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已经凑在一块儿呆了两天,自然也没有人对池逢时的离开有所抱怨。 他拿着手机下了楼,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他去哪儿,他下意识报了个名字。 月光搅着灯光,树影婆娑印在车窗上,像一只只鬼手。 “到了。”他听见司机说。 掏出手机付了账下了车,入眼的景象使得他愣在了原地。 他没有回到订下的酒店,而是来到了他从小住到大的那个小区。 他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下意识地抬腿朝里走。 门禁早已更新换代,从刷卡变成了面部扫描,自然而然的,他连第一道门都进不去。 兴许是看见池逢时站在发出“滴滴”报警声的门边迟迟不离开,保安从安保亭伸了个脑袋出来:“诶,嘿,谁啊?” 池逢时闻言偏头看了过去。 保安大叔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保安大叔。 “嘶,我记得你——”保安挠了一下头,“你以前就老骑个摩托车还不带门禁卡让我给你开门儿,闹人得很。” 池逢时很轻地笑了一下,同他打了声招呼。 “怎么突然回来了,常回家看看?”保安冲着他挑了挑眉。 “没,打车下意识报了这里的名字。”池逢时说,“就想着进去走走,但进不去。” 突然间,他的手机“叮”得一声弹出一条消息。 [洛昌南-江宜北抢票成功] 时间在一个半小时以后。 池逢时猛地攥紧了手机,而后火速叫了一辆网约车。 屏幕上那辆来接他的车离他越来越近,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抬眼看向保安亭:“叔,这些年有没有人来这儿找过我啊?” “这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我哪儿记得那么多。”保安瞥他一眼。 池逢时点点头,心说也是。 1.1km 800m 450m 120m 亮着灯的车离他越来越近。 “等一下——”保安突然起身推开门,“你是叫池逢时对吧?” 池逢时回过头:“啊,对。” “有,我有印象,我想起来了。”保安说,“好几年前,有个小孩儿来过,大半个暑假啊天天过来天天过来,他也不知道哪一栋哪一户就站在门口等,后来我说你搬走了他才没来了,我就没见过这么执着的小孩儿。” 池逢时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他长什么样?” “那我哪儿记得……挺乖一小男孩儿吧。” 白色的网约车停在他的面前,摁了好几下喇叭才把他的思绪唤回来。 挺乖一小男孩儿。 他身边的朋友能担上“乖”这个形容的男人,有且只有季景殊一个。 他不敢去想季景殊是怎么知道他家位置的,也不敢去想他每天等在小区门口却一次也没碰见自己,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又在第二天继续过来等的。 他只要想到这些,心脏就如同被人攥在手中挤压一般。 酸胀,疼痛。 从洛昌到江宜的高铁三个小时五十分钟。 这三个小时五十分钟他度秒如年。 下车时已经过了零点,他打了车去往了季景殊的小区。 仰起头,从下往上看,十四楼和十五楼都没有亮着灯。 季景殊大概是睡觉了。 池逢时这么想着,但还是上了楼,想着先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可当他输了密码进了门后发现,他的家里空无一人。
第46章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池逢时倚在门口, 一次又一次地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冰冷电子音。 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心慌不住地蔓延扩散。 他咬着唇,打开微信给萧宁发了条消息。 过了约莫五分钟, 萧宁回了他一条“怎么了?” 像看见救星一般, 池逢时给萧宁拨了个语音通话。 通话很快被接通, 电话那端传来的喊打喊杀的游戏声。 “小池哥?” “你知道季景殊在哪儿吗?”池逢时急切地问道, “我打他电话一直是关机的。” “他不在家?”萧宁那边的游戏声音没断, “我不知道啊, 他昨天莫名其妙发脾气把我赶走了,然后又给我放假了。这俩月什么事儿没干, 我净放假了。” “他不在家,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萧宁问:“你们是吵架了吗?” “……算是吧。”池逢时说, “你知道他还有可能去哪儿吗?” “难不成他这个点看房去了?”萧宁的声音和键盘声杂糅在一起,有些含糊不清,“现在几点了啊?” “什么看房?”池逢时被他说懵了,“大哥现在半夜一点啊!” 伴着一声“victory”传入耳中, 啪嗒作响的键盘也总算销声匿迹,另一边的萧宁大概是游戏结束把手机贴近了唇边,声音也大了不少。 “……他还有可能去哪儿,你看他最常用的那个机子在不在柜子里, 靠外那个防潮上最上面一层, 一个黑色的索尼,SONY, 有标,你找找看。”萧宁说, “他有可能拿着机子出门拍照去了。” 池逢时走进房间,看向那装满了镜头的防潮箱, 最上面一层黑色的索尼相机正完好的躺在里面。 “相机还在。”池逢时重重叹了口气。 “你先别急啊,除非有拍摄计划他一般不出门,常去的地方……他没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啊……”萧宁说,“这样,我哥他毕竟是个成年人,可能单纯就是跟你闹别扭了心情不好出门散心了,你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工作室看看他有没有回来。” 