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南不欲再和他交谈下去,转身就要离开,王承远看出他回避的动作,啧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只会躲啊?” 谢之南当没听见,半个身子都已经转了过去。 见他不说话,王承远又恶意一笑,说:“你担心会在这里遇见我爸和你妈?” 闻昀扶着谢之南的后背,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形僵了一下。 “王先生。”闻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冷漠,透出玻璃珠子似的无机质感,“林氏集团最近惹了官司,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好。” 王承远在大学期间和同学创业,如今也算有所小成,最近他们公司和林氏有合作,不过他似乎也不在意,把最后一口烟抽了,随即把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鞋尖捻灭烟头,说:“这就不劳闻总费心了,之前听闻您要和林氏联姻,说来,还没和您道声恭喜。” 这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五年间闻家和林家打算联姻,当家的掌权人十分默契地越过了当事人,直到捕风捉影的新闻都放了出去,闻昀才知道这回事。 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谢之南……已经走了。 闻昀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不合适的联姻终止。 而林家那位大小姐,本来就不满意自己被包办婚姻,后来一查,发现闻昀是个同性恋,而她父亲一早就知道,还试图遮掩这些痕迹诓骗她,这就不得了了,大小姐一气之下,直接利用母亲那边的关系进了公司,开始揽权和那几个兄弟还有私生子们争家产。 总之,五年前和林氏的联姻,不管是开端,过程,还是结尾,都闹得十分不愉快。 闻昀是同性恋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其他集团再想和他联姻,就得多考虑考虑了。 但利益之下,必有莽夫,这些年也不是没人表示,他们不介意闻昀喜欢男人,玩儿也无所谓,只要能维持一下面子功夫就好。 但闻家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变故,后来闻昀的父亲对联姻一事,就沉默了许多。 所以一直到现在,除了当初和林氏那件事,闻家再也没有出过任何联姻的消息。 王承远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旧事重提,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他抬起头看向闻昀,地下车库里灯光昏暗,照得他的脸阴沉无比,脸上的笑容也透着诡异,那双眼睛微微弯着,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闻昀的反应。 闻昀也看着他,目光冰冷,久久未动。 他像是被人侵犯到领地门口的狼,一瞬间警觉起来,双眼幽暗,身上散发着无形的,极为强悍的压迫性。 直到谢之南用手勾住了他的尾指,闻昀偏眸看去,谢之南望着他,眼睛还有点微红,却是十分水润澄澈的,透出很温软的安慰的味道。 谢之南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对闻昀说,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可在这个件事情,最不应该觉得没关系的,就是谢之南。 谢之南却好像觉得没什么,他拉紧闻昀的手,手指温热柔软,轻轻地拽了一下,像是安抚的模样。 闻昀吸了一口地下停车场里浑浊的空气,按下浮动的心绪,才平淡地对着王承远说:“你的恭喜送错人了。” 王承远好像觉得有点好笑,也毫无掩饰地笑出了声,浓黑的眉毛一挑问:“是吗?那我该对谁说?” 王承远的神经病好像更严重了,谢之南想。 还是不要和他在纠缠了。 谢之南去看闻昀,好在闻昀似乎也没有了要再继续和他交谈的欲望,两人一起转身,朝电梯走去。 走进电梯就好了。 ……马上就好了。 就在两人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王承远突然喊道:“喂,闻昀。” 谢之南的心脏猛地往下一坠。 “谢之南因为你和我家决裂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 晚上九点,谢之南和闻昀回到了家。 谢之南急得团团转,冲进家门在客厅里慌慌张张地找了半天,才找到医药箱。 转头一看,闻昀倚在电视墙边,很安静地看着他,眼眸漆黑如同深海,沉着一些十分惊心动魄的压抑的情绪,像是下一秒就要汩汩地冒出来,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谢之南拉着他去沙发上坐下,自己蹲在闻昀面前,捧起他的右手。 他的骨节红肿,有几道血痕,在他冷白的手背上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谢之南用碘伏处理了,再找了创可贴贴上,姿态小心,好像这几道小口子再不处理,就会把闻昀痛死一样。 尽管这就是再过几分钟可能就会痊愈了的小口子。 “……好了,这几天手就不要沾水了。”他小声说。 “嗯。”闻昀应了。 他们又没有说话了,彼此之间只有呼吸响起,重叠交汇,紧密纠缠。 这点小小的正事处理完,他们没有回避和缓冲的空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赤|裸又粗暴地摆在他们面前,王承远的话划破了最后一层彼此都想要含糊不提的过往,叫他们不得不去面对。 谢之南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碘伏流了闻昀满手,他又找了湿纸巾来给闻昀擦手,直到把他手心都擦干净了,一点脏污都没有了,才沉默着停下来,只用自己的双手很轻很轻地捧着闻昀打过人的那只手。 