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澄直接拍板:“这款我记得有无酒精版本吧?给他来一杯。” “OK。”方砚行点点头。 两杯点缀着薄荷叶与青柠片的气泡酒很快端上,应修凌在练习室里坐了一会儿,就不甘寂寞地缠着方砚行到吧台去讨酒喝了。其他三位乐队的成员也还在外面和客人闲聊,此时这里只有贺知澄和夏于淮两个人。 贺知澄抬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夏于淮的杯沿,响起清脆的碰撞,杯中的冰块也晃动着出叮当的声响。 “演出辛苦了,是非常打动人心的表演,谢谢你邀请我来听。”夏于淮望向贺知澄,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郑重与真挚。 他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贺知澄在舞台上的一举一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贺知澄漫不经心地往夏于淮的方向扫来一眼,轻轻挑了挑眉。帽檐阴影下的双眼浓黑如墨,如暗夜的神明般摄魂夺魄,迷离又昳丽。 那一瞬间,夏于淮感觉他的歌声仿佛点燃的是他胸口的火焰,灼得人心口滚烫,暗自汹涌难平。 贺知澄眨眨眼,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放在胸口,做出一个有些夸张的抚胸礼:“我的荣幸。” 他将帽子和口罩摘下,束起的发丝已经有些凌乱,便索性将发圈摘下,任由银白的发丝垂落,黑色的发圈坠在手腕上,勾勒出伶仃的线条。 演出虽然落下帷幕,但心中依旧鼓动着激荡的兴奋,指尖仿佛还留存着琴弦的触感。 贺知澄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精致的锁骨,喉结滚动,抿了一口酒液,气泡在口中炸开,薄荷的凉意和柠檬的微酸结合,冲淡了心中的燥热。 练习室并不宽敞,角落还堆积着不少设备和纸箱,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坐在一起,稍不注意便会触碰到彼此。 就在夏于淮举起杯子喝下第一口的同时,贺知澄的腿无意识地贴在夏于淮身上蹭了蹭,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夏于淮拿着酒杯的手一抖,舌尖薄荷的清凉和气泡破裂的刺激感结合,冲得他打了个激灵。 他这才明白,虽然这支酒来源于名字相同的那款香水,但口感可比它刺激多了。 贺知澄乐不可支:“很难喝吗?这么大反应。” “不……味道确实还不错。”夏于淮急忙将手撑在桌子上稳住,一片阴影在贺知澄面前落下,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笼罩一般,“只是有些猝不及防……” ——不只是对口感上的。 贺知澄点点头:“是啊,之前他们让我试喝的时候,我也觉得这款味道有点冲了。我闻过这支香水,感觉里面的薄荷味没有这么尖锐,更加清新点……虽然嗅觉和味觉不太好放在一起比较就是了。” 贺知澄说着又喝了一口,感受着气泡在舌尖噼里啪啦地破裂:“不过说是这么说……演出结束之后来一杯确实很爽快。” 夏于淮莫名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盯着贺知澄近在咫尺的喉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知澄抬起眼看他。夏于淮垂下眼睫,头顶洒下的光亮被遮挡,瞳孔中清浅的灰蓝幽暗不明,如同温顺的野兽,终于在阴影中展现出隐藏的侵略性。 心跳再度错了一拍,似乎在昭示着心悸的一瞬并非错觉。调笑的话语不止为何卡在喉间无法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练习室的门被骤然推开—— “久等了!涛哥和好久没见的朋友遇上聊了好半天,今晚我们去老地方开庆功宴,小橙子你朋友一起去来吗……咦?你们在干什么?” 宋新恒推开门,瞪大双眼,从他的视角看去,夏于淮正背对着他,正好挡住了贺知澄的脸,两人好像凑得很近,就好像在…… “咳,你们、继续?” “喀拉!”是玻璃杯中冰块猛地挤压在一起的撞击声。 贺知澄猛地惊醒,站起身,神色如常:“没有、没什么,走吧?” 他在夏于淮肩头轻点,本能使他莫名保持了一点距离,像小猫用肉垫轻拍:“去吗?” 夏于淮也同样有些无措似得,忙不迭跟在贺知澄身旁,朝宋新恒点点头:“嗯,走吧,打扰你们了。” 宋新恒见他们两人神色冷静正常,不由暗自有些懊恼自己多想:“没事不打扰,热闹点好!” 今夜是颇有纪念意义的演出日,时间也已经不早,戴鹏亲自送走了最后几位熟客,提前关了店,给员工们放了假,方砚行和应修凌也被叫来凑吃火锅的人头。 火锅店离渲日不远,都是黎明路上的邻居,老板和戴鹏相熟,提前备好了包间等着众人。 热气氤氲升腾,肉片在锅中上下翻滚着褪去鲜红。 “包厢里有调料台,可以自己拌。”贺知澄伸手指了指,“你回国之后吃过火锅吗?” 夏于淮摇摇头,他出国这些年,国内火锅店的样式和多年前印象中的相比变了不少,不由有些新奇。 “但是这股味道还是很熟悉,和记忆里差不多。” “哈哈哈,看来各地的火锅店都差不多。” 这家火锅是老字号,并没有近年新兴的火锅店那些高端的换气设备,店里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火锅底料混合成的味道,对于调香师敏锐的嗅觉来说有些呛人,却让夏于淮面露怀念。 