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青当初租房的时候宁愿舍弃两室也要挑个厨房大的,这间屋子的厨房他很满意,宽敞得能摆下很多东西。要下锅的食材早就准备妥当,该煨上的也已经煨上了,他风风火火地进去起锅烧油,一阵叮叮当当,很快就做好了一桌丰盛且色香味俱全的美肴。 不愧是坐拥上百万粉丝的做饭博主,沈洲吃够了宋涸的手艺,如今再尝到陆以青的,简直惊为天人,胃口难得好了不少。 宋涸看他面前越堆越高的鱼骨头、肉骨头、虾壳蟹壳等等,忍不住在心里轻嗤一声:出息。 他把碗里的鱼肉戳成肉糜了也没想明白,明明都是跟着陆以青的视频一步一步照着做的,到底为什么不一样? 四个人在饭桌上热热闹闹,吃得热火朝天,沈洲和陆以青聊得最嗨,在争辩电视机里中秋晚会上哪个明星唱歌最好听,许历偶尔客观地插两句话,宋涸开口就要跟沈洲对着干,他说哪个唱的好听,宋涸非要说明明难听得要死,他说哪个唱的难听,宋涸非要说如听仙乐耳暂明。 沈洲忍不住骂宋涸:“去你妈的,你耳朵被耳屎堵住了吧?” 陆以青看得直发笑,看宋涸一拳抡在沈洲肩膀上,给人筷子上夹的基围虾都打掉了,后者干脆把筷子一撂直接上手抓,二人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看着他们闹腾的样子,陆以青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宋涸,你跟咱班上的李安顺怎么样了?最近有不少老师跟我告状,说你们在课堂上针锋相对的,扰乱课堂秩序,好几次还差点儿打起来了?” 提起李安顺,宋涸脸上闪过一丝嫌恶:“是他先朝我翻白眼的!我看不惯他那一脸欠揍的样子。” “你们毕竟是同班同学,不如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谁要跟他好好相处?死变……” “陆以青说的没错,”沈洲及时拿肩膀撞了下宋涸,堵住他没说完的话,“要是在学校里打架被记过,辅导员也帮不了你。” 毕竟还是个学生,对记过挨处分这种事到底还是忌惮的。宋涸皱着眉不说话了,撒气似的狠狠戳了两下碗里的米饭。 许历听得云里雾里,等了一会儿才插了句嘴问陆以青:“宋涸原来还是你的学生吗?” 陆以青随口应了声,见宋涸还是一脸不高兴,便不再提李安顺了,转头同沈洲转移了话题道:“……话说《梨子与夏》的口碑还不错啊,你的……” “我的工作最近挺忙的,”沈洲打断他的话,“明天还要出差,等得空了再去看看那部电影。” 沈洲在桌子底下伸脚撞了撞陆以青的小腿肚子,示意他就此打住。 他写小说这件事身边没多少人知道,写的是耽美小说这件事更是只有陆以青一个人知道。他真的挺抵触别人谈论他的工作和作品的,说他自卑也好,说他谦虚也好,他不认为自己的故事有被人高声谈论的价值,并且总会有一种错觉,觉得笔下的东西最终都会像小时候看的那堆书一样,早晚被人唾弃,最终付之一炬,灰飞烟灭。 所幸陆以青理解了他的意思,适时闭了嘴,再度转移了话题:“你明天要出差?去几天啊?” 话音刚落,谁的手机突然响了。 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陆以青做饭的时候把手机落在了厨房里。 他起身去厨房里接电话,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往外走的脚步滞了一滞。 “是我妈打来的视频通话。” 声音不大,但足够客厅里的三人听清楚。 许历闻言放下筷子起了身,说了句“抱歉,烟瘾犯了,你们先吃”就匆匆往阳台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阳台方向,陆以青这才接通了电话。 逢年过节时家里人的关心几乎如出一辙,问的无非都是工作累不累、吃得好不好、注意身体等等。 陆以青一边笑着回应,一边缓缓往客厅里走。 宋涸看了眼阳台,愈发觉得怪异,许历怎么看都是在回避陆以青这通视频电话,可是他为什么要回避? 等陆以青挂断了电话,客厅里除了中秋晚会的歌声以外没人出声,过了好一会儿,阳台里的人才垂着头走回来坐下。 宋涸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对,这种莫名的沉默令人如坐针毡,正好他也吃饱了,打算溜去沙发继续打游戏,于是放下手里的筷子,张嘴刚想说一句“我吃饱了”,搁在桌子底下准备抽椅子的左手就被谁给握住了。 那句没脱口的话也被硬生生憋回了喉咙里。 沈洲可能以为他要不合时宜地问些什么,握住他手背的手指稍稍收紧了些,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嚼着嘴里的西蓝花。 他的手指有些凉,指腹的茧疤擦过宋涸的手背皮肤,划起细细麻麻的轻微的疼痒。 宋涸心念一动,故意抬头看向对面的陆以青和许历,顿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把那句话重新说出口:“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明显感觉到沈洲的手指在他发声的时候用力收紧了一瞬,听清他的话后又猛地放松,很快撤走了。 宋涸转头看他一眼,移开椅子,下了饭桌。 等沈洲吃完饭,几个人又一起心不在焉地聊了会儿天,再到告别、离开,最终一同踩着金秋路上越堆越厚的落叶回家时,宋涸还是问了他:“许历为什么要躲陆以青的视频通话?” 沈洲没有捡破树叶子来看了,他也跟宋涸一样踹了脚地上堆积的落叶,看它们在被扫进垃圾桶前最后飞舞一次,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回地面。 “因为很多人都跟你一样。”他说。 “跟我一样什么?”宋涸没听明白,“什么跟我一样?” 沈洲转头瞪了他一眼,似乎懒得跟他解释更多,没什么耐心地道:“跟你一样是个傻逼。” “操!你他妈才是个傻逼。”
