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所谓“放下”是这样的,过程虽然曲折,但结果远比自己想象的轻松。 “我想出去走走。”苏清词说。 * 裴景臣推着轮椅上的苏清词,走到花园里的凉亭下,问他要不要进去,苏清词摇头,说想晒晒太阳。 早春的日头落在身上很温暖,并不毒辣,晒久了很舒服。远处是一片高尔夫球场,又不少身穿病号服的人在护士的陪伴下一展身手。 苏清词看他们打球,一时入了神,被裴景臣的手指刮到刘海儿才反应过来。 裴景臣碰到才发现苏清词没有流汗,是他看错了。 苏清词本就生的白,一场大病更显得苍白,在室内有房盖遮挡还好,到了阳光底下,面容白的几乎透明。 他如同一只脆弱的蝴蝶,风一吹就飞了,雨一淋就散了,轻轻一触羽翼就碎了。 裴景臣呼吸一滞,如鲠在喉,过了片刻,他稳住自己的情绪,问:“渴不渴?要喝点水吗?” 苏清词点头。 “你等我。”裴景臣立即去拿。 这里不缺自动贩卖机,他都扫码付款了,才想起来这水太凉。于是返回病房,问护士要了热水,再用保温杯装好,原路返还,却突然发现轮椅上空了。 刹那之间,裴景臣感觉心脏骤然失重,猛烈往下坠! 他仓皇失措的四处找:“苏——”一回头,看见站在凉亭里的苏清词。 心脏坠地,砰的一下,摔得很重。 裴景臣第一步迈出时有些同手同脚,他叫一声“苏清词”,走进凉亭:“怎么起来了,扯到伤口怎么办。” 苏清词看向他:“术后半个月了,都拆线了。” 裴景臣立刻说:“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苏清词没说话,裴景臣把温开水递给他。苏清词双手捧着保温杯,边吹凉边喝。 去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今年的春光来的格外早。霜雪融化了,顺着湿润的土壤蜿蜒流淌,若仔细聆听,竟还有鸟语在放声歌唱。 苏清词稀奇的望去,在三楼的阳台,原来是被人圈养在笼子里的鸟。 “裴景臣,你不必再这样伏低做小。”苏清词说,“你不欠我任何东西,从来都不欠。” 裴景臣:“苏清词。” 苏清词抢话道:“听我说完。” 裴景臣薄唇微颤。 苏清词目光辽远了些,道:“你是个好人,知恩图报的善良的人,毕竟是海洋叔的儿子,怎么可能坏呢!就因为我给你输过血,救过命,所以你忍受我的偏执和任性,即便我不择手段做出下药这种事,你也忍了,不仅不跟我恩断义绝,还答应我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自己性格糟糕,嫉妒这个,怨恨那个,说尽沐遥坏话,不许你跟吴虑来往,甚至拿你亲弟弟做威胁。随便拎出来一样都足够网友骂几百层楼的,你已经仁至义尽了,真的。” 苏清词垂下眼帘,默默失笑:“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不必放在心上,你也别再画地为牢了,因为你早就救过我了。” 察觉到裴景臣要开口,苏清词摆了摆手制止他:“所以咱俩之间,不是你欠我一条命,而是我还你一条命。” 苏清词抬起眼眉,深深的看着他:“景臣,咱们扯平了。” “你自由了。” 第31章 苏清词从住院以来就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仿佛伤到元气,又在凉亭里坐了十分钟就身感疲乏,回到病房立刻躺下睡了。 裴景臣给他提了提被子,又看墙上悬挂的室内温度计温度够不够。 护士正好敲门进来,说到了下午输液时间。裴景臣退到后面,护士用卫生棉给苏清词手背上消毒。 裴景臣从未想过,“扯平了”三个字,会比“分手吧”三个字来的戳心。明明对一段关系来说,“分手”意味着结束,应该是最残酷的。 裴景臣仔细分析,好像搞懂了区别。分手的原因有很多,分手后也能藕断丝连。但扯平,似乎意味着爱恨终了,所有的喜怒哀乐、往日冤近日仇都烟消云散了,不再有挂怀和惦念。 他曾问过苏清词,你现在眼里、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当时的苏清词没有回答。 那么现在,算是隐晦的给出答案吗? 裴景臣看到护士弯着腰扎针,针头刺破苏清词的皮肤,针管很快涌入回血,殷红的鲜血,RH阴性血AB型血。 裴景臣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血管,这是一种非常稀有的血型,真正的熊猫血。小时候不懂那些,也曾因为自己血型特殊觉得好牛逼好独特,就像小说男主角似的有种光环。父亲宠他惯他,说咱儿子就是天选之子,超级英雄,母亲听了直摇头,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哪天需要血了怎么办? 记得当时父亲还说母亲乌鸦嘴,咱儿子平平安安的才不需要用血。没想到上高二那年,晚上跟吴虑几个兄弟打篮球,完事去小卖部买冰棍的时候,惨遭酒驾司机飙车飞来横祸,整个人被撞飞出去十几米远。 神奇的是,他落地时还有意识,听见路人的尖叫声,还有远处吴虑吓到瘫痪的嚎啕大哭。 他想说别哭,别害怕。这话当然不是对吴虑说的,而是想对越过吴虑朝自己跑来的苏清词说。 苏清词跪在他身边,他努力睁开被鲜血糊住的眼睛,发现苏清词没有哭,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目光凖利,冷静的可怕。 他用手机叫救护车,然后对着肇事车辆拍照,然后一声接一声的喊自己名字。 他喊:“景臣你别睡着了,你看着我。” 他喊:“裴景臣,我不许你死,你给我撑住了听见没有!” 他喊:“你说过有你在我不用害怕,你说过你不会走会一直陪着我,你不许骗我……” 裴景臣懵了,他什么时候说过的?怎么他自己不知道? 