应修凌和方砚行坐在一起,方砚行任务完成,独自埋头苦吃。应修凌终于没人管着,正敞开了喝个尽兴。 那边陈驰涛开了几罐啤酒已经喝得有些上头,含泪表达着自己对今晚演出的感动,搂着一旁的宋新恒不放。 “你们、你们知道吗?我在欧洲的酒馆里看见他们的乐队演出,那叫一个羡慕啊……嗝!” “我还以为渲日没机会再演出了,小橙子也忙,结果没想到一回来就正好有机会,重新站在舞台上看着下面的那时候,我真的特别感、感动,差点唱破音了……” 旁边的戴鹏再也不再和他呛声,半醉带来的眩晕感刺激他文艺青年血统爆发,和陈驰涛一起回忆乐队的往昔,口头写起了小作文。 “我最近才明白,虽然我们酒吧小是小点,但是搞乐队的,不在乎舞台多大,只要一个能展现自我的地方啊!大家能够站在一个舞台上,我就已经满足了……” “唉,其实我以前还觉得这里太小,会不会埋汰了你们。看见一个你,一个小橙子都慢慢在实现梦想,我真的特别开心……” 宋新恒无奈地帮他扶着酒瓶,避免戴鹏情绪激动把脆弱的酒瓶摔在地上:“确实,上班的时候感觉生活就像一潭死水,全靠玩乐队找到一点生活的动力。” 戴鹏点点头:“是啊,想起当年小橙子第一次来我这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也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没想到……” “怎么不算?我可帮他暗度陈仓混了不少课来听,说不定这家伙在我们学校旁听过的课比我上过的还多……”应修凌道。 “这确实,我还借过澄哥的笔记……”方砚行难得地也参与了话题。 夏于淮聚精会神地听着,试图拼凑出当年的贺知澄大学时经历过的、他不曾接触过的时光。 “行了行了,”一看戴鹏的话匣子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打开,贺知澄及时打断他,“你们就喝吧!不吃我可都吃了啊!” 他眼疾手快地抄起公筷,捞起火候正好的肉,却是拐了个弯,放在旁边夏于淮的碗里:“你也是,呆着干嘛呢,快吃你的吧!别看他们嘴上说个不停,抢起肉来一个比一个快。” “我只是想听听你以前的事。”夏于淮眨了眨眼,乖巧地夹起贺知澄帮他抢来的肉吃起来。 包厢里太热,夏于淮也忍不住开了一瓶冰啤酒,喝了几口反应就有些迟钝,眼神湿漉漉的,一幅无害的模样,看得贺知澄心软。 “你为什么不亲自问我呢?”贺知澄撑着侧脸望着他。 贺知澄今晚也喝了好几杯酒,虽然不至于醉倒,但是也沾染了几分迷离的微醺,眼尾晕染出桃花粉霞般的微红,凤眼微挑,勾起艳丽的轻笑。 夏于淮喉结微动,或许是吃了辣的缘故,嗓音有几分沙哑:“那我能问吗?” “这个嘛……”贺知澄眼珠一转,轻轻凑近他的耳畔,气音中带着几分柔和的引诱,下一秒又骤然退远。 “我考虑考虑。” 夏于淮:“…………?” 看着夏于淮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迷茫又呆滞地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望着他,眼神中还带着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哀怨。 喝醉的夏于淮强势又黏人,此时因为几分醉意而迟钝的他却乖巧又听话,贺知澄想象中夏于淮露出可爱又委屈的表情真实地出现在眼前,让他一阵满意。 夏于淮总是用纯粹的目光望着他,渴求着知道自己的一切,是贺知澄从未接触过的体验。意外地,却并不讨厌。反倒有些隐秘的欣喜和期待,不知会见到他怎样的眼神,怎样的表情? “不要着急嘛,以后慢慢告诉你,毕竟要保留一些恰到好处的神秘感,对吧?” 贺知澄笑眯眯地,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就像拆礼物一样,需要享受的是一步步亲手拆掉礼物的过程。” 夏于淮瞪大眼,他忽然意识到,贺知澄就是这份独一无二的礼物,自己在缓缓的拆开这个人,慢慢见证他的每一面,剥开他朦胧的过去,走向他明亮的未来。 而作为“礼物”的贺知澄本人,似乎很乐意伸出手迎接他,让夏于淮走进自己的世界。 从《月亮海》中与那个纯净似月光的青年初遇,却发现他本人狡黠似勾人心魄的狐妖,有时又像关照和指引着他的兄长,舞台上的贺知澄像从容不迫的王者,夜晚的他似漫不经心的妖精,拍摄代言时的他像摇曳迷人的鸢尾花…… 一切的一切混合成了贺知澄这个矛盾又迷人的个体,吸引他一层层剥下那人的面具,就像亲手抽掉丝带,拆开属于自己的礼物。 但是,自己到底为什么想要了解他呢?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缪斯,可以带给自己新的灵感吗? 那自己又为什么会希望了解贺知澄的心中所想,为什么会为自己错过他的过去而惋惜,为什么跟着他来到江岚,为什么相信着他的未来中有自己的身影? 小吃街、音乐节、酒吧、火锅店……这些嘈杂又喧闹的地方从来不是他的生活和计划中的一部分,却强势地闯进了他的人生,让他甘之如饴地陪伴在那个人身边。 在看见台上的贺知澄时,他除了为艺术为音乐而感动,心脏似乎还为了其他东西而跳动。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意识到的这一刻,心跳的鼓动声在胸口变得无比鲜明与强烈,震颤着,连灵魂也为之颤抖。 宛如敲醒灵魂的钟声,化作明澈的观世镜,终究让他窥见自己心中属于爱与欲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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