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位处大学城四通八达的美食街中心,后门所在的小巷通往一些网吧、棋牌室、桌游和密室等娱乐场所的聚集地,那条街道相对美食街要冷清不少,因此即便距离尚远,宋涸也还是听到了拐角那头隐约的凌乱脚步声。 “李安顺!有种你别跑!” 夹杂在脚步声中的怒喝令宋涸心生不好的预感。 他忙将手里的垃圾袋丢下,想也不想地往声音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给陆以青拨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两声狗吠,陆以青拿着手机离远了一些,语气里还有些残留的笑意,问他干嘛。 宋涸简单说明了情况,给了他详细地址,觉得他作为辅导员应该会管李安顺这事儿,焦急之余没等他回话就飞速挂断了电话。 循着动静沿着巷子乱窜一气,踩到了不少还没消化掉的事物残渣,一看就是某人吐的,都快在地上串成一条线了,跟标记似的。宋涸忍着恶心跟着这标记拐过某个巷口的拐角,终于看见了李安顺奔逃的背影。 好家伙他跟喷射战士似的, 边跑边吐,身后跟着一长串断断续续的呕吐物,估计肚子里的东西已经被他吐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这种情况下还能健步如飞,脚上的速度是一点没耽搁。 而他身后追着七八个边踩雷边骂娘的人,全是之前在校门口撞见的那一群,毫不意外的,其中就有那个据说是成执前男友的寸头。 宋涸一时气血上涌,仿佛回到了当初约人干架的初中时光。他拧了拧手腕,想起来要发条语音喊陆以青跟着地上的标记找来,还让他最好多带点人手。 一边盘算着自己一拳最多能干几个,一边加快了速度接着去追前面那群人。 夜色渐深,李安顺似乎对大学城并不熟悉,迷路下竟越跑越偏,最终跑到了一处巷子的尽头,把自己堵进了死胡同。 胡同光线昏暗,旁边墙壁上杵着一道门,估计是哪家网吧的后门,各种泡面饮料的垃圾在门边上堆成了一座小山,腌臜之上飞舞着嗡嗡的苍蝇,门缝里漏出一线惨白的光。 宋涸赶到时,被人群团团围住的李安顺还敢冲面前的寸头叫嚣:“哥们儿你追人就这点本事啊?我要是成执我也看不上你。” 眼看寸头就要发作,宋涸匆匆从垃圾堆里拽出一把坏掉的椅子,把折断的椅子腿掰下来,顺手在墙壁上敲得咣咣作响,高声冲那边喊:“一对多算什么本事?你们还是不是爷们儿?” 李安顺挡下一记拳头,众人闻声回头,才看见身后气势汹汹的宋涸。 “你谁?” 宋涸捏紧手中的椅子腿:“你爹!” “找死!” “你他妈有种跟我单挑,看看谁找死。” 两边形成了短暂的对峙,言语挑衅混杂着门里噼里啪啦的键盘和咒骂声,巷口处的路灯遥远地闪了一闪,把宋涸的身影嵌进一抹昏黄的背光里。 宋涸拎着椅子腿一步一步走近,瞪视着前方抡着棍棒耀武扬威的人群,心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却十分诡异——他竟然不合时宜地想着,要是受了伤,是不是又要听沈洲叽叽歪歪地说教一通?会不会把他医药箱里的红花油全部用光?一瓶红花油值多少钱来着?要不要记在账本上? 两拨人蠢蠢欲动之际,墙上那道门忽然开了,凶神恶煞的光头老板领着两个花臂壮汉从门里挤出来,指着人群威吓道:“要干架别处干去!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收回手指的同时还不忘补上一句:“再不滚老子报警了啊!” 说什么报警,纯属唬人的,这犄角旮旯里的破网吧恐怕最怕警察找上门来。 众人心知肚明,寸头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扬着下巴冲那光头老板喊:“别他妈多管闲事!” 光头老板撸起袖子不信邪地“呦呵”一声,就要领着身后俩壮汉走上前来。 二者剑拔弩张的当口,宋涸和李安顺竟默契地对上了视线。 李安顺一挤眼睛,意思是开溜。 找准了时机一个猛冲,便撞出人群撒丫子往宋涸这边跑来。 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跑,身后那拨人此起彼伏骂声一片,急忙追上来。 为了避免迷路乱窜又拐进哪片死胡同,宋涸二人顺着地上的标记往回跑。 那群人混迹惯了,比宋涸二人更熟悉这边老旧的街区,竟兵分两路来包抄。 没过多久,就在某个岔路口被他们堵截了。 终究还是扭打起来,宋涸勉强能自保,李安顺被集火揍得最狠,小腿肚子挨了不轻的两脚,手臂上的伤估计最多,挡了不知道多少拳头和棍棒。 拧着寸头的手腕照着门面就是一拳,宋涸把人从李安顺身上扯开,刚准备抬腿再踹一脚,耳边突然响起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卧槽,那光头真报警了?!”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搅作一团的人群立马四散开来。 宋涸松手把寸头放开,几个人已经跑远了,原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那寸头却不跑,双眼赤红认准李安顺就是不要命地拳打脚踢,跟有深仇大恨似的,宋涸使劲拉都拉不开。 耳边的警笛声在十米开外戛然而止,却没出现什么大的动静,没听见刹车声更没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和喊话声,静默得有些异常。 宋涸心下生疑,好不容易牵制住寸头的双手时,他抽空朝警笛声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杂乱的电缆线横七竖八地割裂了夜空,破旧的路灯前蚊虫飞舞,随处可见的垃圾和烂泥宛如地面的疮口,狭窄的胡同尽头黑黢黢的,铺天盖地全是丝网一样纠缠的电线影子。