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儿接过小摊贩手中的气球,嘴里挂着笑容对商贩道谢以后,又转身紧抱着母亲的大腿,不停地叙说着:“谢谢妈妈,爱妈妈。” 记忆就像可以随时读取的档案,停在某个时间节点,眼前乍然一片空白。 “对不起啊小宋,你那么小,就要担起照顾小昭的责任了。去吧,去找柯伯伯。” “他会帮我们的,那会是你们的第二个家。” “别担心,他不会让你们流浪的,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那时的祁昭手里,还攥着祁宋放学后给他买的气球。 ‘文邺建材当年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的根本原因就是兴洲集团。’ 他的恩人,父亲到死都让他去求助的恩人,就是害得他的家庭一片狼藉的罪魁祸首。 从头到尾,都是陷阱,是圈套。 “左,左律师,抱歉,我,我有点儿,对不起,我可能……” 祁宋语无伦次地起身,捞过面前摊开的照片和文档,胡乱地塞进了档案袋里。 “我先走了……” 左策张张嘴要叫住他,却见对方眼神飘忽地离去,只好作罢。 他其实还想跟他说,祁昭的植物人状态是柯家人的有意而为之。 祁宋压抑着要冲上心脏的炸裂情绪,喘着气用力地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柯云烁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循声侧目望去。 “三少,您考虑得怎么样?” 偌大的储藏室里,又多了几幅被父亲拍卖回来的风景画。柯云烁从躺椅起身,神色复杂又凝重地抚摸着母亲自画像上的发丝。停顿片刻,眉宇舒张,望向门口的乔瑾年。 “我改变主意了。”
第27章 你比我更清楚。 乔瑾年将门关紧,脸上尽是愿闻其详的神情。 柯云烁将指尖从画中收回,从容不迫道:“我决定放弃股权,还有我爸遗嘱上那些说明要赠予我的所有,不论动产或不动产,我一件都不要。” 乔瑾年瞳孔微怔,正要张嘴询问缘由时,一张银边制蓝色银行卡,率先递到了他面前。 柯云烁说:“折现到相当金额,利用我父亲在海外洗钱的账户,以合法方式,分批进账到这张卡里。” 乔瑾年怔然:“三少,您这样未免太过……” “那他和柯明彦做的就不过分吗?”柯云烁用卡尖猛地按在了乔瑾年左肩处,朝他逼近,“利用了他那么多年,这点儿补偿难道不是应该的?” “我被利用的这段期间,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让他跟我结婚的原因,表面上是想名正言顺地送他股份,弥补他,真正原因是为了文邺建材当年那几个被一拖再拖的项目。见不得一个小企业吃下这么肥的肉,所以我爸出手了不是吗,一盘棋局布了七年,可想而知其中的收益有多高。” 他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商界权贵里翻云覆雨的无情资本家,所谓的愧疚不过是让自己死前积点功德罢了。柯云烁错了,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他以为自己遗传到了父亲的所有优点,他以为自己是最像父亲的那个,但其实柯明彦才是,利益至上才是他们柯家人最突出的特点。 乔瑾年忍着被卡尖压在肩上的轻微刺痛,脸上挂着笑,恭敬接过蓝卡:“我知道了,这件事儿我会向柯老先生仔细说明,尽快安排账款。” 柯云烁睥睨:“他让我做的,我都照做了。让我父亲遵守约定,不再插手我和我母亲的事情,并且看好柯明彦这只乱咬人的狗。” 乔瑾年闻言哑然,他并没有想到柯云烁会这样形容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大哥,怔忡片刻,仅是垂眼干笑了声,“三少请放心。” 柯海耀刚放回手里的喷壶,就听到了敲门声。 他擦了擦被喷湿的叶子,将轮椅转个方向,面对着门那边。 送走了柯云烁,迎来了祁宋。 这个预料之内的结果,在左策这几天突然销声匿迹那一刻就猜想到了。 祁宋手里紧攥着开封的档案袋,凌乱的纸张露出几片页角。 待书房门合紧的那一刻,祁宋身体也跟着轻颤了一下。 “柯伯伯。” “祁昭当年的车祸,是不是您让人——”撞的。 “还是说,其实是柯明彦指使的?”如今的他也不再虚与委蛇地跟着唤‘大哥’了。 柯海耀闻言掠过一丝惊诧,像是疑惑对方竟然不是为文邺那件事儿而来,而是为了祁昭。很快,他疲惫地扯出一个愧欠的表情:“小宋。” “对不起啊,是我没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又是对不起,所有人都在跟他道歉。多年以前,他对祁昭说对不起,哥也没有办法,只能寄人篱下了。半年多前他对柯云烁说对不起,是我自私,逼你结婚了。现在所有真相暴露,左策对他说对不起,柯海耀替柯明彦对他说对不起。 “我会尽量补偿你们兄弟二人的。” 祁宋在听到柯海耀几乎是默认的回答后,没有倒地哭喊,仅仅是无声地落泪,怔在原地许久,最后他还是在长辈面前转身,静静地抹去眼泪,再体面离去。 怪就怪在,你父亲没有教你领会成人世界的险恶吧。 柯海耀望着房门就着惯性合上的瞬间,连同对方离开的背影在眼前渐远,心里如是想。 片刻后,他拨通了乔瑾年的电话:“准备一下吧,乔律师。” 祁宋回到海边别墅,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壁灯也随之被隔绝在外。他滑坐在冰凉的地面,拨通了一人的电话。 “喂,温宇。” “嗯?祁宋?!怎么啦,最近不是和自家老公正甜甜蜜蜜着,没空出来玩吗。”电话那头语气兴奋又激动,甚至从沙发弹起的声音都透过听筒传来。 祁宋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正常,不让对方起疑:“温宇,我想问问,你当时拿到祁昭那台手机的前因后果,比如房东老太太有没有跟你说是从哪儿发现的。” 