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三时无语,他朝老妇人打招呼:“我带妈妈出去散散步。” 老妇人又笑着夸:“好孝顺的孩子!” 荆蔷薇坐在轮椅上挥手:“咱们回来再接着聊!” 她总是热情、大方、爱笑爱说话的,即便在病殃殃的医院里,她也永远都是积极活跃的。 荆蔷薇从查出癌症到坐轮椅的时间很短,一年不到。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半夜三更,她偷偷坐在阳台上,月光很亮,隔着玻璃荆三时看见她脸上的泪痕。 第二天荆蔷薇就精神百倍地和荆三时收拾东西住院去了,一个多月后楼寄钰才知道荆蔷薇病的事,他责怪荆三时不早点告诉自己,提出给荆蔷薇转院,出国治疗,找最好的医生。 荆蔷薇的反应比得知自己患癌还要大,她坚决拒绝,甚至对荆三时说:“你如果接受他的帮助,我就立刻跳楼!” 她抱着荆三时:“妈妈不是个好妈妈,因为我的自私,才让你这么年轻就跟他纠缠不清,我们不能再欠他什么了,你以后要自由自在地去过自己的人生。” 荆三时说他是自愿的,可荆蔷薇说,在楼寄钰这种人面前,他们是没有真正的自愿可言的。 后来荆三时还是私下把荆蔷薇的诊断书拿给楼寄钰了,楼寄钰找了b市的专家研究,确实是癌症晚期,只能化疗。区别无非是公立医院的常规治疗,和高级病房里的专属照顾。 荆三时终于直面了他和楼寄钰的差距,那些可以压垮一个普通家庭的痛苦,让无数人在深夜喘不过气的高昂药物,是楼寄钰谈笑间的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 他和荆蔷薇认真商量后,决定继续留在本地治疗,荆蔷薇这些年的积蓄够不上市中心一套平层,但也不算小钱,她本想留给荆三时,荆三时说:“我以后有的是时间挣钱,钱没有你在我身边重要。” 荆蔷薇拧着他的脸,像小时候那样:“你这孩子,怎么学会说情话了。” 天气转冷,荆三时和楼寄钰的关系也是从那时开始恶化的,他一边照顾荆蔷薇,一边准备考研,他放弃了本校的保研名额,决意要考b市的一所学校。荆蔷薇的病好像是揭开蒙在他们中间名为幻想的布,残忍又清晰地暴露了,他们原本就站在一条巨大鸿沟对面的现实。 楼寄钰对荆三时突如其来的固执无可奈何,他暴躁地和荆三时单方面吵架,把门锁了不让荆三时出门,荆三时坐在他对面,轻描淡写地说:“你可以学故事里一样,把我关起来。我应该也会妥协的,哭着跪着求你,或者像条狗一样被驯服,哦,我现在好像本来就是你养的狗,只是不太听话。” 楼寄钰被他气笑了,吵架时荆三时不轻易开口,开口必知道什么最伤人心,他把钥匙扔到荆三时面前,冷笑道:“我又不是变态。”然后摔门离去。 那天气温骤降,气象台发布了大风预警,楼寄钰只穿了一件衬衣离开,不像今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荆三时推着荆蔷薇沿着医院的公共花园连廊走,他说:“我把房子挂到网站上了。” 荆蔷薇拔高了声音回头:“什么?”
第4章 四、你要陪我一起变老吗 一年不到,荆蔷薇的存款就已经所剩无几,还想继续治疗,就得源源不断地掏更多的钱出来,荆三时以前提过把房子卖了,荆蔷薇不同意,没想到现在荆三时都不跟自己商量就把房子挂出去了,荆蔷薇有些生气:“你挂吧,反正房本上写的我的名字,我不卖,你挂了也没用。” 荆三时把荆蔷薇推到角落,背后是一片盛开的美人蕉,他蹲到轮椅面前,仰头看荆蔷薇,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说:“你不卖,我就去找楼寄钰要钱,他会给我的。” 荆蔷薇:“……”荆三时总是这样,看似文弱好拿捏,实则倔得像一头非要撞墙的老黄牛,荆蔷薇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做主的那个变成了荆三时,他似乎有一套自己的歪理,有分歧时往往剑走偏锋,噎得人不知说什么好。 他明知荆蔷薇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以后,最怕的就是自己和楼寄钰藕断丝连,却非要拿自己去“要挟”荆蔷薇,荆蔷薇想,这孩子太会捅我的心了。 于是荆蔷薇也妥协,她妥协的条件是:“与楼寄钰的合约到期后,和他断掉。” 时过境迁,荆蔷薇成了那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和荆三时赌气说的话相差无几:“他要是把你的身世说出去,要说就说吧,那边找上门来要抓我,我也无所谓,能活几年还指不定呢。而且他们家有钱,想找儿子回去,以后什么都是你的,还挺好。” 荆三时十分少见地露出嫌弃的表情:“您可别想了,我不会认他们的。”他站起来避开身后神色匆匆的护士,“那时候我们都不懂,肖芸说要报警抓人贩子,我们就信了,以为警察什么都听她的。我现在是个成年人,她尽管报警,我可以反告她遗弃罪。” 荆蔷薇敲了一下他的头:“再怎么说她也是你亲妈。” 荆三时握住荆蔷薇已经干瘦的手,轻轻地抚过上面针孔留下的青紫:“我只有你一个亲妈。” 推荆蔷薇回病房时荆三时随口问:“今天没见到窗边大哥呢,那个奶奶是他的长辈吗?” 荆蔷薇叹了口气:“昨儿半夜拉去抢救了,没救回来,今天新住进来个小丫头,才十几岁,你过来的时候她妈妈带着她去做检查了,那是她外婆。” 荆三时干巴巴地啊了一声,母子二人都沉默下来。