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人来,秦染来到祖坟前,垂眸驻足。 “花给我。” 司机连忙把其中一捧菊花递给了他。秦染接过,弯腰放在墓碑前面,接着给了旁边的几个墓碑也放了花。 秦染直起身,注视着他们,波澜无惊的眸子与黑白照片遥遥相望,仿佛是隔了一个世纪的对望。 祖祭的意义早就变了,第一代创业奋斗的秦家老祖,如今也成了小辈争权夺利的名利场。 秦染很讨厌这样,可如今,他也成为了其中一员,他没得选。 每年他都被逼着来一次,就连出国那段时间也会特别抽出一天时间回来,每次来也匆匆去匆匆,祭拜完马上出国。 他不愿意久呆,母亲也不允许他久呆,他不知原因,但也正和他意。 祭祀这一天,他总会面对各种各样的虚情假意,带着最和善的面具挖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坑,让人防不胜防,好几次,秦染都中了招,还是秦贺兰解围,得以解脱。 雨水打在雨伞的噼里啪啦的响声响彻耳畔,冷风彻骨,司机站在后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自己好歹还穿了一件棉服。 而少爷,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西装,严肃庄重,立于墓群之间,恍然间,司机眼花以为面前人已经和这里的墓碑融为了一体。 他猛地摇了摇脑袋,可怕的想法。 司机犹豫开口:“少爷,这天这么冷,您穿这么少,现在他们还没来,您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先穿着我的棉衣吧,好歹能够抗一阵。” 回答他的是雨声。 司机老实地闭上了嘴。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雨中,不言不语,墓前的白菊花竟成了唯一的一抹色彩。 良久,司机嘴上不停的哈气,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冻僵掉了,下方传来阵阵讨论笑声,他一个激灵。 “是啊,你知道沿海的那个项目吗?” 有人回答:“是还不错,那我们这次合作愉快了哈哈哈。” 秦山大笑,他和身边的人握了握手,一行人一前一后缓步走来,灰蒙蒙的天空下,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墓碑前驻立的两人。 秦山说话声渐小,眯着眼看了过来。秦染回头,正好对上他阴沉的视线。秦染勾唇一笑,无声说道:“好久不见。” 秦染忘记了许多事,但是母亲特地给他补了一课,告诉了他秦山这个人,这个从前与他们家最不对付总是抢项目的二叔。 秦山喜欢落井下石,使一些阴狠的手段,也是他害得他和母亲在秦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说是绊脚石也不为过。 秦山脚步一顿,远远与他相视。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一年前。 一年前,正是秦山最得意之时,手握秦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差点把他和母亲赶出秦家,幸亏得于秦老家主力留,才没让秦山和他背后的那一群吸血鬼得逞。 秦老家主走在最前面,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秦染,他连忙走来,触及秦染一手的冰冷也是心中一惊。 “你这孩子,我还说你不来了,怎么先跑这里来了,也不跟我们一起。看你冻的。” 秦染回握秦老家主的手道:“爷爷,我只是想要早点来看一看。您身边有二叔他们陪着你,也够了,我和母亲,留着这份心就够了,我没事的。” 秦老家主闻言顿时满眼心疼,握住他的手:“贺兰和你,这些年都受苦了,你母亲还在国外,但爷爷这里也是你的家,不用担心别的人,你想来就来。” 秦染点点头:“可是,我来了,二叔他们.......” “哼,”秦老家主瞪了一眼身后的几人,语气威胁,“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一年前爷爷回来晚了,但现在,爷爷身子骨还健壮得很,没有人敢在我头上动土!” 秦染笑了,看向身后那行人,意味深长地说道:“有爷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秦山等人看得咬牙切齿,他身后的一个少年拉着秦山的衣袖,说:“爸,我们就看着他这样嚣张吗。” 秦山瞪了身后的少年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小声说道:“你要是有讨好你爷爷的本事,我们早就拿下秦氏了。” 少年想说又不敢说,最后不甘心地闭上了嘴,他倒是想要讨好,人不理他,他能怎么办。 秦老爷子一生有二子一女,大儿子秦南多年前死于车祸,剩下二儿子秦山和三女儿秦贺兰。 二儿子,三女儿同父异母,两个孩子皆是情妇所生,只是秦贺兰的母亲是秦老爷子最爱的初恋,两人获得的待遇天差地别。 秦山恨了许久,老头子偏心偏得彻底,连着他们一家都不受待见。 有秦染这么一搅和,秦山一家被训了一顿,从行为小事到家族企业,他知道老头子是趁机在提醒他,秦家现在还没换人,让他安分一点。 秦山低头咬牙切齿道:“知道了,爸。” 趁着空隙,他越过秦老爷子瞪了一眼秦染,秦染微微转过眼眸,眉峰微挑,眼中的挑衅毫不掩饰,这双灵动的眼眸仿佛在说:“废物,你和你儿子一样废物。” 秦山气坏了。 他们挨个祭拜完之后,秦染和司机走在最后面,他拒绝了秦老爷子邀他同行的请求,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之后,也没必要继续虚以为蛇,暂时保持一个良好距离才是最佳的选择。 秦染越过一处墓碑群时,忽地停下脚步。 “?少爷,怎么了。”司机也跟着停下,他举起雨伞向秦染看去,只见秦染将雨伞抬起越过眉眼,转头看向左方,他跟着望去,一下就注意到了一抹红。 雨下得很大,很容易看不真切,司机眯着眼,仔细一看,那处好像是一捧红玫瑰,而且,那里好想还趴了一个人!