第15章 (陆) 妈妈的视频通话来得很突然。 陆以青在厨房里看清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的时候,心情如坠冰窖。 好像考场上临近交卷时的警告,提醒他时间总会终了,感到幸福的同时要如履薄冰。 “是我妈打来的视频通话。”这句话是说给许历听的。 看着他的身影匆匆离开,躲进阳台,藏在暗处,陆以青才有勇气接通妈妈的视频通话。 照例的寒暄与关心,说的最多的是要他好好吃饭。 吃、喝、拉、撒、睡——人活着的最基本条件。唯独吃饭最特殊,即便什么也没有,一家人只要坐下来一起好好吃顿饭,就最具家的氛围了。 妈妈从小就是这样教育他的,所以亲手教他学会了做饭,并且洋洋得意着,认为陆以青将来的另一半一定会因此而爱他。 是的,因为火车上的一顿番茄牛腩盖饭,许历爱他,两个人在一起谈论明天要吃什么时,再简陋的租房都能像一个家。 陆以青也是后来才知道,妈妈的话里原来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人和男人不能组成一个家,所以当初看到他们在社交账号上的亲吻合照时,之前的那番话就都被她推翻了,她声嘶力竭地加上了限制,要求陆以青的“另一半”至少得是个女的。 陆以青的家境还不错,从小也算是吃穿不愁,有个哥哥成绩很好,拿了奖学金去国外留学了,父母年轻的时候也读了些书,讲起大道理来头头是道,企图坚持不懈地纠正儿子错误的想法,但还不至于为此要跟陆以青断绝关系。 许历就不一样了,他是从山村里一步一步读出来的,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父母比较传统保守,好不容易供出来个研究生,却被亲戚刷到跟男人亲嘴的照片,觉得丢尽了颜面,像天塌了一样逼着儿子分手,不然就要断绝关系。 陆以青和许历很勇敢,为此竭尽全力地替对方争取,但还是走到了见面需要瞒着双方家人朋友的地步。 都是快奔三的人了,家人的不满随着年龄的攀升愈发具有攻击性,意见像密集有力的子弹,今天打穿胳膊,明天打穿腿,身体千疮百孔了仍在往前走,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只有在这座远离家乡的沿海城市里,他们靠着短暂相见偷来的幸福感苟延残喘着。 所幸今晚的通话妈妈没有再提起相亲的事,或许她愿意再给陆以青一点时间矫正,或许她也明白,这种话题只会使彼此在团圆的佳节里倍感疲惫,毫无意义。 挂断电话,陆以青松了口气,试着把坠入冰窖的心情打捞起来,却始终不复如初。 许历从阳台方向姗姗来迟,动作缓慢地挨着他坐下。饭桌上已是满盘狼藉,彼此的心情也相差无几。 沈洲和宋涸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无关紧要,但足够让他们喘口气。生活是需要一些废话来填充的,并不是做什么都要有意义。 送走沈洲和宋涸后,许历和陆以青一起收拾饭桌一起洗碗。厨房大得略显空旷,安静中似乎能听清泡沫爆裂的声响,许历拿湿漉漉的手指刮了下陆以青的鼻尖,两个人才终于打破消极的气氛,隔着青柠香的洗洁精味道相视一笑。 这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上大学时一起租房的日子,买菜、做饭、吃饭、洗碗……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比起游乐园电影院的娱乐,他们更喜欢晚饭过后一起散会儿步,平静时候的陪伴比热闹时候的陪伴更显亲近。 某次在大街上牵手并进,被遛狗的大爷鄙夷地瞪了一眼,许历由此联想到父母将来知道他们的事情时会是什么表情,心悸之余下意识松开了手。 陆以青有些愣怔,手心突然脱离了相贴的温热,被风一吹,感到冰凉而空荡。他定定地看了许历一眼,主动追回了他的手。 两个人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笑着往前走,再遇到遛狗的大爷大妈时,许历会攥得更紧,紧到手心里全是汗。 陆以青被攥得疼了也不吭声,走着走着,突然说:“等将来我们的账号做大做强了,就买一条狗,要看起来很凶的,最好体型大到需要两个人拉着牵引绳,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许历点头说好,问他想买什么狗,他想了想,说:“杜宾或者罗威纳吧。” 许历不无赞同,于是又问他将来要给狗狗起什么名字,叽叽喳喳讨论了一路,最终走回了家门口也没能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想到这里,陆以青笑出声来。时光一去不复返,记忆却是常忆常新。 许历见他笑,又拿湿漉漉的手指去捏他的脸,问他:“开心了?” 陆以青点了点头,想跟他解释自己是想起了当初养狗的约定,但转念一想,那个约定如今看起来虚无缥缈,没有必要多说。 “可我不开心,”许历松开他的脸,低头又去戳盘子上的一个大泡泡,闷声道,“你跟沈洲……看起来比以前更亲近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6 首页 上一页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