住在这里的病人都是吊着命的,很少有人能平安地和大家道别然后出院,大部分离开都是这样猝不及防,一道隔着病床的帘子拉上,就是隔了生死。 荆三时陪荆蔷薇到傍晚护工来接班,荆蔷薇还没有到翻身都需要护理的阶段,但她没什么力气,晚上要喝水或是起夜都需要帮忙,护工只需看护到第二天早上等荆蔷薇吃完早饭,晚上还能睡觉,白天打另一份工,因此价格相对便宜。 夏日太阳落得晚,荆三时走到医院门口时,橙色的太阳光还洒得大地滚烫,荆三时主动给楼寄钰发了消息:“晚上我做饭,你要回来吃吗?” 楼寄钰几乎是秒回:“吃。” 荆三时还在打字,问楼寄钰吃什么,那边的电话就先过来了:“你在哪呢?” “人民医院南门。” “那你回病房坐会儿等我吧。”楼寄钰看了一眼导航上开始变红的路线,“我过来接你,可能要半个多小时,你饿不饿?要不明天做饭吧,想吃什么,我叫人送过来。吃完想干什么,看电影吗?” 他几乎是立刻安排了荆三时的整晚,句句是询问,句句是肯定。 荆三时没有回应他任何一句话,而是说:“好像没套了,我去超市买点套。” 楼寄钰还处在两个人也许仍在冷战的阶段,正毫无章法地献殷勤,衣冠禽兽还没想变禽兽,电话那头那位倒无知无觉地让他开始心猿意马。 高温让视线中的马路翻卷成一层一层的浪潮,如同楼寄钰的心,他装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喉头滚动:“那你……到超市了给我发定位。” 荆三时说好,又补充道:“晚上还是我做饭吧,吃清淡点,天太热了,人容易燥。” 楼寄钰附和:“嗯……是挺容易燥的。”他听见在那边发出很轻的笑声,像是调侃,荆三时什么都知道,他们又不是十五六岁纯情的中学生了,成年人的不说破在某些情况下是充满暧昧的情趣。 天一热,荆三时的后颈就喜欢出汗,偏巧商场直梯的空调坏了,他提着一兜子菜走到地下二层停车场,后背又湿了一块。 楼寄钰快步走过来将东西接过去,又自然地牵住了荆三时的手,荆三时挣扎出来:“出汗了,黏糊糊的。” 楼寄钰不悦地啧了一声,又重新拉上:“我乐意。”他今天没穿西装也没打理头发,低头发现宽松的黑色短袖和荆三时的白T搭成了情侣风,因此又迅速开心起来。 荆三时早已习惯楼寄钰那随时多变的情绪,楼寄钰走得急,荆三时不得不迈开更大的步子跟上他的步伐。 刚一上车楼寄钰就捧着荆三时的脸亲了下去,荆三时的嘴唇有点干,楼寄钰用舌头沾湿了他,也沾湿了自己。 两个人呼吸都急促起来,楼寄钰的手从荆三时的衣摆下伸进去,搂住他的腰,又摸上后背,荆三时做出了推拒的动作——他本不应该对金主做出这样的行为。 “回去……回去再做。” 他在这方面有点洁癖,楼寄钰一直知道,刚开始两年,楼寄钰心情不好的时候常故意把荆三时按在车座后面操,他居高临下地压着荆三时的脖子,恶劣地看他别扭又必须忍受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起不舍得这样对他了呢?楼寄钰记不清了,但现在荆三时说回去,他也就听话地停了。 他突然想起昨天彭叔的话:“只有情侣才会吵架。”他把荆三时当恋人了吗?楼寄钰在心里问自己。 市区那套房子离荆三时的本科学校很近,是前几年楼寄钰图和荆三时上床方便买的,荆三时不在的话,他就不来这儿,房子对楼寄钰来说不大,但两层小复式一开始除了精装标配的家电几乎没有其他东西,看起来空荡荡的。 楼寄钰并没有留意这个后来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是如何被荆三时一点一点填满的,比较显眼的是门厅处搬进来两棵半人高的富贵竹,阳台上有一排五颜六色的多肉,木质花架是荆三时自己打的,在楼寄钰眼里,他总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手工活儿。 楼寄钰出差那几天荆三时也没回来住,阿姨清理过冰箱,里面除了几罐啤酒什么都没有,楼寄钰自告奋勇要替荆三时把菜放进去,他一个人捣鼓半天,荆三时一边备菜一边从玻璃门看出去。 楼寄钰认真做一件事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哪怕他把一节火腿塞进了冷冻室。 其实楼寄钰眉目都有些锋利,行事作风也常常果决无情得像一把开刃的刀,荆三时没有发现自己成为了藏锋的刀鞘,楼寄钰在他面前会变得柔软起来。 等楼寄钰把冰箱塞得乱七八糟还颇为满意后,荆三时从厨房套上围裙出来,打开冷冻室,默默地把火腿拿出来。 楼寄钰靠在一旁:“……不是肉吗?” 荆三时:“火腿是腌制品,最好不要放冰箱里。” “哦。”楼寄钰摸摸鼻子,“今天吃什么。” 荆三时:“柠檬手撕鸡……忘了买挂面,主食做意大利肉酱面吧,中西合璧。” 他说话时面都下锅了,也不是在征求楼寄钰的意见,楼寄钰对此也毫无意见:“都可以。”他补充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荆三时立刻感觉自己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好油。” “是吗?”楼寄钰一脸无辜地走过来,弯下腰用自己的脸去蹭荆三时的颈侧,“油吗?池旭上次说我是干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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