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睁大眼,又摇了摇头:“他不会让我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留下,傅长阙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替代品而已,赝品的数目何其多,砸碎一个,还能再有一个。 真品却是高悬夜空,皎洁神圣,无法被拥有。 他望向陈方旬,望进那双镜片后深黑的眼眸,在那双眼里没有看见怜悯,只有沉静。 仿佛两汪静潭,不生波澜,再也没有别的情绪。 宋清在这样的视线里久违地感到了安心,干涩的双唇微张,愿意开口多言:“起初我是爱他的。” “但我现在已经累了。”他说,“我和他互不亏欠,又何必彼此折磨。” 陈方旬将自己定位在心理医生和傅长阙助理之间,将自己的攻击性降到最低。 他的相貌上有些眉压眼,看人时自然带了攻击性。但眼镜又帮忙遮掩了那一份的侵略性,再加上刻意表现出的温和面孔,不疾不徐的语气,能让人最大程度卸下心防。 宋清在他面前已然卸下了防备,苦涩道:“我和那个人根本不像……连赝品的质量都糟糕透顶。” 他曾意外见过傅长阙那轮明月的相片,在镜子面前反复比对那张脸,同自己的脸,他实在想不出自己与那人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 硬要说,分明更像—— 宋清的心忽地跳空一拍,某种近乎惊惧的情绪划过心间。他定定看着陈方旬微微垂下的眉眼,微微蹙眉后,强行收回了游走的思绪。 “如果你想离开,我会和傅总提这件事。” 听完全部的叙述后,陈方旬开口道。 两个人如果是彼此折磨,又何必在一起浪费时间。 毫无意义的纠葛。 他近乎冷漠地看待傅长阙与宋清的关系,独断地下了结论。 思索间,腰间却猛地被一双手臂环住,陈方旬怔愣地低下头,瞳孔微微放大。 宋清不知何时挣扎着坐起身,环住了他的腰,声音沉闷道:“陈助,多谢你。” “但……如果你开口说了,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吧?” 他现在的力气不够拥抱陈方旬,只能换成这样的方式表达谢意。 陈方旬的坐姿愈发板正,全身彻底僵硬,连声音都能听出一丝强忍的痛苦:“宋先生,可以先放开我吗?” 感谢可以,拥抱免谈,他一个讨厌肢体接触的人已经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陈方旬的手在半空,慌乱地四处寻找能把人搬开的支点。然而行动间,却嗅到一丝风雨欲来的阴沉气息。 他沉默地抬起头,与站在房间门口,满脸阴郁的傅长阙对上了视线。 暴君放缓呼吸,一字一句问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怒火压抑而又深重。 陈方旬:……
第8章 陈助,汗流浃背了吧? 齐元霜的声音突然在这一刻于脑中响起,陈方旬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刚开口说一个字,便被宋清打断了发言。 “我只是想感谢陈助而已。”宋清松开陈方旬,冷冰冰地看着傅长阙。 傅长阙五官有一瞬的扭曲狰狞,他压低声道:“感谢?感谢需要你把自己送上去吗?” 陈方旬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事情能一句话轻松平复,为什么要加重事态的严峻程度? 他再次开口:“傅总,我——” “傅长阙,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宋清死死抓着被子,痛苦的话语从喉间挤出,只余苦涩,“不过是个普通的拥抱而已!” “拥抱?”傅长阙怒极反笑,“宋清,你是看见一个男人就要贴上去吗?!” 陈方旬:…… “傅总,我——” “是,我在你心里只不过一个轻佻下贱的玩/物,做什么都是在勾引男人!”宋清面色涨红,挺起单薄脆弱的胸膛,嘶哑着嗓音道:“那你呢?傅长阙,你又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宋先生,你——” “宋清,你哪儿来的胆子敢和我这么说话?”傅长阙震怒道,他抬手掐住宋清的面颊,“好啊,我果然没看错。” “你早就背叛我了吧?” “傅总,能不能——”陈方旬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 “你能不能别发疯了!”宋清抓着傅长阙的手腕嘶吼道,“自私虚伪薄情寡性是你,疑心深重的更是你,当年欠你的债我已经还干净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现在甚至将无辜的人拖下水,傅长阙,你是不是人!” 傅长阙喘着粗气,一把将宋清甩到床上,血红的双眼转头看向陈方旬:“陈方旬,你——” 你是什么时候和宋清暗通款曲的? 他想这么问陈方旬,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冷水。 陈方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常年温和带笑意的桃花眼现下冰冷一片,没有丝毫温度。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陈方旬如此冷漠的神情。 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傅长阙心下一颤,却又想下意识强势开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宋清——” 他没有说完,那个词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说出口。 