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抬眸看着陈述的眼睛,贪婪扭曲的,不屑轻视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又深不可测,他才忽然意识到他一直没有看透陈述。 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年的陈述。他不是什么温柔善良、大方宽和的绅士善人,而是一个恶劣虚伪、精于算计的商人恶霸。他绅士精英的皮囊下是恶狼虎豹,是欲望和贪婪。 姜远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人,只觉得失望痛心,为陈述的欺骗,也为自己的愚蠢。 “陈述,你让我觉得恶心。”姜远直视陈述的眼睛,目光锐利冰冷,厌恶决绝,而后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陈述却怔在原地,翻腾的气息和凌厉高傲的气势瞬间冷了下来,心脏再次抽疼起来。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 记忆回溯,如潮水般涌覆而来,恨意也同时席卷全身,刚刚的伤口忽然剧烈地疼起来,陈述忍不住捂住伤口,狼狈地靠在墙上,急促地喘着气。 …… 走了几分钟,姜远才恍然停了下来,抬眸看去,依然可以看见那个高耸的大楼,灯光变幻,斑驳迷离,巨大的影子侵吞黑暗,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靠近,将要把人压倒。 姜远垂眸,伸手摸出一根烟,指尖仍然在抖,他打了好几次火,才成功点燃了烟。 姜远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遮盖了大楼的影子,姜远才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 陈述说的对,是他太蠢。一个功成名就,一个负债累累,他们本就是毫无关联的两个阶级,现实生活中,没有富人会附身弯腰请求和一个穷人做朋友,而什么都不图的。 但姜远居然天真幼稚地相信有这种可能的存在,把这种带有企图的好,当成了友谊。 是,姜远轻轻叹了口气,他怎么会遇到这样好的事呢?有钱大方愿意对你好,又什么都不图的朋友,他怎么可能遇到? 他的人生一向是没有好事发生的,他的运气一直是很差的,所以他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一败涂地,狼狈不堪,又被人欺骗戏弄。 …… 一根烟逐渐到头,姜远又抬眸看了眼那个灯光斑驳的大楼,矗立无声,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遥不可及,让人辨不明白,好像刚刚的事情一样,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就当是一场梦吧,受了骗,他也没有资格去质问什么,更没有力气去恨什么。 你该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了,姜远这样告诉自己,他默默掐灭了烟,一个人转身往漫长的街道走去。
第21章 交换秘密 高二那年,陈述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但陈述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男孩喜欢上一个男孩在当时是很罕见的事情,在那个同性恋不被接受的时代,表白只属于异性间的权利,同性间告白,恐怕只会被当成变态。 陈述本只想把这份喜欢放在心里,他不敢奢求什么结果,更不敢要求回应,他以为时间会慢慢淡化他心里的喜欢,但不受控制地,这份感情反而越来越浓烈。 他以兄弟的名义靠近喜欢的人,一切行为都有了借口,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张扬对姜远的偏爱和喜欢,他总是满足的,但满足也伴随着痛苦纠结,他像一个潜伏者一样,不敢暴露,小心翼翼,把喜欢藏在黑暗的角落里。 暗恋一个人很难,暗恋一个男生,更加艰难,好像永无出头之日。 有时候,陈述告诉自己,算了吧,他这样的喜欢,有什么意义?但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心动。 好像只要待在姜远身边,就会反复主动跳进这片湖泊,像着了迷一样。 的确,他犹豫徘徊过,但有时候,他的身体往往比他的心更诚实。 陈述记得,高三的秋天,他和姜远在家看碟片时,他开了一罐汽水递向姜远,姜远不知是看得太入神,还是在发呆,陈述叫了两声,他都没有反应。 陈述起了坏心思,他知道姜远敏感怕痒,便偷偷把一只手伸向姜远的后腰,刚挠了一下,姜远就立即敏感地往后躲,一不小心,猛地撞到了陈述的手,陈述的身体一晃,另一只手里打开的汽水直接洒了出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陈述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汽水已经溅了自己一身。 “我艹!”陈述脱口而出。 姜远这才反应过来,忙拿着纸巾去帮陈述擦水。 陈述放下汽水,接过纸一边擦一边道:“姜远,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远满怀歉意地去擦地板,又忍不住谴责陈述,“你突然碰我干什么?” 被抱怨的陈述立马不干了,也不擦水了,突然直接起身,把姜远压倒在地,“那是因为我喊了你好几遍,你魂儿丢了似的,不搭理我。” “还怪我?”陈述报复似的,双手齐下,不等姜远反应,一只手按住陈述挣扎的双手,一只手到处游走,挠姜远的痒痒。 他知道姜远的脖颈、腰和大腿根最敏感。 姜远立即像个被活宰的鱼一样,拼命挣扎,陈述差点按不住他。 但在姜远即将翻身过来时,陈述又用力把人/压/了下去,陈述立即得意的像个刚抢劫成功的土匪一样,一边把人弄得毫无招架之力,一边又言语羞辱,“服不服?服不服?快,叫声陈哥听听,叫的好听,陈哥就放过你。” 姜远很有骨气,被弄笑得停不下来,脸都红了,惨兮兮地,狼狈又无力,但偏不叫一声好听的。 “嘿!有骨气啊!”陈述偏不信邪,两只手都去挠姜远,姜远更加强烈地反抗,口中含糊地喊着陈述的名字,没听到想要的,陈述仍不停手。 突然,姜远猛地踢了一下陈述的小腿,挣扎着要起身,陈述去抓姜远的胳膊,一失手,没抓住,整个人栽下去。 一个要起身,一个往下摔,两个人的额头直接磕到了一起。 “啊!”两个人同时惨叫出声。 陈述立即扶住地板,一只手捂住了额头,一边睁开眼一看,姜远同样捂住了额头,眉头轻蹙,睫毛颤抖,脸颊微红,唇角往下,看着有点委屈。 “陈述,你真是……”姜远咬牙抿唇,又没说完,而是睁开眼睛看着陈述,眼睛因一瞬间的痛意湿润,此时显得湿漉漉的。 陈述莫名地看呆了,就这样维持着半/压/的姿势看着姜远,一句话也没说。因为他突然想直接亲下去,想欺负弄哭眼前的人,姜远哭的样子一定很好看,美人垂泪,应该也比不过姜远现在的百分之一。这个可怕罪恶的念头在脑海里叫嚣,陈述像个变态一样,任由脑海里的思绪翻涌,理智彻底被冲散了。 “陈述?”姜远喊了一声。 陈述轻轻“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而后,陈述看见姜远的脸上忽然一变,露出震惊的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 陈述愣了一下,目光对视,一瞬间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后他像被电到一样瞬间跳了起来。 姜远也立即坐了起来,眼睛忍不住扫了一眼那个地方,又像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立即挪开了目光,脸忍不住发烫起来。 陈述也注意到了姜远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陈述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恨不得想立即找个地缝钻起来。 甚至来不及解释,陈述扭头往浴室跑去。 “砰”地一声,门关了。 徒留下一片死寂。 姜远尴尬地抿了抿唇,青春期的男孩擦/枪走火很正常,yu火上头也很正常,但刚刚陈述怎么突然就起了反/应? 姜远没细纠原因,只觉得有点尴尬。 过了十分钟后,陈述出来了,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提刚刚的事情。 只是此后,陈述一直努力克制自己,不敢和姜远有太近的肢体接触,他怕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也怕到时候自己真的会头脑一热,冲动之下做出点什么不该不做的。 但事实显示,陈述的敬畏远大于冲动。对于喜欢的人,思绪里的冒犯,陈述有时候都觉得有点罪恶和心虚,何况现实?他更不敢有一点冒犯和越界。 陈述记得,有一次他求姜远和他一起通宵打游戏,但最后姜远撑不住,躺在他旁边睡着了。 陈述看着姜远的睡颜,安静柔和,清冷之意稍弱,反而显得有些破碎,惹人心软怜惜,又惹人凌/虐欺/压之心突生。 陈述忍不住喉结滚了又滚,努力克制着。但静谧的环境和毫无防备的沉睡着的人,好像宣示着,此时此刻,无论做什么,都会得逞,也不会被追究。而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人,如今就躺在身旁,陈述忽然觉得人生奇妙,好像终于得偿所愿一般。 心中一动,脑子一热,陈述忍不住侧身俯下去,他盯着姜远的嘴唇,渐渐靠近,近到他甚至感受到了姜远的呼吸。 紧张地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心跳也越来越快,但陈述最终还是没有亲下去。 他这个小偷蓄谋已久,贼心不死,但第一次尝试偷盗,就知道自己终究是个胆小的人。 他不敢。 未经允许的亲吻,没有相应身份的资格,都算逾矩和过分。 沉沉的夜,陈述忽然为自己感到失落,其实他从来不是个胆怯的人,如果是个女孩,他早就告白了,可惜,他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男孩? 后来,陈述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得出一个答案,他不后悔,也不想放弃。 姜远这样的人,就算得不到,他也会喜欢,也许依然艰涩,但他甘之如饴。 …… 除了陈述内心的挣扎,这个世界依然一如既往,生活好似会一直这样平淡幸福下去。 但意外往往不期而至。你走在林子里,一不留神,就容易迷了路,然后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高三那年,学校举办秋季运动会,高三生只派代表参加短跑比赛。 陈述和姜远报了个两百米,跑完后两人偷溜回寝室换衣服。 陈述换完后去隔壁寝室找姜远,推门而进,姜远正站在窗前盯着楼下的柳树发呆,窗户开着,一阵微风吹进来,姜远的衣服贴着腰鼓起来,又缓缓落下,归于平静。 陈述发现,姜远最近好像经常发呆走神。 陈述走近,站在姜远身边,“姜远,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姜远顿了一下,说“没有”。 陈述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说,“姜远,朋友是可以用来帮忙的,也可以用来分享心事或者秘密。姜远,如果你需要,无论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找我。” 姜远轻轻“嗯”了一声,默默垂下眼眸。 又一阵清风吹来,清凉温柔,扑到脸上,像薄纱蒙面,又瞬间被吹散。 “这天可真舒服,我最喜欢秋天了。”陈述闭眼舒展了一下,然后手搭上姜远的肩膀,“回去不?一会儿就下课了。” 盯着陈述从容柔和的笑容,姜远心中一颤,忽然觉得,有时候他没必要那么固执,也许他说出来可能依然没什么用处,糟糕的局面也不会好转,但至少会得到安慰,而陈述的安慰向来对姜远来说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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