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昀很喜欢给别人起绰号,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是很没有礼貌的一个小孩。 这一年,他比迟潜高两个头,迟潜得使劲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下颚,他眸光幽深,没有应他的话。 邹昀脸上的笑容短暂地凝滞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如常,他往后瞥一眼,“切,就俩麻球,谁稀罕似的。” 赵四月在一边听着,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声音银铃似儿的响,“跟南场那家卖的麻球不一样,比那好吃的多。” 邹昀瞪她一眼,“你又知道啦。” 赵四月缩了一下,就不说话了。 “喂,我说小萝卜头,这玩意你要送谁?”他眼睛一转,嗤笑了一下,“肯定难吃的要死,谁会要啊?” 正好秦妙在秦硕店里写完作业回来,从他身后经过,他转身吹一声口哨,喊了句,“喂秦多多,这里有麻球,你吃不吃?小萝卜头送的。” 秦妙冷着一张小脸,把门一甩,从里面死喊一声,“邹昀,你再叫我一声秦多多,我把你作业本都给撕了!” 邹昀挑着眉转头,朝迟潜摆摆色,面色无辜,“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没人要。” 他伸手想去摸迟潜的头,猝不及防被后者躲了一下。 迟潜往后挪了一步,终于不用再仰着脖子,他远远看着他,神色沉静。 又是这个样子。 邹昀眼底一瞬间闪过一丝厌恶,他很快撇开眼,自然的收回手,然后扯着唇角讥讽,“小萝卜头,送什么人呢,你自个留着补补身体不好吗,别以后像个矮冬瓜似的,连球都打不好。” “……” 但是不管他说什么,迟潜都不应他的话,也没有说要给他尝尝的意思,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是化不开的淡漠。 仿佛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邹昀看着看着,觉得没劲了。 他转而把视线落在了另一个身上。 赵四月在一旁红着眼睛,脸上的害怕一览无余,邹昀不由得满意勾唇,这样才对嘛? 他是大院的孩子王,看见他,都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思绪流转,他一步三跳的跑去她身边捡球,看着她,假装很意外的样子,“诶赵小黑,太阳这么厉害,你还出来啊?” 他恶劣勾唇,“怪不得黑喽,自己找晒呢。” 赵四月最在意别人说她黑了,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被夸漂亮,现在听他这样说,一下子就羞愧的掉眼泪,想跑回房间躲着。 她觉得又丢人又害怕。 为什么邹昀会这么坏。 小小的赵四月,那时候还没有长大,以为邹昀就是这天底下最坏的一个人。 她想跟他做朋友,对他言听计从,自以为这样邹昀就能对她好一点,最后却只换来变本加厉的嘲讽和捉弄。 陈槐安趁着周末的空隙把自行车驮去南场的修车店修理了一下,自行车是他爸以前骑的,链条经常松垮,但简单修一下还是能骑,要是废了可没人再给他买个新车。 回来的时候还没进院,隐隐约约就听到那几个小孩在说话,什么好吃,送人之类的。 至于送给谁,左不过是那双胞胎里一个。 他不是经常找他帮忙吗? 还…叫他邹简哥哥。 到了他这,就满身的嫌弃。 想到这里,陈槐安垂眸看着自己扶着自行车把手的手,刚刚帮忙的时候,链条油把他手上弄得很脏,黑黑黏黏的,东一块西一块。 凑近了闻是一股很刺鼻的味道。 他盯着看了很久,久到眉毛死命的打着结,扭成了一股麻花。 两秒后,陈槐安做出一个他自己都意想不动的举动。 他把自行车的腿打下来,然后在院子门口的洋紫荆树拽了几片叶子下来,那个时节的洋紫荆花期已过,整棵树枝繁叶茂,绿的苍翠。 陈槐安黝黑的眼睛炯炯的发着光,手上不停揉搓着叶子,模样认真,想借此搓掉手上的脏污。 绿色的汁液跟他额头上的汗液一齐滴落到地上,他摊开手看了看—— 过会儿,他把叶子渣揉成一团,使劲丢到了很远的地方。 邹昀对赵四月讥讽出声,迟潜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站在房檐下,敏锐地捕捉到院子门口有树叶摩擦的声音。 他抬眸看过去。 陈槐安推着自行车进来,然后默默停在了院子一隅,从头到尾,这个少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安静的似乎连自行车链条的节奏都被把控的刚刚好。 邹昀本来正在装模作样的吓唬赵四月,此刻也似乎有了磁场感应一般注意到他,吹了声口哨,怪笑道:“喂小怪物,链条修好啦。” 陈槐安不理他,他自顾自走上那个漏光的木楼梯。 迟潜出了会儿神,等他反应过来,人却已经先一步迈开小短腿一顿跑到那个楼梯下面。 “大哥哥。” 他脆生生叫一句。 陈槐安愣一下,不确定这声音是不是叫的他。 他回过头,小豆丁就站在楼梯最下面,他睁着一双琉璃似的眼瞳看着他,只是皱着眉毛,面上为难,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迈上一个台阶。 这个楼道常年晒不到太阳,潮湿的紧,到处都是青苔,陈槐安知道他怕脏,细长的眼微微垂落,他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问:“什么事?” 迟潜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禁不住怔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似乎闪过科学课上老师用砂纸磨过桌面的声音。 