无论是谁先背叛他,他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傅总,我可以开口说话了吗?”傅长阙一晃神,陈方旬又是往日那副温和的面孔,不疾不徐开口,征求他的同意许可。 就像征得他许可是一件格外重要的事情。 傅长阙咬紧牙关:“你说吧。” 陈方旬被数次打断发言,现在终于能开口:“您为什么会认为我和宋先生有不正当关系呢?” 他的语气很温和,面上也带了求真的态度,全然没有质问的意思。 傅长阙叫他疑问有些讶异,蹙眉道:“他刚才就差挂在你身上了。” “但眼见不一定为实。”陈方旬耐心道,“您确定您看清楚了吗?” 傅长阙:“……” 陈方旬这个月被老板的情人们捉奸十八次已经足够荒谬,第十九次居然还是他的老板亲自捉奸,中间数次控制局面又被拼命打断,打工也不是这么打的。 “我一直认为您是一位决断性很强,理智又擅于交付信任的领导。”陈方旬微微叹口气,“您的误解会伤害很多深深信任您的人的心。” 傅长阙方才满涨的怒火因他的话忽然平寂,有些茫然道:“但你们真的没有背叛我吗?” “您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疑惑?”陈方旬继续反问傅长阙,傅长阙被带跑思路,皱着眉试图说出理由,却发现什么证据也没有。 方才的拥抱陈方旬坦坦荡荡做了解释,全然不是他看到的样子。 可他的心里又有一道声音提出质疑,如果两人关系并不熟悉,那拥抱不就显得更加诡异。 傅长阙的视线落在陈方旬的腰上,再次抬眼时,望进了陈方旬那双温柔的桃花眼中。 他应该对他的助理再多一点信任,而不是因为莫须有的情况就对陈方旬产生误解。 三年的上下属关系,长久以来的信任与依赖不应当因为这种小事岌岌可危。 “陈方旬,辛苦了。”傅长阙道,“抱歉”两个字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说出口。 陈方旬知道他的性格,道歉恐惧怯懦这些都是烫嘴的,傅长阙并不会说出口。 可能这就是暴君莫名其妙的骄傲。 陈方旬笑道:“职责所在。” 傅长阙坐在床边,疲惫地垂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宋清眼眶通红,倒在被褥间,嗓音沙哑:“傅长阙,我真的累了。” 陈方旬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从傅长阙身后绕出去。 离开房间前,他听见傅长阙哑着嗓道:“宋清,清羽回来前,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陈方旬低头看了眼腕表,已经接近下午四点。 咔哒—— 他关上房间的门,沉默地闭上眼,佣人小心踱步到他身边,问道:“陈助理,你还好吗?” “我很好。”陈方旬对她笑道,“不用担心我。” 傅长阙和宋清三天两头就闹这么一出,早已习惯,对新兴事物的接受度与容忍度也越来越高,尽管他本人的发展方向有愈发保守的趋势。 他跑镜湖湾都是熟门熟路,和佣人都比较熟悉。 陈方旬摆摆手,下楼准备离开,却看见齐元霜没什么坐姿地倒在沙发上,近乎倒立的姿势,手机里传来很诡异的乐曲。 有点熟悉,像是植物大战僵尸。 齐元霜放下手机,仰视他:“哟,调解工作完成了?” “齐医生,你还没走吗?”陈方旬愣了愣,问道。 他以为齐医生给傅长阙看完病就走了,没想到一个人倒在沙发上打游戏。 齐元霜抬高的双腿往身前一折,最后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从沙发上翻了下来。他顺手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悠闲自在走向陈方旬:“这不是看热闹嘛。” 陈方旬:“……” “陈助,给一帮傻子打工是不是很累?”齐元霜那张嘴一向在“口无遮拦”的范围里,常年无差别攻击,逮着空就开炮。陈方旬方才在楼上刚经历过混乱的三角情感大战,一时间全然没有被震慑到。 他平静开口:“我的上司们都很好说话。” 齐元霜耸耸肩,又道:“我十岁那年给他们看病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以后绝对会是傻逼。” 陈方旬:“……” 有点太口无遮拦了齐医生。 陈方旬听他说话,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做回话的切入点。 无论是作为先天医生圣体,十岁就无医师执照上岗给人看病下诊断,还是上司们都傻逼这一结论,又或是十岁的上司们居然会乖乖给齐元霜看病都显得格外不可思议。 “那诊断结果如何?”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开了个玩笑。 齐元霜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摸出听诊器晃了晃:“全部绝症,都等着死吧。” 你是阎王吗。 陈方旬的嘴角抽了抽,齐元霜勾着听诊器,问道:“陈助,要不要看看身体?” “不用了,多谢齐医生的好意。”陈方旬摇摇头,“我对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 “不要讳疾忌医哦。”齐元霜漫不经心道,他的视线同他本人性格一样跳脱,却又轻飘飘的,没什么威胁性,但陈方旬下意识挺直脊背。 有种被医生看穿的感觉,头皮发麻。 小跳蛙在他口袋里疯狂跳动,齐元霜接通拎起手机接通电话:“喂,行,行,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他挂断电话,对陈方旬道:“有个病人在病房开演唱会引起其他病人拆病房门锁,陈助,我先走了。” 陈方旬差点忘记他是个精神科医生。 临走前,齐元霜又对他道:“有看病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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