第11章 再现 司机惊呼声还没发出,前面的人已经转身走过去了,他急忙跟上:“少爷,您要过去吗?” 秦染走在前面,脚步停止。 面前倒了一个人,他不慌不忙垂眸望去,先是扫向跟这里格格不入的玫瑰。 再扫向墓碑,上面有一张照片,稀奇的是这竟然是一张彩色照片,与其说是遗照,看起来更像是精致写真。 光是从外表来看,这人好看得出奇,半长头发,眼神妩媚,眼角带着一颗泪痣。 这是一个男人?照片中人仿佛含情脉脉地与人对视,可却是在墓碑之上,实在是让人动辄恻隐。 秦染目光下落:“爱妻......” “滚开。” 他移过视线,低头看去,跪趴在墓碑前面的男人抬起雨伞,头发全部被雨水打湿,眼眸猩红,看起来已经哭了好一会,他看向秦染,狠厉重复道:“滚开。” 秦染当然不为所动。 他是方才在车里看见拿着玫瑰花的男人。 红玫瑰,传说是女神流下的鲜血把花朵染成了红色,象征着诚挚爱情。 祭拜妻子吗,拿玫瑰花祭拜,如此特立独行,看得出来他们生前感情应是很好。雨伞倾斜了一半,男人半边身子暴露在雨中,早就被淋湿了一大半,秦染暗道神经病。 男人嘴上扔不停楠楠道:“滚开,不要靠近他.......” 秦染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避免被这疯子打湿西装。 司机跟了过来:“少爷,他看起来好像要晕了,要送去医院吗。” 秦染转过头,重新看向墓碑,上面写道:爱妻南纪之墓。 他看向已然昏倒在一边的男人,眼中闪过不耐,他原本也只是意念一动就着本能就过来了,没想到还会摊上这样的事。 “你送他去医院。” 说完,秦染转身离开。司机楞在原地:“少爷,那您呢。” 秦染头也不回:“我去蹭车,你带他走吧。” 司机重新看向一边昏倒的人,再次抬头,秦染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耽搁了一会儿,秦染出墓园的时候秦老爷子的车已经开走了。 秦染和刚刚教训完儿子准备上车的秦山面面相觑。 “........”真特么是糟透了。 秦山也是一顿,看他一个人出来,也不见他司机,懒得猜测缘由,但仍是脱口而出地嘲讽:“你母亲还在国外苦命挣扎,你不去陪她,回国来当二流子?” 很明显,他对秦染回国之后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 秦染也不逞多让:“二叔,我母亲怎样就不劳你多担心了,我虽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人物,但那也比你搞大女人肚子的儿子好,您说是吧。” “你!” “黄口小儿,你倒是得意得很!” 秦染笑了,意有所指:“承让了二叔。你们这是要走了吧,一路上可得小心一些,雨下得这么大,可别一不小心,翻了车了掉下悬崖什么的,那可就让人心痛了.....” 秦山冷眼望着他,吹胡子瞪眼一般冷哼一声,上了车重重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留下一溜烟车尾气。 糟心的玩意儿是走了,他可就倒霉催了,来晚了,现在车蹭不到,自己的车又让司机拖人去医院,那还怎么去老宅。 秦染苦了一张脸。他想了想,能摇什么人过来,自己在国内朋友没有,仇人倒是有一大堆,顾尘那小子最近又跟陆明珠黏糊在一起,他实在是恶心喊他过来。 兜来转去,界面里只剩下一个选择。 靠。 四周没人,司机一时半会拖着人也不会下来。 秦染卸去装模作样的伪装,毫无形象抱着雨伞杆蹲在路边,脸贴在手机屏幕上苦思冥想,要不打个车算了,可是这个鬼地方有鬼的司机来接单啊。 之前他就深有体会,打车三小时,留下一句正在等候车主接单。 要命了,想到昨天那回想起来仍让他尴尬到抓脚趾的场面,他就不敢点开聊天框。可是现状又在提醒他不得不认命。 就在秦染犹犹豫豫对着对话框删删减减的时候,一道光闪过眼尾。 秦染下意识眯着眼睛,循着光源一看,他的车后面停来了一辆新车,然后,一道欣长的身影从驾驶位上下来,如同黑夜中追逐猎物猎豹的瞳孔,锁定了他。 秦染眼睁睁地看着人停在他的面前,低头看向他,四目相接。 低沉晦暗的嗓音响起:“秦染,你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 “嗯?”秦染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对方一把拉了起来,动作过大,雨伞意外从手中滑落。 他跌进了滚烫的胸膛,被抱住怀里,抬起头一上一下,两人相视,他撞进了猎人的陷阱。 “贺则奕,你怎么来了。” 男人无言,眼中的情绪波动怪异,甚至瘆人。 秦染心猛跳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退出对方怀里,瞳孔闪了闪,抑制住胸腔怪异地跳动,他说:“你,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里。” 贺则奕注视着他,盯了那么十几秒,说:“路过。” 秦染心道:“这么拙劣的理由骗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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