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边迹刚和前任分手,找聂杭出来喝酒时,聂杭摇着他的肩膀说:“他根本不懂得你。” 聂杭向来活络,看起来没多深的心思,实际看人很准。 边迹的前任是个机长,同在圈内,却并不满意边迹的工作,认为空乘辛苦、薪资回报低、约会时间少,无数次要求边迹去地面另谋职。 甚至在一次飞行员聚会上,前任当着所有兄弟的面劝边迹转岗,话中明里暗里带着优越感。边迹当晚就提出分手,后来对方很多次挽留,他直接拉黑,即便二人处在同一家公司也没有给过多少好脸色。 当时那个聚会聂杭也在,所以他太清楚边迹想要什么的、适合什么样的。 边迹站在车边的时间太长了,半个身子都探到车厢内,从严岸阔的角度望去,好像在做很亲密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边迹不会,但并不妨碍他上前,做一些不太礼貌的举动。 “边先生,不好意思,”严岸阔打断道,“我的车在那边。” 边迹这才站直了,回头看到身后那辆林肯,赶紧让开,“我挡路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严岸阔打开车门,顺口问,“你怎么回?” 边迹想了想说:“地铁吧。” “你住哪边,需不需要我载你?”严岸阔拿出手机查看时间,“代驾还有一分钟就到。” 边迹摆摆手,“不用了,很近。” 聂杭闻言,立刻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喊道:“我们公司公寓挺远的,在外环那——” “……”边迹很想将这位朋友的嘴巴缝住,但事已成定居,他只能继续婉拒,“嗯,所以应该不顺路。而且这个点高架很堵,我坐地铁更快一点。” “顺路,不堵。”严岸阔向他展示地图结果,“我也住浦东。” 事实胜于雄辩,再拒绝就不礼貌了,边迹只好应下来。 聂杭这才回到车里,冲二人招招手,“那我们先走了,再会。” “回见。” 聂杭的野马轿跑从二人面前驶过,偌大的停车场忽然安静下来。 没一会,代驾到了。严岸阔把手机递给边迹,让他输入地址。边迹觉得用别人的手机不合适,于是在自己的备忘录里打好字给他看。 交接手机时,严岸阔的纸腹碰到边迹的手背。 严岸阔和代驾说好新增的位置,忽然问边迹:“冷吗?” 边迹不但不冷,反而因为酒精有点热,疑惑道:“嗯?” “你的手很凉。”严岸阔这样说。 语气如此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太阳照常升起”。 边迹的心跳一下子快了很多,“可能因为刚刚吹了风?” “给。”严岸阔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温的。” 边迹不知道,严岸阔是如何做到像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能够随时变出温水,他也很想说,自己其实并不需要让身体更燥,否则脸色大概会更加没法看。但他还是接来水瓶,放在手心暖着。 沉默半晌,严岸阔又说:“今天这顿,算乔远的。” 边迹愣了半晌,才问:“啥意思?” 然而严岸阔并不在意,应得很痛快:“什么时候有空?” “嗐,不用再请了,今天算谁的都一样。”边迹解释道,“聂哥远哥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不一样。”严岸阔坚持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边迹拗不过,只好说:“最近不太有空,排班很满,只有明天不飞。” 严岸阔说:“明天我要去见顾问单位。周末呢?” 边迹苦笑道:“周末我驻外……算了,以后再说吧。” 成年人都知道,“以后”基本就意味着后会无期了。 严岸阔轻轻笑了声。边迹问他笑什么,他语气里还带着点挫败,“边先生真的很难约。” 边迹愣了一下,回敬道:“彼此彼此吧。”