事已至此也只有这么个办法。 池逢时掩着面点头,气声道了句:“好。” “不过小池哥,我哥他吧……”萧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但我哥绝对绝对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保证。” 池逢时“嗯”了一声,挂断电话,重新打车回了家。 电梯上行,他低着头站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想着明天如果还是没人接电话又找不到人的话他就要报警了。 “叮”一声响,电梯门向两边打开。 楼道灯也应声亮起。 池逢时抬起眼,看见自家门口站了个男人。 这一天他已经接受了太多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东西了,回来后又找不到男朋友的身影,整个人又累又紧绷。 这会儿突然看见家门口有个人,管他是人是鬼,池逢时都提不起好性子:“你……” 话刚开了个头,眼前人抬起了头。 黑头发的季景殊看上去太陌生,也太乖了。 一瞬间,池逢时想起了保安大叔跟他说的那句“他也不知道哪一栋哪一户就站在门口等,我就没见过这么执着的小孩儿”,他怔怔地看着季景殊,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守在他家楼下的倔强小孩。 池逢时瞬间就软了下来,同时也彻底松了口气,他走到季景殊的身边,抬起手将人环进了怀里:“你来多久了?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季景殊抿了抿唇,好一会儿后在他的怀里仰起头看他:“手机没电了,而且……我没经过同意进你家不太礼貌。” 池逢时低下头,看着他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拂过他的脸颊:“不会不礼貌,你随时可以自由出入。” 边说着,他边打开家门,带着季景殊走了进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季景殊坐在沙发上,一只手背在身后死命揪着沙发垫,过度的紧张使得他声音都有些不自然,“我以前……” “宝贝。”池逢时盯着他的眼睛,打断了他,“不想说我们就不说了。” 季景殊摇摇头:“你听着就好,我一个一个慢慢说。” 谢晴告诉他不把所有问题摊开解决下场只会是重蹈覆辙。 他想了很久很久,终究是感性战胜了理性。 他宁愿把自己所有的痛苦剖开摆在池逢时的面前,即使这些痛苦有可能会在不知道多久的以后变成刺向他的利刃,他认了。 “从我们分开那次说起吧。”季景殊低着头,声音有些飘忽,“我们分开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是我的问题,我当时……很偏激。” 池逢时揽着他的肩膀,安抚地拍着:“没关系,我们不提这个了,我没怪你,都过去了。” “我以前的名字叫季景书,书本的书。”季景殊仿佛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去世了,我的母亲为了能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把我名字最后一个字改掉了。” “我当时说,季景殊的殊是殊途的殊,是真的,这个字的本意就是在提醒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这个殊是人鬼殊途的殊,我只是他和我父亲的一个……纪念品?” 池逢时闻言瞪大了眼睛。 他从没有想过会有一个母亲会带着这样的意愿给孩子改名字。 “你跟我说你遇见我‘生逢其时’。”季景殊笑笑,“我跟你说‘生不逢时’也是真的,我太糟糕了,如果我能以更好的姿态遇见你,那才是‘生逢其时’啊。” 池逢时闭了闭眼。 他回忆起那个夏天濒临崩溃的季景殊,他始终想不通的季景殊的那个怀揣着怨愤眼神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那不是对他的怨愤,而是对自己的怨愤。 他在自弃。 “在我母亲的描述里我的父亲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所以身为他的儿子的我,也需要做一个很厉害的人。”季景殊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无名指,“她说她爱我的父亲,爱我,为我着想,做什么都是为我好。她永远戴着她的结婚戒指,永远在告诉我他们有多相爱,所以我必须要继续走我父亲没有走完的那条路。” “你看过西游记吗?”话开了个口子后,再往外说就轻松多了,季景殊甚至开起了玩笑,“她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就是我的紧箍咒。” 池逢时想起那个自顾自送出去,即使他没有戴过也一直好好收起来的戒指。 季景殊看向他,很轻地勾了一下嘴角。 “我对你发脾气那会儿,我的母亲要我报考我父亲当年的学校和专业,我想和你去江宜,我和她僵持了很久。我知道你喜欢我,知道你爱我。但我那会儿真的不想再听见‘爱’这个字了,我觉得很可怕。” “我当时……让你感受到负担了对吗?”池逢时哑着嗓子问。 “我那会儿很偏激。”季景殊说,“而且很抱歉,我只有在你面前可以轻松一点,轻松过了头所以失了分寸,让你变成了我发泄情绪的对象。” 池逢时牵起他抬着的手,说:“没关系,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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