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方对沈虞的烦恼无知无觉,他自认为已经脱得算彻底了,于是想挪到那张小凳子上去。 “沈鱼鱼,扶我一下?”祁方很有礼貌地先朝沈虞询问。 两个人心中各自想着不同的动作,沈虞默不作声地弯下腰,让祁方可以一只手扶在他肩膀上,然后起身—— 祁方其实已经借力站起来了,为了不让沈虞察觉到,赶紧又矮身往地上那张凳子上坐去。 而这一刻,沈虞垂下睫,盯着祁方的黑色运动长裤几秒,伸出手,干脆利落地一拉—— 祁方:“我擦!!!” 病房外的大爷和大妈正在侃家常,突然听见病房的浴室里传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人扑通砸进了水里一样。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秒后,又是一声裂响传出来,夹杂着一阵兵荒马乱的塑料弹跳声。 大爷大妈面面相觑。 片刻后,病友大妈感叹道:“年轻人,体力就是好,塑料桶都能洗炸喽!” * 十分钟后,沈虞半身湿漉漉地走出来。 他穿着的灰色针织衫和白色休闲裤都被打湿了,连长长的睫毛尖都坠着小水珠,神色绷得很紧,薄唇抿得几近发白。 “里面那小伙子没事吧?”病友大妈关切地问:“刚刚我听他好像摔了?” 沈虞顿了顿,说:“……应该没事。”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不太会照顾人吧?”大妈拿了个苹果在削,絮絮叨叨:“哎,你们这些小青年,都不会照顾人的,不如请个护工来,出点钱但省事。” 沈虞不说话了。 他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不会照顾人的。 过往二十多年,祁方从来都把“照顾沈虞”这件事做得很好,这也让沈虞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些看似寻常的小事,或许人人都可以做得好。 ——在刚刚失手把祁方大头朝下摔进塑料桶里之前,沈虞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今晚与预期不符的失误,让他略有几分不寻常的怅然。 以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对祁方。 塑料桶被砸坏了,所幸没有造成皮外伤,沈虞去护士站里重新取了一个桶,回来就发现祁方已经自己洗好了澡。 看着穿着病号服坐在床沿悠然自得的祁方,沈虞脚步一停。 祁方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于是无比坦然地自己补充设定道:“只骨折了一条腿,还能蹦呢。” 沈虞的目光落在祁方垂在床边的两条腿上,神情若有所思。 好在助理小林在这个时候推开病房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保温盒。 “老板,”小林把保温盒放好,朝祁方伸出手:“231.5块钱,私事走不了公司报销。” 祁方:“叫财务从我工资里扣不行吗?” 小林:“不行,那样钱到不了我手上。” 祁方:“……” 没等小林再说什么,沈虞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而后对他道:“钱已经转过去了,这一周祁方的病,辛苦你。” 小林打开手机,收到一笔五千块钱的转账,镜片后的眼睛一亮。 还是沈教授干脆利落,二话不说就打钱,真好! 祁方不知道自己在小林眼里的形象进一步矮化,招呼沈虞一起吃晚饭,又问小林:“你吃了没有?” 小林推推眼镜,很想和亲切的沈教授一起吃饭增进友情,于是道:“没吃。” “哦。”祁方说:“那你出去找饭吃吧,别在这打扰我和你沈教授。” 见小林瞪着他,祁方想了想,依样画葫芦地给小林转账了五十块钱。 “快去吧。”祁方和蔼地催促。 小林:“……” 看在钱的份上,还是算了吧,不和讨厌的老板计较。 * 吃了晚饭,帮祁方简单洗漱完毕,沈虞赶在九点前打车回到了小区公寓。 公寓里黑漆漆的,沈虞进了房门,有好一会儿,站在鞋柜边没有动。 客厅朝外的一整面几乎都是落地窗,此时房子里没有开灯,可以透过明净的窗户,看见不远处灯火璀璨的江边夜景。 车来车往川流不息,江上的游船缓缓行驶,隐约的歌舞声从遥远的地方飘上来。沿江的小路上,有成群结队的人影,都是在江边散步和拍照的人。 非常漂亮且热闹的江景,是这个小区楼盘价格昂贵的最大原因。 而沈虞站在落地窗前,忽然隐隐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失落。 离开了大爷大妈喋喋不休聊天的病房,离开了总是会时不时找话题的祁方,这个昂贵又舒适的公寓,似乎有些太……安静了。 也太空旷了。 沉默了半分钟,沈虞啪地打开客厅的灯,明亮的暖色灯光铺满每一个角落,那种忽如其来的失落感才被驱散开。 他恢复了平常的情绪,有条不紊地进行洗漱、写报告、阅读文献,睡前半小时还抽空学习了《创伤性骨折的家庭康复护理指南》。 十二点,沈虞准时关灯入睡。 * 第二天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沈虞接到了李聪明的电话。 “方便说话吗?”李聪明谨慎地问。 沈虞其实正站在讲台上,不过这节课已经接近尾声,学生们静悄悄坐在位子上,手按着书本,等待沈教授随时一发话,就立即暴风式收拾东西,赶往食堂吃午饭。 沈虞接到电话后,顿了一顿,看了一眼教室墙上的挂钟——离这节课结束还有三分钟。 “下课吧。”