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樾仍旧没说话。 “景师兄。”眼睫一颤,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季回呼吸不稳,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后半句话说出口:“能不能……原谅我?” 光线突然动了动。 “我——” 不等季回说完,景樾已经压了过去。 他抬手掌住季回的后颈,细心地避开刀口,在短到刺手的头发上一下下抚弄。 要分未分时,他含着季回的唇,先季回一步说:“我爱你。” 就在刚才,他终于明白了季回为什么要一直隐瞒。 他也有必须要隐瞒的事,他不敢告诉季回五年前他曾去过澳洲,他不敢面对,他害怕季回知道,知道那天他就站在门外,知道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季回一定会怪他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该求个原谅的人也是他。 走廊里有人说话,似乎是樊宇。 “……先别打扫,还有人啊,没走,刚才还在床底下呢。” 紧接着是开门的声音。 季回推了景樾一把,却被吻得更深,脚步声逐渐接近,在樊宇跪下来之前,景樾终于松开手。 “大哥,强哥。”樊宇跪得十分标准,双臂直直撑在地上,歪着脑袋,“怎么还没出来啊,食堂都没饭了。” 景樾将僵硬的腿伸直,费力地转头看去,“这就出去,你先去吃吧。” “我早就吃完了。”樊宇爬起来拍拍床,叮嘱一句:“我先回去上分了,你们快出来吧,护士都催了。” 季回这才反应过来樊宇对景樾的称呼。 “你跟樊宇认识,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景樾回头看向季回,“是,手术那天。” 手术那天…… 他还以为景樾好糊弄,坚持发了好几天的照片,自己跟自己演了几出戏。 季回别开眼,语调温吞着,犹豫地问:“我现在这样,你还要我吗?” 问完,他又慌慌张张说:“我可以穿假肢,不用你照顾,我也会继续帮你做试验的。” “继续帮我做试验?”景樾重新扶住季回的后颈,将他按向自己,两人额头相贴。 “用你去换那些东西?你觉得我会很高兴吗?季回,知道手术室里那个人是你的时候,我差点死了。” 现在回忆起那天还是会后怕,他不敢想如果腺体出了问题,季回会面临什么。 摘除腺体都是最好的结果,更可怕的是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和危及生命的并发症。 “可是试验很成功。”季回眼睛亮了几分,“以后我就有一颗健康的腺体了,我应该谢谢你,景师兄。” 他身上埋了两颗自卑的种子,经年累月,生根发芽,如果就这么连根拔起,必定要血肉模糊,幸好有景樾,是景樾帮他把其中一颗轻轻铲掉了。 “傻不傻?”景樾无奈地放开他,“出去再说,这里太凉了。” 手落下时刚好搭在季回的裤脚上,季回条件反射拍开那只手,重新回到戒备状态。 “你先出去。” 景樾蜷起手指,这一下没用力,手背没什么感觉,全疼在心口。 残缺的双腿仿佛是他不能触碰的禁区,而季回现在还不愿向他开放。 “好。”他躺下,肩头摆动几下就挪了出去,他没立刻起身,而是朝季回伸出手,“出来吧,我拉你。” 季回没动,又说了一遍“你先出去”,然后补充道:“去外面。” 景樾默默叹了口气,扶床站起来,“那我在外面等你。” 季回只能看见一双脚,他盯着那双脚出门,才敢从床底下爬出来。 他坐在地上,一边听着门口的动静,一边拿过自己的假肢。 他已经近半个月没有穿过假肢,小腿塞进接受腔时有些不适应,但他顾不及那么多,他必须站着去见景樾。 门外,樊宇正在给景樾看他的游戏排名,听到开门声,两人一起转头看去。 瞧见季回是自己走出来的,景樾愣了一下,立刻看向季回的小腿。 季回把病号服换了下来,下身是肥大的牛仔裤,脚上是运动鞋,像从前一样,看不出任何端倪。 樊宇兴冲冲问:“强哥,你什么时候给你的假腿装彩灯啊?” 季回不自然地拽了拽裤子,拒绝了樊宇的热情,“现在这个已经没法装了。” 樊宇一副很失望的神情,“那太可惜了,你下次换腿一定要换个带灯的。” 景樾走过去,从季回手中接过行李箱,“走吧。” 办好出院手续,季回坐进景樾的副驾,樊宇一路送下来,恋恋不舍趴在车门上跟他说话。 “强哥,你走了我要无聊死了,我都不知道找谁玩了。” 季回想了想,说:“过几天我回来看你。” 樊宇追问:“过几天啊?” 季回答:“七天。” 樊宇撇嘴,“那是回来看我吗?那是回来复查的,行了,你走吧。” 然后他又绕到驾驶室那边跟景樾说话,“大哥,跟我强哥好好的。” 告别樊宇,车子拐出医院,朝海滨大道驶去。 季回忍不住出声提醒:“走反了。” “没走反。”景樾踩了脚油门,“回我家。” 季回立刻紧张起来,“还、还是不了,叔叔阿姨那里……” 他说得隐晦,但景樾却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爸妈有那个房子的钥匙,随时可以进去。 于是他带着季回在海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开到了外租公寓楼下。 熄火后,景樾转头看去,“明天早上有课,我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吗?” 这次季回没拒绝,“可能会有些挤。” “没关系。” “好。”季回答应,他推开车门,像往常那样滑下去,落地时小腿扭了一下。 