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裴景臣还有意识,虽然看不清苏清词的样子了,但他还是想说让你别跟来,你又不会打篮球,只能在场下拄着腮帮子观赛多无聊。现在好了,不仅无聊,还要吓坏了。 之后裴景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他已经转危为安,身边守着胡子拉碴的裴海洋,和几年见不到一面的母亲方琼,以及哭哭啼啼抹鼻涕的陈灿灿。 裴海洋跟他说这次太悬了,他肝破裂失血过多,因为血型特殊医院血库储备不足,裴海洋急的给医生跪下磕头,医生也没办法。方琼打遍电话求这个求那个,但她的人脉也无能为力,裴海洋都绝望了,万没想到苏清词撸起胳膊对医生说:“我是RH阴性血AB型血,能抽多少抽多少,抽不了也要抽!救他!” 裴海洋握着裴景臣的手,说:“儿子,这次多亏了小词,足足750cc的血,抽完了他就晕倒了,就这样还念叨着再抽点,救景臣。” 裴海洋感慨道:“在这世上除了父母,谁能做到豁出命去救你?儿子,最大的恩莫过于救命恩,别怪这话俗,但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八个字,真的不过。咱的命是小词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你以后每多说一句话,多吃一口饭,都是赚到的。” 裴景臣明白这个道理。他很感激苏清词的所作所为,也为苏清词的外柔内刚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后来,苏清词经常到他学校找他,他们见面相处的频率远远超过以前。苏清词对他的反应也逐渐变得不同寻常,比如若有若无的触碰,分别时会留恋的抱住他,在他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他们坐在公园里的滑梯上,地上放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 苏清词问他什么味道,他说经常看大人喝,也就那么回事,没有汽水好喝。 苏清词出神的喃喃说:“我还有多久成年啊。” 裴景臣笑他这还用问?两年呗!苏清词说两年也太久了,然后抢走他手里的啤酒,在他的惊呼声中一口气灌完剩下半瓶。 裴景臣说你未成年不许饮酒,苏清词笑他装什么老头子,就喝了怎么地! 滴酒不沾的小屁孩喝的太猛,很快就半醉不醉,稚嫩的面颊上泛起红润的微醺,苏清词深深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只是看。 虽然裴景臣不是gay,但他知道苏清词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苏清词几次欲语还休的难言之隐。 “裴景臣,你车祸那次……我真的好害怕,被我爸打的时候我都没害怕过。知道吗,当我听见你转危为安,脱离生命危险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他说完就脑袋一沉,醉趴下了。 那个决心是啥,不知道,裴景臣也没再问。不过后来裴景臣知道了,苏清词大概是想说,我就下定决心一辈子抓着你不放,谁也甭想从我身边抢走你。 再后来,苏清词的感情越来越炽烈,从之前的按行自抑逐渐失控。 偶尔在得不到感情回应时,苏清词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不能怪苏清词挟恩图报,因为他确实欠苏清词一条命。就像裴海洋说的,他以喃讽后每多说一句话,多吃一口饭,都是苏清词舍命从阎王爷那里抢来的。 终于到苏清词十八岁生日当天,苏清词没邀请任何人,就他们两个过,地点不在酒店不在饭庄不在家里,而是在他们上次去过的小公园滑梯上。苏清词买了一箱啤酒,一份披萨,裴景臣亲手做了生日蛋糕,苏清词感动的不行,夸蛋糕真好看。 裴景臣在心里说缠着裴海洋学了快一个月,幸亏没翻车,然后从身后递出第二件礼物,是一把薰衣草。自从苏清词十四岁生日裴景臣福灵心至送他一束薰衣草,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但你有薰衣草的气质,跟薰衣草很配。 他记得苏清词一愣过后,眼睛都亮了,说我最喜欢薰衣草了,你以后都送我薰衣草好吗? 苏清词双手捧着花,对生日蛋糕许愿,吹蜡烛。 裴景臣问他许的什么愿,苏清词神秘兮兮的说保密,说出来就不灵了。裴景臣在心里好笑,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能有什么求的,苏清词要钱有钱要才华有才华,唯一缺的就是女朋…… 裴景臣喉咙莫名干涩。苏清词亲自切蛋糕,把果酱最多的一块给他。 他们吃蛋糕,吃披萨,喝啤酒,苏清词一口气灌了两瓶,边喝边得意的挑衅他,说你还管我不? 裴景臣笑道:“永远管得了你。” 苏清词说:“那你管我一辈子好不好?” 裴景臣愣了下,苏清词若有若无的笑了笑,又打开一瓶啤酒喝,说自己终于满十八岁,成年了。 裴景臣有种预感,心里七上八下。他的预感没有错,在他举杯正式祝苏清词生日快乐的时候,苏清词跟他表白了。 苏清词面颊通红,眸中染着微醺:“景臣,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若说表白可能不够确切?因为苏清词的眼神虽刻骨铭心,但说话断断续续,是醉鬼独有的节奏感。而且那个所谓喜欢,再不经过后续补充的话,也包含了很多其他意思。裴景臣很谨慎,不想因为自己的主观臆断而造成误会,他开口追问,苏清词痴痴地笑:“就是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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