电话那头很爽快:“啊,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嗯……有的,她说钟点工收拾的时候,好像是从床角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找到的来着。” 祁宋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捂住握着手机发颤的手:“我的意思是,那个手机当时是什么东西装着的。” “哦,这事儿我记得清楚,好像是一个被压扁的黑色小礼盒吧。当时她还跟我说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把一台旧手机放到礼盒里。” 啪—— 手机忽然从手中掉落,径直地跌向地面。 “喂?喂,祁宋,你怎么了?” “信号不好吗?怎么不说话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至于他出车祸是不是意外,你作为这个家族的局内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所有事实都摆在他面前了,不是意外,车祸不是意外。为了兴洲集团违法勾当的丑闻不被公之于众,对文邺所做之事的证据不被发现,为了捂调查到真相的祁昭的嘴,不惜找人去追杀他,草草地用一个意外车祸盖过真相,如果当时送医不及时,他的弟弟就没了,他唯一的亲弟弟就命丧黄泉了! 为了不让他知道所有原委,甚至将调查到一切的祁昭撞成植物人掩盖事实。罔顾祁家夫妇年轻时为他打下江山的功劳,不惜布局多年将他父亲事业搞垮。 残酷无情,利益至上,争权夺利,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才是这家人的真面目。 他脑中忽然响起了祁昭少年时期的声音。 从踏入柯家大门伊始,祁昭揪着他的衣袖,止步于门口:“哥,我不喜欢这里。” “哥,我想离开。” “哥,我觉得他们不是好人。” “哥,你别这么单纯。” “……” 柯海耀,柯明彦,柯…… 柯云烁…… 他知道这件事儿吗? 祁宋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摸着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里,往抽屉里翻箱倒柜,柯云烁,你千万不要……你不会的……如果你也知道真相,怎么会怨我逼你结婚……怎么会…… 手机呢?!祁昭的手机呢?! 在哪里?被我放哪里了?!我不是藏在抽屉里锁起来了吗?!为什么找不到了?! 整间主卧被他翻弄得一片狼藉,衣柜顶端被扯出飘落的浅蓝色领带,径直跌落在他的肩头。 祁宋缩在凌乱的床头角落,用胳膊将自己全身围困着。 原来……原来全都是罪魁祸首,全都是知情人,难怪一个那么怨恨他,怪他逼婚的人,会突然愿意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明明那么恨他,每天都不想见到他,每日都还要回来。他还以为柯云烁也是喜欢他的,原来是替他父亲监视他,替他父亲找到那台装满了把柄和秘密的手机。 所有人都欺骗了他,包括他爱到了骨子里的人。 祁宋觉得自己好没用,帮不了父亲,护不住弟弟,还上赶着对那群始作俑者感激不尽。 祁宋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无能的笑话,被这一家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还费劲心思讨好人家,巴巴地贴上去,还满眼感恩戴德。 别墅一层挂着的时钟分针扫过罗马数字十,祁宋拉开主卧门,暖黄的灯光从中透出,整间空旷的二层别墅被浸入黑暗中,仅有房内的灯光映出门外。祁宋从里面走出来,泪痕干涸在脸上,红涩的双眼无神又空洞地望向远处,像具行尸走肉,抬脚往酒柜走去。 他很少喝酒,甚至不喝,但他今天意外地口渴,身心俱疲到只想蜷缩在角落,需要点儿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逃避令他绝望的现实。视线扫过满酒柜的名贵洋酒,他拿下了一瓶轩尼诗开了口,直接往喉咙里灌。 黑夜将他全身裹住,无尽的稀薄月色透过落地窗,映出斑驳的泪光。 他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小丑,让人戏耍,被人卖了还在台前笑容灿烂地鼓掌。仿佛被扒光了遮羞布,赤身裸体地站在观众面前供人嘲笑愚弄。这让他怎么能够相信,从小被重复告知是恩人的柯家人,竟是害他一家人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毫不怜惜地从他身上榨取所有价值。 柯云烁没想到自己回到家,打开灯的那一瞬间,会看到坐在酒柜旁地面,醉醺醺的祁宋。 他脱下长西装外套,大步走上前,将他捞了起来:“你怎么喝这么多?” 步伐不稳的祁宋直接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轻轻地低吟了一声。 柯云烁夺过他手里剩了半瓶的轩尼诗:“怎么回事儿?” 祁宋挣扎着,直接伸出双手抵着对方肩膀一把将他推开,两人离了几步远。 柯云烁似乎料想不到对方会对他做出拒绝的行为,鼻腔哼出一声荒谬的气息,脸上浮出难以置信。 祁宋甩了甩脑袋,单手抵在酒柜桌上,勉强站直身躯看清了对方后,因醉酒而涣散的眼眸里满是坚定与痛苦:“……是你拿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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