沈洲叼着根烟从暗处走出来,脚步从容,一路踩过斑驳的黑影和满地的污垢。 腥红的火光明灭在他指间,他的眉头皱着,那双寻常又不寻常的眼睛隔着烟雾泛出凛冽的光彩,身高腿长的,倒颇有几分逼人的气势。 他身上穿的仍是下午跟宋涸视频时那件居家的深蓝色针织毛线衣,针脚细腻,版型松弛,胸口处横着一条颜色更深的黑蓝色波浪纹,又显得气质格外柔和。 二者碰撞出一种绮丽的、类似于“漂亮”的视觉冲击力。 宋涸愣了愣,被脑海中蹦出的“漂亮”这个词惊了一跳,想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却只是僵硬地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宣告失败。 沈洲径直走到三人跟前,右手把嘴里的烟摘了下来,点了点烟灰,左手用力抓住了寸头的肩膀,制止他奋力挣脱桎梏欲再度扑向李安顺的动作,沉声说:“小鬼,适可而止吧。” 寸头瞥他一眼,心说这人又是谁?不认识,但真他妈装逼。 想出其不意招呼他一拳,拳头刚抬起来,一旁的宋涸狠力踹了他一脚,冲他吼:“赶紧滚!” 局势扭转,寡不敌众,寸头气也出得差不多了,甩开几人的牵制,终于打算离开,转身之际威胁李安顺:“你他妈再敢缠着成执试试!” 鼻青脸肿的李安顺嗤笑道:“到底是谁缠着他不放?” 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朝他竖了根中指。 等人走了,宋涸才从沈洲嘴里得知,警笛声只是手机里下载的录音,他知道干架的混混都挺怕进局子的,心血来潮想要试一试,没想到还真给唬住了。 “这也行?” 李安顺听完沈洲的解释,扯起嘴角哈哈笑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小腿肚子估计肿了一大片,走一步路喊一句疼,还不忘拍他马屁:“哥你刚才简直帅爆了!” 沈洲一脸受用,扬了扬手里的烟,笑道:“帅吧?为了装逼还特意叼了根儿烟。” 说完把手里燃了一半的烟掐灭了,扔进胡同里随处可见的垃圾堆里。 他其实真的不常抽烟,往往是心情复杂时的消遣,当作宣泄的豁口、克制无措的手脚,一抽烟就代表着心绪不宁遭受困境。 都快忘了上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了。 沈洲一边往前走,一边抬头望天,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好像是宋涸他奶生病住院,自己帮忙办理了林港的转院,然后领着宋涸去面馆吃饭的时候。 当时在纠结是否真的要开口叫宋涸搬来自己的租房,他冒着雨在面馆的门口抽了一整根烟。 他一边觉得自己处心积虑、有所图谋地介入宋涸的人生,把他当作攀附的支柱来维持自己的生活,这种做法十分卑鄙无耻。 一边又觉得,这个年纪的宋涸确实需要一些帮助,或许这个选择是互利共赢的。 于是宽慰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企图是可以被原谅的。 事实证明,至少对沈洲来说,介入宋涸的人生的确为他带来了许多积极作用。 比如空荡的房间终于有了除自己以外的人气,比如混乱而窒息的作息被他源源不断地输送了氧气,比如越来越好的胃口,比如日渐丰盈的体重,再比如,梦寐渴求的、即使是他单方面认同的陪伴。 呼噜终究只是只猫,不会说话,无法取代全部。 人终究是人,喜怒哀乐鲜明而生动,无可忽视、毫无保留,闹哄哄地充盈着他贫瘠的生活、倾盆他干涸的绿洲。 ——或许该说,是宋涸介入了他的人生。 这样想着,沈洲从天空中收回视线,扫了一旁的宋涸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盯着自己看。 他冲对方绽开灿烂的笑颜,得到对方一个嫌弃的白眼。 沈洲耸耸肩,转头略带遗憾地同李安顺道:“我都做好干架的准备了,没成想警笛一放,人都跑光了。” 李安顺附和一句“做贼心虚”,宋涸则质问他:“你不是说不支持暴力吗?还要我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那也要分能不能主动避免啊,”宋涸掸了掸毛衣上沾到的一点烟灰,“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 说着,一个不注意踩到了地上的呕吐物,沈洲连声啧啧,一边甩着鞋底一边感叹:“你们这标记……挺特别啊。” “说起这个就来气!”李安顺一瘸一拐地跟在二人身后,捻着衣服上的污垢骂道,“肚子实在太涨了,跑起来根本克制不住……可惜了老子的火锅。” 又瞥了眼地上一长串的污秽,面露欠色道:“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还给环卫工人们添麻烦了。” 沈洲回身问他:“你这么晚了还能回学校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伤?” “不用去医院,以前挨揍挨习惯了,伤口愈合很快的,”李安顺揉了揉脸上的淤青,又捻起衣服上的污垢,一脸受不了的样子,“直接回学校就好,大不了记个晚归,一身脏死了,我想赶紧回宿舍洗个澡。” “那我先打个车,”沈洲掏出手机,“让宋涸明早带点药给你。” 宋涸看他站定了,想起来问他:“怎么是你来了?陆以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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