听到动静,景樾立刻朝副驾走来,“怎么了?” 季回站直身体,装作没事,反问景樾:“怎么了?” 景樾扫了眼他的小腿,什么都没说,绕到车后,把行李箱拿了下来。 季回走在前面,他以为自己走得多好,实则颠簸的脚步全落在景樾眼中。 停在门口,季回盯着门板,迟迟没有动作。 景樾随之看去,原色木门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印记,明显又突兀。 不用打开照片检查,季回清晰记得走之前门是干干净净的。 他紧张地吞咽喉咙,缓缓抬手。 景樾还不知道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但他并不打算告诉景樾。 精神疾病不同于他的腺体和他的残疾,只要他不说,就不会被人看到,他会努力治好自己,慢慢变成一个正常人,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现在,他要把这扇门打开。 【作者有话说】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景师兄,能不能原谅我?”“我爱你。”在39章《末路刑场》末尾出现过,可以回头瞅瞅。 报告老婆们,这章有点难写,删删改改好久,所以来晚了。 明天继续更嗷~
第58章 安全线内 “怎么把门弄脏了?”景樾冷不丁说,戳了戳季回的胳膊,示意他往后看。 季回转身,墙边多了个放消防器材的箱子,用油漆涂成了红色,印子拖长,从地砖一直延伸到门口。 “明天让阿姨打扫一下。”说完,景樾上前一步,问:“密码多少?” 季回松了口气,“3943。”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景樾问,他还以为季回会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码。 “没有,随便设置的。” 季回也记不清这串数字是从哪里看到的,平时他都用指纹开锁,很少用到密码。 景樾走进去,在屋里转了一圈,把所有灯都打开,才出来接季回。 “有点闷。” 季回走前关了窗户,十几天过去,久未通风的屋里又闷又热,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景樾推开窗户,又开了空调。 季回在床尾坐下,轻轻弯了弯膝盖。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可能是好久没穿假肢不适应,也可能是太着急没穿好,这会儿腿有点疼。 景樾走回来,在季回跟前蹲下,只是一个靠近的动作,季回反应极大地缩了缩腿。 “不舒服吗?”景樾下巴微抬,从下至上看他,“不舒服就脱下来。” “没有。”季回摇摇头,抓起手机,转移话题:“饿了,定个外卖吧。” 其实季回早已饿过头,他点了很多,却没怎么吃。 屋里只有一张椅子,景樾把桌子搬到床尾,与季回面对面坐着。 季回像是有心事一般,他频频看向景樾,又心不在焉夹了几粒米,慢慢嚼碎了,咽下去。 这样来回几次,他突然问:“景师兄,你不想知道我的腿是怎么回事吗?” 景樾咀嚼的动作一顿,他的确忽略了。 季回还不知道他已经去过麦田,正常情况下,他该与季回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聊一下。 但那太残忍了,不管是对季回,还是对他。 沉默片刻,他问:“怎么弄的?” 季回低下头,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是车祸。” 景樾盯着对面。 季回神色正常,因为谎言并未触及那段回忆。 “但我平时可以穿假肢,不影响什么。” 说着,他站起来自信地走了两步,脸上露出一个类似得意的表情,那样子像在说:看,他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如果说季回现在还有一点自尊可言,那一定来源于他的假肢。 景樾想对季回笑一笑,可舌根处的苦涩感让他做不出任何表情。 最后他只对季回说了一句话。 “季回,在我这里,可以不那么要强。” 单身公寓的床不大,刚好能放开季回外加那个兔子玩偶,景樾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他将兔子丢去桌子上,找了新的床单被罩换好。 “咔哒”一声,季回从浴室中走出来,随意甩了甩半湿的头发,“景师兄,该你洗了。” 他穿着长袖睡衣睡裤,衣服就像挂在细铁丝衣架上一样宽大松散。 景樾走上前,扶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去。 后颈贴了防水贴,干干净净。 季回擦干净发尾的水,将防水贴撕下来,从衣柜里抽了套衣服递过去。 “我买的大号,你试试能不能穿上。” 景樾抖开衣服看了眼,一眼目测出与他的码数相差太远,但他没说什么,钻进浴室中。 听到里面响起淅沥的水声,季回跑去床头,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药膏。 然后他迅速拆下假肢,敷衍地涂了一层药,不等晾干又重新将假肢穿好。 刚才只是觉得疼,洗澡时才发现皮肤磨损严重,末端充血到无法穿上接受腔,他用凉水对着小腿冲了很久才勉强挤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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