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中,顾牧尘还是有点无语。 生意哪儿不好了? “今天周五嘛,”叶舟笑吟吟的,“好高兴呀,希望老板发大财。” 其实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种学校附近的夜市摊就没生意不好的,只要味道能过得去,晚上就大堆的年轻人在这儿聚餐聊天。 顾牧尘尝了口花甲,心里琢磨,叶舟估计是想办法还上这个人情。 花甲新鲜干净,用小米辣和葱段煸炒得张开口,露出里面肥美的蛤肉,亮晶晶油汪汪,带着点甜口的鲜,热乎地逗着味蕾。 好吃。 顾牧尘挺长时间没吃过这种路边摊了,在他眼里看来食物没有高低贵贱,只是怕小店处理的不干净,对于海鲜类经常用大料做成香辣,来掩盖可能不新鲜的味道。 “我在这家店打过工,老板很实诚的,都用最好的材料。” 顾牧尘把筷子放下,略微抬起眼皮:“勤工俭学?” “嗯,”叶舟剥着毛豆,“我还在这里偷师不少呢。” 他态度坦然,语气里还有点小得意,单侧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家里有困难吗,”顾牧尘直截了当地张口,“之前那家酒吧,也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因为那里就是为了赚快钱。 顾牧尘见过为了拿提成,生生把自己喝成胃出血进医院,没抢救过来的,也见过放下尊严和体面,含泪被能当自己爹的老头带走的,纸醉金迷中永远不缺年轻的男男女女,为了钱财折腰算什么,最怕的是明知那是沼泽一片,却清醒着逐渐沉沦。 “那天他们也这样问我呢,”叶舟没直接回答,拿起串奶油小馒头,“有句顺口溜叫什么,父赌母病弟上学……” 他张开被辣红的嘴,咬了口圆滚滚的小馒头。 “最后还问我,微信里是不是在卖茶叶,”叶舟歪着头,“我还想了好一会,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 顾牧尘没接话,等着他继续说。 “不过,我不是家里困难,”吵闹声中,叶舟的声音清亮亮的,“我父母都不在了,没有家这个说法的。” 顾牧尘面上不显,实际开始脚趾蜷缩。 好尴尬。 似乎也没那么熟……为什么要突然剖白隐私。 这种场合压根不知该怎么接话啊! 但是不安慰一下,仿佛也不那么礼貌。 从小到大,顾牧尘最怕遇见这样的场景,小学时市里出了件很暖心的见义勇为,老师们便把这件事当做宣传,升国旗的时候声情并茂地进行描述,讴歌了那可歌可泣的感人精神,顾牧尘不知道别人是什么反应,只知道他已经把大腿掐出红印了。 然后在仪式结束后,顾牧尘偷偷跑到厕所隔间,哭了一小会。 还把红领巾不小心弄湿了。 怕别人看出来,又故意在洗手的时沾了点水,表明上面的才不是眼泪呢。 总而言之就是,顾牧尘这人,很心软。 见不得那些苦难事。 可他又别别扭扭的,不肯让人发觉自己的低泪点,只是鼻酸的时候就赶紧转移注意力,好忽略掉那蚂蚁噬心般的难受劲儿。 因此顾家坚持做了这么多年的慈善,都低调得不行,顾牧尘从不明地里露面。 “所以我好可怜的,”叶舟托着腮看过来,半着玩笑揭过话题,“能把最后一串烤鸡爪让我给吃吗?” 夏季的夜风拂过,吹起少年细碎的刘海,眉眼清晰漂亮,笑意盈盈。 顾牧尘终于吐出口长气。 他豪迈地一挥手:“再来十串!” “没了,”叶舟哇哇大叫,“咱们今天出来得太晚,点的时候就剩一串啦!”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身旁那桌传来女生泄气又绝望的声音。 “真的没有烤鸡爪了吗?人家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老板脚步飞快地提着一溜啤酒瓶:“没了,这玩意贼难串。” 顾牧尘收回目光,看向了铁盘上那串貌不惊人的烤鸡爪。 他不太吃这种,总觉得不太干净。 叶舟拿起铁签,举起那串焦黄喷香的脱骨鸡爪:“这家是先卤再再烤的,要不要尝尝?” “算了,”顾牧尘张口,“你吃吧。” 铁签上面的两枚鸡爪看起来弹性十足,随着叶舟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糯叽叽的。 “哥哥,”叶舟语气平静,“原来你不敢吃鸡爪呀。” 顾牧尘顿了顿:“没有,我不爱吃这玩意。” “真的吗,我不信。” 顾牧尘:“……” 在商场摸爬滚打好几年,能被这样简单的激将法骗到,他就不是顾总。 于是顾牧尘高贵冷艳地扬了下嘴角,继续埋头啃他的烤玉米。 这顿夜宵由一碗自家做的酸梅汤收尾,冰镇过的酸甜消解了暑气,山楂和陈皮也去了最后的那点腻,叶舟从店里大步走过来,稍微有点红着脸:“哥哥你怎么提前结账了,说好我请你的。” “没多少,”顾牧尘已经往门口走了,“别在意。” 这会儿已经十点多钟了,大排档还热闹着,路两侧的摊贩陆续收拾东西要离开,叶舟仍是不太高兴的模样,软着嗓子小声嘟囔:“明明说好了的……” 顾牧尘回眸看他,少年肩宽腿长,白色短袖有点宽松,被风吹得鼓起,露出段紧实的侧腰,手腕上带了个红绳手串,上面串了个金鱼似的饰品,瞧着半旧。 不知是走得有点急还是怎么,叶舟跟上来的时候,有点喘。 “累的了吗。”顾牧尘轻拧着眉头。 明明个子蛮高,身形也俊朗,怎么看着有点体质不好的样子,那天似乎连打架都不会,云团般没甚么力气。 “没时间锻炼,”叶舟可怜巴巴,“有好多事要做呢……” 一道灼目的远光灯直直地照过来,闪得人睁不开眼,几乎在这千分之一秒的瞬间,腰部被人强势地迅速揽过,扬起的沙尘和热气扑面,他整个人都在懵懂间被带得踉跄了好几步,在急促的引擎声中与那黑色的轿车擦肩,才猛地一惊。 轿车速度都没变,扬长而去。 顾牧尘暗骂了句那市区超速的司机,平稳住惊跳的心脏。 太危险了,差一点儿可能就要被那车辆撞到,再不济也是剐蹭。 “我记住车牌号了,”叶舟此刻声音沉稳,全然没有之前的喘,“没碰到吧?” 腰还被人紧紧地搂着,顾牧尘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叶舟的怀里,愣愣地点头:“没……” 话一出口,才感觉叶舟紧绷的肩膀落了下来。 那强力的禁锢瞬间消失,顾牧尘往后退了退,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被揉出褶皱的衣服。 靠,这还是人家叶舟的。 更尴尬了。 不过刚刚叶舟这反应速度,倒是蛮出乎他的意料。 可就在这个时候,叶舟突然倒抽一口凉气地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 顾牧尘吓了一跳:“怎么了?” “哥哥,”叶舟委屈巴巴地憋着嘴,“动作太急……我腿抽筋啦!”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顾牧尘记得自己青春期那会长个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腿也老抽筋,吃钙片啥的都不管用,有时候小腿肚那猛地一揪,能直接给人疼醒。 叶舟还憋着嘴。 “我都二十一了,哪儿还青春期啊。” 顾牧尘没忍住,伸手揉了把那柔软的黑发:“才二十一,小朋友呢。” 温暖的手掌落在头顶,叶舟屏住呼吸抬起头,看到了顾牧尘在笑。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在远去,只有男人背后路灯橙黄的光晕格外清晰,蜂蜜水般柔和而干净,那双清冷的凤眼弯着,闪着细碎的微光。 叶舟突然感觉如同鱼骨入喉,哽得他说不出话来。 “这么疼吗,”顾牧尘在旁边蹲下,伸手去摸他的小腿,“我看看……” 还没碰到呢,就被人一把按住手腕。 “没事,”叶舟声线几不可闻地颤,“已经好了。” 顾牧尘反手又握住对方的手指:“你手怎么这样凉?” 他可能天生体温就有点偏高,哪怕冬天的时候手心脚心也是热的,没曾想叶舟的手掌像浸在凉水里的玉,冰得他一个激灵。 叶舟“嗖”一下站起来,微红着脸不吭声了。 顾牧尘跟着站起来,也没过多在意:“没事就好,这会儿也不早了,你抓紧回宿舍。” “我送你去停车场吧,”叶舟顿了顿,“我想买瓶钙片,正好顺路。” “怎么不在医务室买?” “这么晚,那儿肯定关门了。” 顾牧尘扬起眉毛:“那就明天再说,小心宿舍落锁回不去。” 叶舟垂着头,小声地嗯了一下。 前方就是岔路,一个往东回宿舍,一个向西去停车场,叶舟手里拎着纸袋耷拉着耳朵,像是有话想说,却又不好意思提似的,道别后就慢吞吞地后退着走,顾牧尘抱着胳膊盯了会,神色不变地地勾勾指头。 “过来。” 叶舟眼睛一亮,颠颠地跑过来:“怎么了哥哥?” “我好像有事忘了,”顾牧尘划开手机页面,“你说吧。” “我手机号是……” “刚那超速的孙子,你不是记住车牌号了吗?” 叶舟肉眼可见地蔫吧下去,倒是很流畅地背下几个数字。 顾牧尘把号码发给自己助理,就点头:“谢了,那再见。” 眼瞅着对方又抱着纸袋往后退着走,被路灯拉出个长长的影子,顾牧尘面无表情地招手:“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叶舟支棱着耳朵跑过来,“哥哥想起来什么了?” “你的衣服我洗好后送门卫室,”顾牧尘淡淡地张口,“三天后记得拿。” 叶舟的嘴明显地撅了下,老大不情愿地应了声,就垂头丧气地摆摆手说了再见。 这下,顾牧尘终于忍俊不禁,也不再逗他了。 看给孩子委屈得,跟只小狗似的。 “行了,”顾牧尘笑道,“来吧,加个微信。” 在他看来,叶舟还是年轻,有着属于年轻小孩儿特有的敏感害臊,明明打算跟自己交个朋友,却又不好意思张口,想还人情又别别扭扭,毕竟是粗心大意到把校园卡都能忘了——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配上那双睫毛很长的圆眼睛,清水般的叫人一眼就能看透。 蛮可爱的。 加过微信后,叶舟几乎都要摇尾巴了,少年人的热情赤忱单纯,这会儿再道别就欢快许多,转身大步走了,俊朗的背影都透着愉悦。 顾牧尘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数字,慢悠悠地往停车场过去,果不其然,在入口处就见到了那辆黑色轿车。 夏夜里的荒地郁郁葱葱,风吹草低,稀稀拉拉的停放车辆如同散落碎石,顾牧尘驻足,平静地看着从车里出来的那个光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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