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他一直习惯于用纸笔去记录和书写。 每每给杂志社拍图供稿时他都是这样,一旁放着图,另一边摆着纸笔,在本子上写完后再一整个誊抄进文档里。 前面那些图的撰稿季景殊写起来很快,也算得上轻松。 但这一张…… 他已经坐在阳台上整整一个上午了,笔记本上的字迹写了又划掉,划掉又写上,没个始终。 “啧。”季景殊有些烦躁地将笔甩开。 他掀开毯子站起身,打开玻璃窗点了根烟。 冷空气长驱直入,很快就在他的眼睫上蒙了一层冰霜。 太反常了。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从十五楼往下望,甚至能看见路边被积雪压垮的树干倒在街边。 江宜虽然并不是什么四季如春的地方,但像这样连续几天的大暴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好似这座城市在这个年度有什么冤屈似的。 抽完一根烟,季景殊关了平板合上本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浴室。 还没到交稿的时间,有灵感了再写吧。 季景殊边刷牙边叹气。 他的牙膏是很好闻的青柠味,青柠的酸甜很好地盖住了烟草味。 季景殊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有些天昏地暗,醒来时窗外大风肆虐的动静小了不少。 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雪已经渐渐小了下去。 今天是除夕,是团圆的日子,也是辞旧迎新的日子。 虽然季景殊已经不用和任何人团圆了,但日子还是要接着往下过的,一个人的年夜饭也不该是吐司牛奶燕麦片。 换了衣服裹了围巾,季景殊撑着伞走进了雪夜中。 原本每年都提前张灯结彩挂起红灯笼的街道如今什么装饰也没有,看起来萧条得紧。 踩着结冰的路面,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有些小心翼翼。 街边的很多店铺都已经关了门落了锁,他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直到看见还营业着的超市。 收了伞抖落伞面的积雪,季景殊走了进去。 “买东西的话稍微快点儿哦,马上要打烊了。”收银员看向季景殊开口道。 “好的。”季景殊将伞放在门边,径直走进了冷冻区,拿了一袋速冻饺子。 这是他对年夜饭的最大尊重了。 拎着速冻饺子结了账原路返回时他感觉自己还是被“传统节日”四个字裹挟了。 十五分钟的路程因为地面结冰的缘故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为了这么一袋二十来块钱的速冻水饺,他在大雪天愣是走了一个小时。 拎着速冻水饺慢慢悠悠地晃到小区门口时,余光瞥见不远处停了一辆主色调为红白的摩托车。 这车他认识,Aprilia RS660 Extrema格子旗。 池逢时有一辆。 偏过头看过去,这辆阿普利亚旁边还蹲了个人,这人头上和肩膀上都积了一层雪,可怜巴巴像个小狗似的。 定睛一瞧。 是池逢时。 季景殊:…… 这是什么意思,八年没碰过面,这段时间全都要补回来? “季景殊——” 池逢时抬起头,积雪簌簌往下落,看上去好不可怜。 “你怎么在这?”季景殊的语气十分平淡。 “前几天不是下暴雪吗,在家里关久了差点儿憋出病,瞧着今天雪小了点就骑车出来溜达一圈。”池逢时回答得十分利索,“骑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压到什么,车爆胎了。” “这附近也没开着门的汽修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说,“好巧,居然能碰见你。” 季景殊无言以对。 “嘶,好冷啊。”池逢时眨着敷了一层霜的眼睫看向他,“能找你讨一杯热水吗?”
第8章 室内暖气打得很足,池逢时身上的落雪化得很快,整个人湿漉漉的。 他似乎是在外面冻得有些久,眼圈泛着红。 季景殊无声地叹了口气,倒了杯热水递给他,看着他捧着热水坐在沙发上发抖。 好一会儿后,认命地上楼走到阳台取下了搭在藤椅上的那条羊绒毯放在他的身边。 “谢谢。”池逢时放下水杯,脱下被雪沾湿沉重的外套,扯过毯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季景殊没有回话,两个人一坐一站,相顾无言。 暖气冲走了从外带进来的最后一丝凉意,季景殊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就算外面还在下雪,就算今天是除夕夜,就算池逢时真的骑车出门溜达在他的小区门□□胎了,那也不用一直蹲在他的小区门口吧? 虽然今天日子特殊,但再怎么难打车也总会有人接单的,池逢时只要把摩托车一锁打个车就能回去了啊。 “你怎么没打车走?”季景殊偏了偏头,疑惑道。 池逢时“啊”了一声,说:“我不放心我的车。” 季景殊:“……你脑子有问题?” “也没那么不放心我的车。”池逢时偏过头清了清嗓子,立马改口,“就是……听你助理说你没回洛昌过年,想来跟你说一声。” “季景殊,除夕快乐。” 雪似乎转成了雨,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迎合着肆虐的寒风发出凄厉的嘶吼声。 季景殊看着他赤诚的一双眼,鼻子有些酸。 池逢时的工作特殊,拉力赛在国内也并没有什么热度,他只要不去刻意搜索,这个名字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中。 