陈槐安知道自己变声期的嗓音沙哑难听,他平时也根本不开口说话,谁知道这个小豆丁喊他又不说话,想到这里,陈槐安本来就淡漠的眸子竟是变得更冷了一些。 迟潜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开口道:“大哥哥,你吃麻球吗?” 似乎是觉得有些突兀,想起赵四月的话,他又跟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很好吃的,比南场那家的好吃。” 其实迟潜自己一口都没有吃,他压根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他也不知道,南场的那家到底是哪家。 陈槐安也不知道。 他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吃上这些糕点,还是在别家吃的。 常丽很少回家,陈海生没有心思买这些,他自己也没有心情吃。 他刚想拒绝,邹昀忽然抱着臂远远站在迟潜身后,他目光复杂,仔细看还有一些嫉妒,那是因为他年纪尚小,丝毫藏不住心里的卑劣一面。 “喂,小萝卜头,你不给我就算了,干嘛给这小怪物?!” 迟潜抿了抿唇,不说话,甚至没有转身看他。 他嗤笑,“我说你可真会热脸贴冷屁股啊,没看到吗?人家可不稀罕你这玩意。” 邹昀奚落完,瞥了他们一眼,转着球走了。 迟潜脖子仰得有些酸,陈槐安以为他是在盯着他看,其实他背着光,脸色昏暗,迟潜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他只不过是看到他背后就是天空,觉得他真像一只飞鸟。 就连从湿地遇风拂柳起飞时的声音都很相似。 陈槐安想到刚才邹昀说的那些话。 他没有给邹昀,但他想给自己。 鬼使神差的下了几个楼梯,陈槐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眉眼都舒展了几分,隔着两个楼梯,他也没有离他很近,他还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还残留着链条油混合着洋紫荆汁液的奇怪味道,很难闻。 陈槐安站得笔直,迟潜觉得他似乎比邹昀还要高一些,活像一棵冲入云霄的大树。 也不知道邹昀哪来的胆子天天招惹人家,就因为他是房东的小孙子吗? 这个身份真是救了他好多次。 直到粗粝沙哑的声音响起,把他的思绪又拉回了现实,“不是要送我吗?” “哦,对。” 迟潜伸手把装满麻球的袋子递给他,交间的一瞬间,他眼尖的瞥见对方手上沾满了黑色和绿色,遮住了那双原本苍白清爽的手。 只不过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很快藏在了身后,陈槐安眼脸低垂,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迟潜看了一会儿,很快上去了。 身影顷刻间消失在了楼梯拐弯的地方,没有了他的遮挡,光亮一下子变得刺眼,迟潜低下眉,没有再往上看。 陈槐安没有自己的房间,自从常丽被发现和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他和父亲就一起挤在了这个小杂货间里,父亲说那边脏,可是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房梁上面,蛛网结的一个比一个欢,陈槐安躺在床上,洗过之后的手又恢复了白皙,他默默拿起袋子里一个麻球,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鬼使神差的凑近舔了一下。 甜的。 他困倦的闭上眼,抱着袋子就睡着了,之后他也再没有碰过。
第7章 生病 迟潜最近发现他的同桌路银杏似乎有些鼻炎,上课的时候总要吸鼻子,要是吸不进去流出来了她就会拿着纸巾揩一把,然后把纸巾丢在了桌子上等着下课再去扔。 她做这些动作都很小心,似乎不想让迟潜觉得她是个邋里邋遢的小女孩,遗憾的是,迟潜对这些事情却是格外敏感,很早他就已经观察到了,每次她擦鼻子的时候,他都肩膀微微收着,皱皱眉,稍微离她远了一些。 下课的时候,路银杏跳下座位去扔她的脏纸巾,赵四月趴在桌上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迟潜端坐在位置上捏着同桌书页的一小角,翻了翻看看后面要学什么,赵四月喊他他也不回头。 小女孩有些生气,忍不住大声叫了一声,“迟潜!” 全班的小朋友一瞬间都抬起脑袋朝她看着。 赵四月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迟潜终于回头,问她,“四月你有事吗?” 在学校里,他从来不叫赵四月姐姐。 赵四月像一条烂鱼一样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一双小鹿眼里布满了哀愁,“迟潜,你怎么不理我啊?” “我要学习的。” “哦。” “迟潜。” 迟潜淡淡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赵四月想了想,问:“院里的小孩,你有没有害怕的人啊?” “没有。” “不可能。” 迟潜就转头回去了。 “哎哎哎迟潜迟潜,我话还没说完呢。” “上节课老师说了要找你回答问题的,你应该提前看一下书。” 赵四月撇撇嘴,“哦。”她并不怎么当回事,反而继续问,“迟潜,你不怕邹昀吗?” 迟潜摇摇头。 “为什么啊?我觉得他好可怕。” 迟潜盯着她看,问:“因为他总是说你黑吗?” 赵四月想了想,觉得不是,但又好像是,最后她犹豫的点了点头。 迟潜难得思考了一个恰当的措辞,安慰她,“丑小鸭小时候也是黑的,长大了就变成白天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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