沈虞淡淡地对底下的学生道:“早点去吃饭。” 学生们齐齐怔了一下,一边逃离教室,一边互相低声说话:“今天不对劲啊……竟然没有卡点?沈教授的强迫症好了吗?” “可能有急事吧……之前从来没看见他在课上接过电话。” 教室里,沈虞走到另一端的窗户边,学生们溜得飞快,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尤其的安静。 沈虞问李聪明:“什么事?” 李聪明语气似乎在斟酌:“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我把祁方转院来我们这儿了,给他弄了个单人病房,D座6楼601房,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瞧瞧。” 沈虞说:“好,我现在过去。” 李聪明:“也行,我们正好一起吃个饭,我待会把定位发你。” 挂了电话,李聪明伪装的平静瞬时被打破,急得团团转,问躺在床上的祁方:“怎么样?我叫我那个心理医生朋友中午一起来吃饭?沈虞会不会不高兴?我记得他一直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 祁方在病床上躺得平平的,左小腿被李聪明拿医院不要的绷带缠了两圈,看上去确实有点风干木乃伊那味道了,闻言挑眉道:“沈虞早不是以前高中时那样的性格了。” “沈鱼鱼现在工作得很好。”他说:“和同事、学生的关系都很好,大家都很……” 祁方忽然想起那个在实验室紧挨着沈虞站的年轻男学生,有股酸溜溜的感觉涌上心头,隔了几秒才继续道:“大家都很喜欢他。” “你用不着担心沈虞会处理不好人际关系,”祁方对李聪明说:“他只是不爱和陌生人相处,不是不会。” 李聪明琢磨了一会儿,疑惑地问:“我怎么感觉你这一大段话,实际上都是在绕着弯地夸沈虞呢?” 祁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并道:“悟性很高,孺子可教也。” 李聪明的视线从祁方脸上移到祁方绑着绷带的腿上,有点牙痒痒,想手术刀起刀落,把祁方的假骨折变成真骨折。 “好了。”祁方敛了脸上的笑意,严肃起来:“我其实不确定沈虞目前究竟是什么情况,所以也请你那位朋友不要说漏嘴,我不想沈虞……” 他停了一会儿,低声说:“不想他胡思乱想。” 李聪明也明白事情的紧迫性,比了个OK的手势,道:“没问题,保证靠谱。” * 沈虞到了李聪明所在医院附近的一家中餐厅里。 报了包厢名后,他被带到二楼,进包厢的时候,瞧见里面坐着的人,沈虞的目光一转,似乎有点困惑。 包厢里,一个坐着轮椅的祁方,一个李聪明,还有一位妆容素净的年轻女性。 “沈教授,你好。”她坐在李聪明身边,率先站起来朝沈虞伸出手,微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陈柯,是李崇明留学时认识的朋友。” 沈虞进了包厢,将门关上,对着陈柯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指尖很短暂地轻轻触碰了一下她伸出的掌心,随即收回,并点头道:“你好。” 而后,他选择坐在了祁方旁边,面对着陈柯,一个初见陌生人礼貌而疏离的位置。 沈虞虽然不问,但祁方知道他肯定内心疑惑,于是主动解释:“陈柯现在和李聪明在同一家医院里,也对骨科颇有研究,一起来商量一下我这腿怎么治。” 李聪明:“对对对。” 于是沈虞对陈柯道:“谢谢。” “不客气,很早就听李聪明提起过他的发小,今天终于见到面了。” 陈柯笑起来很明媚,是个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的模样,她提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一杯新茶,然后推到对面的沈虞手边。 “尝一尝吧,这是这家店的招牌茶,据说有独家秘方。” 沈虞微微颔首以示感谢,手指虚虚搭在杯沿,却没有端起来喝。 服务员陆续上了几道菜,祁方见时机正好,给李聪明使了个眼色,李聪明接收到暗号,有些紧张起来。 “嗯……”李聪明开口问:“沈虞,那个……其实我也不太了解祁方这伤是怎么造成的,你要不和我们讲一讲,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祁方的腿骨折的?” 祁方:“……” 李聪明编谎话的本事一如既往的糟糕,不该对他抱有什么期待的。 果然,沈虞眉心蹙了一下,看向李聪明:“昨天上午,车祸。”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沈虞道。 李聪明顿时卡壳了。 他本来就不擅长撒谎,从前次次玩狼人杀都是第一个被刀出去的,今天突然被赋予试探沈虞的重任,脑子比平时转得更慢了,张口结舌道:“啊……这……” 沈虞眉心拧得更紧,目光扫视了一圈包厢里的其他人,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要问我的?” 李聪明出师未捷,只能将求救的视线望向旁边的陈柯。 陈柯倒是很淡定,她放下筷子,想了一想,对沈虞道:“沈教授,如果我们说,祁方的腿并没有骨折呢?” “……”沈虞顿了顿,反问:“难道他骨折的是手?” 其余所有人:“???”
第07章 原地复活 吃过午饭后,沈虞到医院参观了祁方的临时单人病房,并在中午两点上课之前准时离开,回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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