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其妙,不打算再同他说下去。 没想到他又开口道:“你爸爸就是那个黑社会的前车之鉴,你现在不离开他,总有一天要吃第二次苦头的!” “我点点头:“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清楚什么!就因为他骗骗你,对你使点对其他女人都会用的手段,你就一头热地跟他跑啦?你想想,他的娱乐城开张,请得动何厅去捧场,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摸都摸不到!阿花,你从小就很懂事,真不相信你会这么傻!”吴盛连手背手心拍得“啪啪”作响。 我平静地说:“他不会骗我。” 吴盛连已气极,反而镇定下来,指住我说:“你想利罡帮你找凶手,是不是?门都没有!告诉你,阿强的案子我跟定了!我要看看,老鼠到底斗不斗得过猫!” 说完这句话,他霍的站起身,连招呼也没打,就走出玄关,“砰”的一声关上大门,走了。 “怎么啦?”老妈这才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吴大走了?” 我没有回答,只问她:“你不是说要给爸爸做五七吗?” 老妈叹一口气:“我们夫妻一场,总想为他办的体面点。” “景叔那儿没关系么?爸爸死的时候,你奔来奔去,他都没说什么。”我不禁问道。 “不要紧的,你爸五七那天,餐馆里定了十桌婚宴,他肯定忙不过来。”老妈用抹布将洗好的杯子一只一只擦干净。 “对了,听吴大说案子没有进展,是不是?”老妈忽然放下活计问我。 “嗯。”我点点头:“老爸以前混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很复杂,就算公安要查,也得花大力气。再说,它又不是重案,破了能立大功。没结果搁起来,也是很正常的。” “哦,那你爸爸不是死的不明不白?”老妈担心地问。 “我怀疑同汕头那边的赌场有关。”我对她说。 “汕头?”老妈小声嘀咕:“早些时候,我在菜场口碰到你爸爸,他说他头一次去汕头,热都热死。原来又是去赌的。” “早些时候?”我心中一动,急忙问道:“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老妈想一想:“大概是在姗姗和男朋友闹分手之后不久吧。你看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 我惊愕地张大了嘴,从那时候起,老爸就已经开始往汕头跑…… 那是什么时候呢? 是老爸刚进锦绣做事的时候! 我心中一片乱,隐约好像摸到点什么,可无论如何都揪不出个头绪。 “阿花,发什么呆啊。”老妈的声音隐约传我的耳际。 我这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已经一头一脸的冷汗津津。 “我啊,不管你查没查你爸爸的案子,只希望你好好过点日子,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妈妈犹自说道。 “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若无其事说道。 “好什么好?连个老公也没有。男人真要对你好,就会同你结婚。所以我说,最起码,老景肯同我结婚,就算我再怎么给景家做牛做马,也是应该的。”老妈又开始唠叨。 结婚?说实话我没想过这事儿。他会同我结婚吗?我也不知道。 名声、身份固然很重要。但是你爱一个人,比爱自己更多,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呢? 至少,我就不在乎。 我转开话题,对老妈说:“你以后再碰到吴盛连,劝他别淌这趟浑水了。他扛得住,他肩上的杠杠花花也扛不住。” 老妈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吴大也是为了我们好,不然哪会劳心劳力查你爸爸的案子?” 我又重复:“我就是不想他再掺和在里边了。我怕最后会连累到他。” 老妈倒是很笃定:“不会,不会,他是人民警察嘛。” 我低下头没作声。吴盛连不是不知道,这里头的水深不可测,真要淹死在里面是划不来的。 就算利罡肯迁就我,但未必样样都肯迁就我,他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老妈转进卧室,捧着房产本出来:“呶,如果你还是不肯要,以后我就当没这回事儿,烦都烦死了!” 我笑笑:“你收回去吧。景叔快回来了,给他看到多不好。” 老妈看了看表:“是哦,都这么晚了。” 她小心地看我一眼。 我立马明白过来,背起包:“我走了。” 老妈把我送到大门口:“做五七的事情,我电话里再跟你说。” 下楼的时候路过车库,看见景姗那辆鲜红的Mini Cooper停在那儿,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都是这样的,人在的时候,不慌不忙地抬杠,互相伤害;不在了,又空怀念,忙不迭地做这做那。 做给谁看?又有谁能看见呢?
