用上了。” 霍域这会儿才插了句话:“真用了我的设计?” “真用了啊”,游景中说,“设计挺好的,老师们还夸你来着。” 霍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出了神,没再说话。 游弋愣了一会儿问:“我们几个都有?” “都有”,游景中说,“你俩一层,茁茁壮壮一层,霍荻罗老师他们自己一层。本来让霍域瞒着你们打算给你们个惊喜的,这样也好,早点给你们,你们赶紧搬出去拉倒。” 游弋举着手里的钥匙跟霍域开玩笑说:“看见没?这是着急把咱们赶出家门呢。” 谷震笑了:“嘿,这小子最没良心。你们这么大了,找个对象难道不过过二人世界先带回家给我们看啊?” 游弋愣了一下,对啊!他自己不说了,谷茁茁谷壮壮大学期间都谈了女朋友,那霍域为什么从来都没谈过恋爱呢?他竟然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 等他们吃完饭,三位爸爸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说下午还要钓鱼去,没空在他们这儿耗着。 出了病房,谷震问霍云宽:“咱就这么走了?不管了?” 霍云宽笑笑说:“孩子们需要咱们的时候咱就得是大山,是松柏,孩子们不需要咱们的时候咱就得马上变成风变成雨,自由自在地去看看风景,也给他们一个长大的机会,多好。”
第48章 霍域的那五年 因为谷震无意中的一句话,游弋一晚上都有点儿心神不宁,那串钥匙绕在指尖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看过来,问霍域:“你怎么设计我的房子的?跟你的一样吗?” 霍域这会儿正在琢磨两套房子能不能打通,听见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会儿,想起了当初的心情…… 高三那一年,游弋总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一开始霍域以为他喜欢上了哪个姑娘,着实仔细观察过一阵。班里的同学没观察出个所以然他还观察了一下游弋跟其他班女生的交往情况,最后甚至都想到网恋上去了也没琢磨出个什么结果。 那段时间与其说是观察游弋跟谁比较暧昧的过程,不如说是他发现自我的过程。 情窦初开的年纪,每天不琢磨哪个姑娘长得漂亮性格好,天天琢磨一个男孩儿揣着什么小心思,即便对方是游弋,霍域也很快意识到这种感情超出了兄弟的范畴。 一开始是很惶恐的。十八岁的年纪,见过的爱情有限,心里有个天平不知道该往哪边偏。一边是天天换男朋友的罗蔓菁,一边是四位相知相守的家长,他当然应该相信爱情,只是不确定这样的好运气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爱上一个同性,对方恰好也喜欢自己的概率会是多少呢?更要命的是对方还是游弋。 那段时间霍域总也理不清思绪,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把这归结为自己不够强大,想着等一等吧,至少等到高考结束,等他闲下来好好想一想,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游弋要走的消息。 在那之前,霍云宽把罗蔓菁的意思告诉他,问他要不要考虑出国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国内又不是没有好学校,同样的教育环境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跟游弋,跟谷茁茁谷壮壮分开?为什么要离开家?又为什么要去给不要他的亲妈创造机会? 所以当时他说:“爸我现在肯定不考虑,我都想好考什么学校了,突然出国干什么?她想修补关系让她给我打电话吧,我就不上赶着了。” 那晚他不小心看到游弋要走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游弋察觉到了,察觉到了他的喜欢所以要跟他分开一段时间。 一夜无眠,他想了一晚都没有想出其他可能性。那可是游弋,从小到大一直黏着他,十五岁就开始担心他结婚了会搬走的游弋,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怎么会舍得走? 霍域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自己。他想他一定是不小心露出了马脚,或许再早一些,在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游弋就已经先一步意识到了,不然他这么久始终揣着心事却从来不说又是为什么呢? 既然这样,那还是他走吧。因他而起的无奈的分别,怎么能让游弋独自逃到异国他乡? 关系的转变好像一夜之间就发生了。一棵树发芽,另一棵枯死,忽然之间他们就奔向了不同的远方。 留学的第一年,他懒得社交,总是独来独往。以前游弋在身边,即便是新环境也总是热闹的,如今只剩下他,身边忽然安静下来。 罗蔓菁偶尔会过来,带他到中餐馆吃顿饭,说一些莫名其妙且伤人的真话,诸如:“前几年一点儿也不后悔,甚至都没有想过你,这几年上了年纪,觉得爱情这玩意儿没什么意思了又开始想你了。”“你小时候的事儿还记得吗?我想不起来多少了,我应该对你还不错吧?至少健健康康地把你养到了6岁,没给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有一次,霍域忍不住笑着怼了她一句:“我可能随你,也喜欢男人。” “喜欢去呗,这算个什么事儿?”罗蔓菁不怎么在意地说,“但愿你也遗传了我的洒脱,别拿爱情当回事儿。拿它当盘菜吧,这顿吃中餐,下顿吃西餐,变着花样吃一吃体验体验不同款的男人就完了,指望它长久你可就是蠢了。” 霍域耸耸肩没说话,他想真要是能那么洒脱他也不用大老远跑这儿来了。 后来罗蔓菁来得少了,不过这家中餐馆他倒是经常来,因为距离近又干净,味道做得也不错。 那年过年前吃到老板娘送的包子时,他几乎瞬间就确定了那是游弋包的。他觉得游弋好傻,那样的味道,收口的时候会把小揪揪捏得那么圆的包法,除了他还会是谁呢? 可游弋来了甚至都没有见他一面,他又有些失落。这种失落在过年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更添上了几分凄凉酸楚,所以那天跟游弋视频的时候他才会放纵自己,说出“我也想你了,有点儿太想了”这种话。 怎么可能不想?他一步步地在退,思念却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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