原以为经过这么些年时间的洗礼,他早就放下了,早就不在乎了。 但当他看着池逢时的眼睛时,他悲哀地意识到,这些年里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可即使如此,他也并没有忘记,现在坐在他眼前对他说“除夕快乐”的这个人本应该和自己的老婆孩子一块儿迎接新的一年。 “除夕快乐。”季景殊点头,将话题扯开了,“怎么没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年?” 池逢时偏过头,朝着窗外扬了扬下巴:“暴雪,航班停了。” 季景殊“喔”了一声:“那你缓过来了就打个车回去吧,不要乱动,不要上楼。” 话音落下,季景殊拎着那袋速冻水饺上了楼。 他蹲在冰箱前把饺子塞进冷冻层。 寒气扑上脸颊,季景殊突然皱起了眉。 这人在这些年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啊?因为航班停了没能和自己的家人团聚,所以背着自己的家人跑到前任这边,对前任说“除夕快乐”。 果然是在名利场浸淫久了,人心都变了。 季景殊冒起了一股子无名鬼火,一边替池逢时的老婆孩子不值,一边替无法忘记的自己不值。 他站起身,愤愤地关上了冰箱门。 池逢时坐在沙发上歪着身子往上瞧,但连楼梯的全貌都瞧不见。 跃层的隐私性的确是很好。 他低下头拿起手机打开软件叫车。 虽然自己的确没有在季景殊这里久留的打算,但主动离开和被动离开总归是不一样的。 “哎——” 他长叹了一口气,话音落下,房间突然陷入了一片昏黑。 暖气嗡嗡的声音也瞬间停滞,整个室内只剩下手机屏幕的亮光。 突然陷入黑暗之中,季景殊有些无措地左右张望。 玻璃窗外的原本亮着光的楼栋也全都暗了下去,雨声和着风声喧嚣。 “叮” 手机先后弹出了两条短信。 [尊敬的客户:您好,您所在的区域受冻雨天气影响造成供电暂时中断……] [气象台发布冰冻橙色预警信号……请谨慎出门,加强防范] 季景殊盯着短信,好一会儿后,打开手机电筒下了楼。 就着并不强烈的光源,两个人对视着。 “还没打到车,没人接单。”池逢时说,“不好意思啊……” 边说着还把手机页面对着季景殊晃了晃,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知道了。”季景殊说,“待在这吧。” 池逢时:“啊?” “待在我这,等明天天亮了再走。”季景殊说,“吃晚饭了吗?” 池逢时:“啊?” 季景殊皱着眉,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哦,还没。”池逢时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季景殊握着扶手转过身:“跟我上来。” 就着手电的光,池逢时扯下身上的毯子稀里糊涂地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二楼是有着生活气息的季景殊的家。 二楼是较为开阔的四叶草户型,站在楼梯口,客厅餐厅卧室一览无余。 仔细一想还挺幸运的,幸好季景殊的工作室和家在一块儿,不然自己扑了个空就就算了,像这样碰到大规模停电和极端天气自己还真不一定回得去。 “只有饺子,可以吗?” 池逢时点头:“嗯我都行。” 季景殊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那一袋速冻水饺,从橱柜里拿出锅接了水放在燃气灶上。 “冰箱有吃的,你可以先垫一下肚子。” 池逢时应了声好,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的东西让他瞠目结舌。 “你平常就吃这些吗?”他不可置信地指着冰箱里的吐司开口。 季景殊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吗?” “这有什么营养啊……”池逢时皱着眉,“我们比赛时的营养餐都没你这简陋。” 季景殊深呼了一口气,刚想让他不吃就闭嘴时—— “再怎么忙也要好好吃饭啊。”池逢时走到他的身边,偏过头看他。 季景殊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化不开的疼惜。 不知是不是置身黑暗的缘故,对他这不合时宜的眼神说不出重话。 他收回视线:“一个人在家不想出门才吃这些,在外面吃得挺正常的。” 锅中的水沸腾,季景殊撕开速冻水饺的包装袋,将整袋饺子一股脑全倒了进去。 而后倒了两碗醋递给池逢时:“端到餐厅去吧,没灯,你慢一点。” “好。”池逢时接过碗,慢慢地走到餐桌旁放下。 然后又折回了季景殊的身边。 “……坐那儿等着就行,又跑过来干什么?” 池逢时摸了摸鼻子:“感觉坐那等着不太礼貌。” “厨房就这么大,你挤进来有点碍手。”季景殊说。 池逢时:“那你坐过去吧,我等会把饺子端过去。” 季景殊心说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但他懒得在这狭小的厨房里和他折腾,索性将汤匙一放,顺着他的话走去了餐厅。 窗外是挡不住的肆虐风雨声,世界末日似的。 这个除夕夜真的……多灾多难。 季景殊单手撑着脑袋,放空地看着黑漆漆的窗外。 没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被端在了面前,池逢时端着另一份饺子,绕着餐桌坐在了他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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