他没有站起来,还是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颓丧地吐出来,整个人的脊背都弯下去,连肩膀都无力地往下一塌,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突然说:“你不值得为我打他的。” 闻昀却看着他说:“在我救下你的那天,我就该揍他一拳。” 谢之南慢吞吞地抬起头,用那双小动物一样澄澈明亮的眼睛,看着闻昀。 客厅的光线明亮,有些闪花了谢之南的眼睛,让他有些看不清闻昀的表情。 但他猜,闻昀的表情应该还是那样,好像看透了一切的,所以会显得格外沉静、耐心、包容,只等着他把脑袋探出来。 谢之南一下就想起了刚才在地下车库的时候。 “谢之南因为你和我家决裂了,你不会不知道吧?”王承远唇角又带上了恶意的笑,他看着这明显亲密的两个人,从容地吐出毒蛇的嘶语。 谢之南当时的脸一瞬间就白了。 他转头去看闻昀,闻昀表情冷静,目光也仍旧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流露出来。 谢之南的心脏慌乱地跳动,某种预感一瞬间在他的心里浮现。 王承远大概是不太满意他们两个人的反应,于是又说:“我爸没打他,但他妈打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爸当时差点破产了,她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明明只要谢之南点头就可以挽救的事,但他偏不。”王承远笑着说,“他妈打他比我打他狠多了。” ——你妈不要你了。 这句话又在谢之南的脑海中响起,如同阴冷滑腻的毒蛇滑过心间,让他冷得打了个哆嗦。 一阵风从谢之南的耳边刮过,他还来不及反应,眼角一道残影闪过,闻昀已经冲上去,西装外套伴随着破风声飞扬,王承远被一拳揍倒在地上。 王承远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揍过谢之南,也被闻昀揍了,但好像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刻意的挑衅和恶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种兔死狐悲式的悲伤和怜悯,看着闻昀说:“他挺惨的。我觉得你应该离他远点儿。” 闻昀脸色阴沉,抿起唇又给了他一拳,然后起身走了。 …… 从回忆里回归现实,谢之南看着闻昀那双深沉的黑眸,突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我来啦~ 先发出来,后面再捉虫 继兄的名字改了一下,改成了王承远,之前叫王承运我觉得这个名字继兄压不住…… 然后和大家说一下我这几天状态特别不好,所以后续更新可能会不稳定些,但是都会更,只是不能保证还是九点 谢谢大家的支持,下次见啦~
第57章 “不要难过。” 谢之南仰着头,自下而上地望着闻昀,那双茶色的圆眼睛里光点闪烁,盛着一些复杂难明的情绪。 闻昀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抱在腿上,拢进怀中,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搂住。 谢之南发现他的眼眶红了,眉毛微微皱起,露出一种痛苦的神色。 这点痛苦如同针一样扎进了谢之南的心中,这原本应该是逃避的时候,但谢之南却低下头,把自己的身体依偎在闻昀的怀中,头抵在他的肩头。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流露出了一点软弱,还有一点依赖的姿态。 而闻昀需要的,大概就是他这点扛不住的软弱和依赖。 闻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窝在洞穴里依偎的兽类一样,蹭了蹭谢之南的额角,低哑地说:“谢之南,这么多年,是不是很辛苦?” 谢之南也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沉默地响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幅度微弱地点点头,闻昀抱着他腰的手立刻一紧,谢之南听见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像是一种呜咽。 谢之南抱紧他,像安抚应激的焦糖一样,轻轻摸着闻昀的脊背,很小声地说:“……我刚来A市的时候,被骗过很多次,攒下来的工资,还要打回继父家,确实有一点点辛苦。有时候也会觉得,生活好苦啊,好没有意义啊。” 闻昀搂着他的双臂一僵,然后蓦地将他收得更紧了,紧得谢之南的骨头都在痛,但谢之南很温顺地缩在闻昀怀里,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他接着呢喃自语一样说:“但是,也坚持下来了。其实我觉得,和以前相比,反而是现在更好。虽然是有点辛苦,但很踏实。” 闻昀的呼吸很沉重,缓慢,如同在压抑着什么,问:“……为什么要打钱回去。” 谢之南说:“……不想欠他们什么。我现在已经全部还干净了,还存了钱。” 闻昀爱怜地亲了亲他,说:“我们谢之南宝宝真厉害。” 谢之南被他说得有点脸红,手指蜷了一下,低低地说:“……你不要听王承远的,我当时,不是为了你才和继父家里决裂的。” “是吗。” 谢之南顿了下,说:“不全是。” 如果没有闻昀,没有那件事的发生,他可能一辈子都唯唯诺诺地待在继父家里,装傻充愣,懦弱无能,企图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与安宁,假装自己还有那么一点,那么一点来自亲人的温情。 这点虚妄的念头,支撑着他挨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不出意外,应该还会支撑着他一直挨下去。 可人生就是……就是这么反复无常。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那么一两个意外,这些意外划破了虚伪的,根本不堪一击的平静,将他逼至绝路,被迫去看自欺欺人的表象下血淋淋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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