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耳“嗡嗡”作响,感到十分不对劲,又一下找不出症结,顿时心乱如麻,只觉得自己像一只飞虫,怎么也挣不开那天罗地网,越是挣扎却越有更多的羁绊缚上来,动弹不得。 忽然,背上一记撞拍,我吃痛回过神来,却见老妈瞪圆眼睛站在身后。 “你怎么搞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下来,害老景还要四处找停车位等你。这么大个人了,做事一点都不动脑筋!那是快车道,有多危险……”老妈噼里啪啦地开始对我轰炸。 我心虚地低下头,语无伦次:“我就是……人多……对……对不起……” 老妈这才关注到我:“阿花,你不要紧吧,脸色白得吓人。” 我迟钝地回答道:“没……没事。” “那我们走吧,我怕老景被开罚单。”妈妈左顾右盼,心急地将我拖离了广场。 手脚是自己的,我却有心无力,一点主都作不了。 我混混噩噩地任凭她牵着走,却不由自主地扭头回望向显示屏,眼看要闻已经播完,开始插广告,心就像被挖去一块,空洞洞的。 我不知道她要带我上哪儿去,这时的我,去哪里,都已经没所谓了。
第二十九章 到派出所的时候,吴盛连父子俩已经在办公室等我。 “阿花,我们这就走吧,车都等急了。”吴盛连起身穿好外套。 我紧盯住他前襟上的一粒纽扣,呆滞地点点头:“哦。” “我先跟钱师傅说一声,永日,你们马上下来。”吴盛连简短地交代了几句,就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了。 “阿花,你怎么老发呆?”吴永日奇怪地问我。 我无意识地摸了摸面颊,勉强一笑:“没有啊。” “是爸爸的意思。”他解释道:“怕夜长梦多。” “阿花,”他又看我一眼:“没有女孩愿意跟一个残疾人结婚吧。” 我僵着面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答:“你很好的,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 “哥哥?”他想了想,笑起来,推了推我:“我们走吧。” 我跟着他绕到后楼坐电梯下去,正当中午吃饭时分,电梯里非常拥挤。 电梯停在五楼,整一层都是刑事警察大队的办公室,不一会儿就哗哗拥进十来个人,我跟吴永日只能被迫挤到角落边。 电梯里声音嘈杂,忽然,耳际隐约飘进“锦绣”两个字,我心头一紧,顿时竖起了耳朵。 前面有人挡住视线,看不清楚是谁,只听见一个男人说道:“没想到利罡也有今天!如果他被泰国人干掉,看锦绣还能撑多久!” 另一个男人附和着:“我看难喽。当年他老婆死后,他就发誓上天入地要把凶手找出来。其实,泰国本地的黑社会,比我们侦破的几宗国际案件还要复杂。就算带足人马火力,又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 一切……原来如此……他早就有了打算…… 我的身子一下贴住冰冷的金属墙面,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所有的过往,就像电影画面,在脑海中机械地回放着。 又听见他们继续讨论道:“嘿!让他们斗啊,还要多亏那帮泰佬!正好不费我们一兵一力。破了锦绣,功劳是大大的有啊!” “已经报上去了,就等上头联络好泰国警方,到那边擦屁股去!” “你这小子!说话忒粗鲁!别忘了我们是人民公仆,公仆!”有人笑骂。 短短几句话间,电梯已经到了一层,人群推推搡搡地挤了出去。 我呆立在电梯里,身旁喧闹的人声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我有一秒钟的困顿,仿佛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太阳穴像被细针扎过一样,钻心的痛,细微而又清晰。 短短的两三天工夫,心头就像端着一锅油,平了又沸,沸了又平。 日日夜夜的煎熬,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太想了就惘然置若地蹲下身拼命去抠松动的地板,也不觉得痛,直抠到两指鲜血淋漓,才沉沉睡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去找他的冲动。 可是此刻,我什么也顾不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叫嚣着: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到他! 这个恶毒的人!用这种方法好叫我记住他一辈子,想都别想! 我忽然小腿抽筋,痛得眼前发黑,顿时踉跄地蹲下身去,全盘世界都开始颠倒。 吴永日一脚踏出电梯,回头奇怪我怎么还呆立在里面:“阿花,怎么不出来?” 我咬着牙努力起身,扶住电梯墙壁走出去,神经质地蠕动着嘴唇,低声说道:“永日,我……” 吴永日转过身,平静地看我一眼,替我说出来:“你不能跟我们去了。” 我抬起头,哀求地望着他,已无路可退。此刻,即使要我入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你俩杵在这儿做什么?车都在门口等了!”我听到吴盛连的声音传来,抬起头,只见他焦急地走过来对我们说道。 我和吴永日都僵在原地,没有作声。吴盛连看出苗头不对,立马变了脸色:“怎么了?!” 忽然,我有种混沌终于消散开的感觉,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眼前清如明镜。手脚也终于是自己的了。 我平静地开口说道:“吴叔叔,对不起。” “什么!”