第四十四章 上晚班的时候,张明睿对我说:“这个礼拜天,营运部的张菁要结婚,在五星级酒店订了四十桌,请全公司的人都去参加。” 我惊讶:“这么冷的天?不怕冻啊!” 张明睿撇一撇嘴:“肚子等不住啊。” 我笑着拧他:“八卦小分队队长!” 张明睿隔开我的手:“不过,你想想,五星级酒店四十桌,她老公从农村上来的,老家能有多少人啊,请的还不都是她娘家的人。” 我问他:“张菁家里条件很好吧。” “嗯。”张明睿点点头:“父母是做生意的,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光伴娘就叫了六个。” “哇!”我这个俗人,开始艳羡不已。 张明睿瞟我一眼:“又不是你结婚,穷高兴个什么劲?还是担心你的红包吧。” 这倒是真功夫,我寻思着:“那……我俩包一个吧。包多少?” 张明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上次送你老爸摆豆宴的钱死活不肯要,这次就当帮你补上好了。” 张菁结婚那天,天气奇冷,雪下得很大,整座城市都银装素裹。 当我裹得像只大粽子来到酒店时,筵席还没开始,婚宴现场已经乱作一团。 “怎么啦?”我连忙问张明睿。 张明睿朝远处的新娘子努努嘴:“有个伴娘下雪天摔了一跤,大腿骨跌断,来不了了。” “来不了,五个也够了嘛。”我说道。 张明睿摇摇头,叹了口气:“谁知道?女人呐……” 公司里的同事们大多还没来,我和张明睿挨在一边聊天,张菁拖着长长的裙摆朝我走过来。 “阿花,你多高?”她走到我面前,焦急地问道。 “怎么啦?”我只感到莫名其妙。 张菁吁出一口气,连忙拉住我:“帮帮忙,帮我作次伴娘。我有个伴娘来不了,你和她身材差不多,礼服刚好能穿。” “伴娘,哦,那我要做什么?”我问道。 “替我站在门口收红包。”说话间,她已经将我推搡进了化妆间。 我手忙脚乱地回过头:“我最怕收钱,到我手上的钱肯定要出错!” “叫Tom帮你!”她已经让化妆师解开了我头发。 五星级酒店的大堂富丽堂皇,光接待处就有两百多坪,中央喷泉,罗马圆柱,精细雕花的浅台阶,几个人合抱的花池,悦耳的钢琴声隐隐约约地在流淌。 宴会大厅内衣香鬓影,客人一波一波地被迎入座席。 我捧着装礼金的大袋子跟在张菁身后,佩服得五体投地,真难得她有这么好的演技。 没笑几下,我的面部肌肉已经僵硬,关系到钱又怕出错,只好跟她打个招呼,木着一张脸,独个儿坐在接待处收礼金,张明睿笑我活像个收市场管理费的。 “七十八,八十……又不对!”我低着头,用手指蘸着唾沫把礼金来来回回数了不下十遍,可是每遍的数目都有出入。 “烦都烦死了!”我抱住脑袋:“男方农村里来的人,就这样一沓钱递给我,也不找样东西装装,算不清,算不清啦!” “是啊,我记得你只算得清整钞,有一回,把一百块换成了五十块,你就多找给客人两百块,还好被我发现拦下来!”张明睿火上浇油。 我“霍”的一下站起来。 “都快要开席了,你到哪里去?”他惊讶。 “你先去你先去,我到街对面去买只计算器马上回来。算不清这笔帐,都没心情吃饭。”我一边往外走,一边愤愤地想,叫我做什么不好,偏要叫我算帐。 服务生为我拉开酒店的大门,外面的世界一片银白,那么大的雪,一球一球扑下来,衬映着点点灯火,显得不太真实,有种蒙蒙胧胧的美感。 一阵冷风顿时朝我袭来,我只穿了一条伴娘裙子,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寒颤。 忽然,我的目光朝一个方向定格住,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一揉眼睛,这才确定没看错。 是利罡,身后跟着几个穿黑衣的保镖,站在停车道上与两个男人寒暄。 其中一个,我认识,是吴盛连的顶头上司,公安局的翟主任,另外一个依照翟主任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来看,一定是厅里的重要领导。 一部公安厅牌照的车开过来,待利罡与两人握手告别,车便驶走了。 “利罡!”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我脱口叫道。 他回过头,看见我,露出惊喜的神色。 我几步抢下台阶,就朝他奔过去。 无奈天寒地冻,雪地打滑,我穿着高跟鞋,没跑两步就跌了一跤,面孔直栽进肮脏的雪堆里,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挣扎了几下,努力想爬起来,没有成功。 我没办法摔一跤就跌断这个跌断那个,除了毁坏点形象,基本上没什么损失。 可是,在他面前,又另当别论。 利罡连忙大步上前将我自腋下拉起。 我已经懊悔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天!班向花怎么会搞成这样?!”他大笑着,伸手拂开我脸上的雪和赃物。 我冻得瑟瑟发抖,不自觉地朝他偎过去,才发现他穿一件黑色的大衣,肩膀上沾着雪花,雪溶了,就是小小一个水渍。 这个细节一直在我脑海里保留了许多许多年,好像这是我的小秘密,谁也不能抢走一样。每当回想起这个细节,心总是柔软得不可思议,仿佛重回到这个下雪的夜晚。 利罡替我拾起包,将大衣披在我肩上,只简短地说道:“上车。”钻进车中,利罡伸手取过大肚杯,倒一杯威士忌给我。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道慢慢滑入胃中,四肢才慢慢回暖,可脑袋已经开始发晕。 利罡好笑地看着我:“跟着我可以喝一点。一个人出门碰都不许碰。”我也笑:“我以前常偷喝老爸的二锅头,没事儿。”“说说,难得打扮,还不是为了我,为了谁?”他弹一记我裙子上的蝴蝶结。 我这才想起跑出来的正事儿,酒也醒了,忙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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