吴叔叔一下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什么意思?!” 我转过身,听见自己对吴永日说:“我不能同你结婚。” 吴盛连顿时咆哮起来:“不可以!我不准!不准!” 却见吴永日一步隔在我俩中间,恳切地说道:“爸,就让她走吧。” “让她走?!”吴盛连激动地口沫横飞:“我这么多年来,挖空心思保一个无赖和他的女儿,到底是为了谁?!”他狠命地戳了几下儿子的额头:“傻儿子,是为了你啊!” “爸,勉强没幸福的!”吴永日无可奈何,冒了这么一句老套话出来。 “那你对谁不勉强?你说!”吴盛连终于把矛头指向我:“对那个黑社会,是不是?!” “是!”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回答道。 吴盛连一下愣住,好半天缓不过神,呆呆地看看我,又看看他儿子,才问道:“你真打算走你爸爸的老路?” 我一字一句答道:“爸爸是爸爸,我是我。” “你就是这么来报答我的吗?!”他痛心疾首,指住我。 我下定决心:“我只是一个人,我不能为了报恩活着。对不起,我办不到。” 吴盛连死瞪着我,咬牙切齿:“你今天走了,可别后悔!” 我笑了,低下头,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吴大。” 这么多年来,他对我们父女俩一直照顾有加,不管是为了儿子也好,场面上做得好看也罢,我,不是不感激他的。 但是,今天我走出了这扇大门,从此以后,我和他之间,便一笔勾销,形同陌路。 吴盛连已经完全失态。他不能接受自己一手掌控的棋子,会落个满盘皆输的结局。他不是坏人,世上坏人并不多,多的是三分自私七分愚昧的人。 他跳起来,朝我猛扑过来:“不准走!给我站住!我叫你给我站住!” 却见吴永日一把将他架住,转过头对我大喊道:“走!快走!” 我望着他青筋毕露的侧脸,只犹豫了一秒钟,自言自语,轻轻说了句:“再见。”便立马掉转头,拨开人群,飞奔而去。 我迈开大步在人行道上奔跑,阳光从树叶的漏缝中掉下来。我好像一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囚犯刚被释放,贪婪地感受着从天而降的光明,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融入到这片金光当中去。 我已经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太久了。没有什么人能带我逃走,那黑暗王国中的一丝光明,不在别处,只在自己的心底。 原来,我们最惊心动魄的战争充其不过是内心之战,我们最大的恐慌是自己。 想到这里,长久以来所压抑的怨念,委屈,伤痛……像发疯般地喷薄而出,我抱住路边的一棵树干,失声恸哭起来,也不管引来路人的侧目。 我终于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暴露在了阳光底下,因为太柔软了,痛觉必将随之而来,而生命也往往是伴随着疼痛到来的。 我擦干眼泪,抬头仰望碧蓝的天空,微微笑起来。 爸爸,你看见了吗? 我终于可以做到,不为你哭,只为你笑了。
第三十章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赶紧拨莲婶的电话:“先生在家吗?” “先生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大屋了,也不会去山上的别墅,多半在会所。”她大概还不知道锦绣停牌的事情。 “山上的别墅?”我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嗯,从前,先生同齐小姐一直住在那儿。齐小姐死后,先生就再也不住了,带着朝朝搬回了大屋。” 我心急如焚:“先生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哎,我都不知道先生搞什么。明天,朝朝班上还要开家长会,他答应过要去的。现在都不见他人回来,小姑娘正一个人躲在房里哭呢……”莲婶抱怨道。 “山上的别墅在哪里?你告诉我地址。”我焦急万分。 莲婶一愣:“是不是出事了?” “哦。”我急得六神无主,却在嘴里不断念道:“没事,没事。” “你不用为先生担心,这么多大风大浪,他都过来了。”莲婶安慰我。 “你快告诉我地址!”我没心情再同她扯下去。 莲婶在电话那头说了一个地址,我立马拍拍司机的后座:“师傅,麻烦你调头,开快一点。” 车飞快地往祁阳山的方向驶过去,祁阳山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半山腰有一个著名的湖泊,唤作祁阳湖。 房地产商看准了地皮风景优美,便大力开发房产,坐落在山上的都是独门独户的别墅。早十年,花点钱就能买下来,近些年,花钱不说,还要套关系,等让牌价,才能购得。 一路上,我反复拨打利罡的手机,只传来“嘟嘟”的忙音声。 我绷紧身体,全神贯注指挥司机开车。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道:快一点,再快一点。迟些,就来不及了…… 盘山路上人烟清冷,车一直驶上了山顶,在一栋两层别墅前停下。 我手忙脚乱地爬下车,定睛一看,门口静悄悄的,连辆车都没有,根本不像有人来过。 我来不及细想,一步跨上台阶,大力按电铃。只听见里面“叮咚”声振荡开来,就再没有其他声响发出。 我一颗心直直地沉下去,害怕地快要哭了出来,仓皇地用力拍击大门,嘴里不断念念有词:“开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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