第0015章 三千公里外的日出 说边迹难约,一点也没有冤枉人。 严岸阔的工作已经算足够饱和,他的朋友很少愿意和他出门,因为时间对不上。边迹就更夸张了,一周至少有四天在天上,昼夜颠倒黑白不分。 这一拖,就拖到了月底。 律所的装扮都换了几波,刚迎完元旦,又在迎新年。严岸阔这天来上班,发现有人穿着红毛衣红帽子,问道:“今天这么喜庆?” “快过年了呀,严par。”说话人名叫黄萧筱,在恒天实习期快满了,马上准备转正考核,一直在严岸阔手下干活,“新年新气象嘛!” 严岸阔差点怀疑自己记错时间:“不是还有两周?” 黄萧筱笑道:“提前预热好伐。” “行,热着吧。”严岸阔没再跟她闲聊,问道,“对了,飞行员那个案子,仲裁文件捋完了吗?” “捋完了,但我觉得挺奇怪的。”黄筱萧嗞啦转过椅子,哗地滑到严岸阔身边,“先前认为乔远无法证明归还行为先于调查,存在受贿的主观故意,所以停飞理由成立。但是按道理,不应该主张惩戒方的航司承担举证责任吗?怎么让劳动者自证呢?” 严岸阔点点头,“当事人是否违规,关系到停飞处分的合理性。不出意外,这个到时候就是庭辩焦点。” 黄萧筱担忧道:“那咱们不占优势呀,相应证据太少了。” “找。”严岸阔言简意赅,“一个焦点有利证据嫌少,那就多找几个。” 黄萧筱一点就通,很快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给严岸阔看:“说起这个,严par你看,这是当事人的社保记录跟工资流水。我发现,航司没有按承诺购买停飞险,给当事人停飞后也没有交足公积金。” “招飞文件呢?” “官网上找到了,航司明确宣传过停飞险等福利待遇。” 严岸阔点点头,一切跟他设想的差不多。或许可以从虚假招聘着手,诉航司违反劳动者权益在先,主张当事人无责解约。 严岸阔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有五分钟才开会,便站在电脑前简单浏览黄筱萧整理的材料。 “这是所有给A航提供飞行员培训服务的供应商?”严岸阔指着其中一张表问。 黄筱萧点点头,“对,我们刚整理完培训金额,还没来得及细看。” “兴源……?”严岸阔扫过密密麻麻的表单,精准找到这家出现次数居高的公司,立刻安排,“查下这家公司的资质,再捋一遍A航与所有供应商的股权穿透关系。” 黄萧筱人很聪明,恍然大悟:“懂了,严par。” “好,我先去开会,晚点再找你。”严岸阔说完,敲了敲主任办公室的门。 严大律师今天的日程已经不算满,但还是少不了几场小会。 周天瑞正在签文件,看到严岸阔进来,头也不抬地说:“来坐。” 严岸阔问:“您找我?” 周天瑞扔给他一个文件袋,“我这有个案子给你。” 所主任日理万机,从不说无效的话。严岸阔习惯了他这样,自然地接过袋子,正想开口,被周天瑞打断了。 “委托方是前文顺集团董事长的女婿。婚内财产分割,标的六千万左右,律师费1.5个点。具体信息在卷宗里,你先看看。” 严岸阔只草草浏览了一下,摇头道:“我这边不太腾得开,要不给团队下面其他人吧,张律就很擅长做这个。” “这么大的案子,你给一个授薪律师?”周天瑞不能理解,“不行,委托人点名,就你们几个资深合伙人来做。” 严岸阔无奈道:“抱歉,那我这接不了。上次昆明那个被告方想上诉,马上要准备二审。还有一个飞行员的劳动纠纷案,正在做起诉材料。” “劳动纠纷?”周天瑞惊讶道,“我记得你很久不做这个方向了。” 严岸阔含糊地说:“朋友介绍的,顺手接了。” 周天瑞更加好奇:“你还有民航圈的朋友呢?” 严岸阔不否认:“刚认识不久。” “标的多少?” “一百多万。” 周天瑞没再追问,只是劝道:“飞行员职业特殊,培训门槛高,取证程序繁琐。这种案子,难赢不说,标的还低。我建议你把它交给小黄,专心做文顺的案子。” “不太行。”严岸阔苦笑道,“小黄还没转正,我得带着她做。” 严岸阔作为合伙人,需要对团队负责,拉来的案源关系到团队的盈亏。周天瑞不太认可他放弃大案的做法,但还是尊重他的选择:“行,你自己把握。那文顺的案子我给老刘了?可别说我没找过你。” 严岸阔笑着跟他打马虎眼:“哪能,知道领导器重。” 周天瑞哼了声:“你忙吧。” 严岸阔回到工位,经过大厅时看到黄萧筱还在查股权,就过去要来现有证据,一一修改起诉书。 黄萧筱敲门进来,把股权分析结果交给他,问自己能不能早点回家。严岸阔帮她签了加班工时的单子,又转给她一笔打车费,说:“太晚了,路上注意安全。” 这一天过得兵荒马乱,严岸阔继续埋头整理浩如烟海的案头材料,一眨眼,已经快八点了。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疲惫地摘掉眼镜,盯着墙上的时钟发呆。 纽约的表盘上显示早上八点,清晨的阳光将座位照成柔和的黄色,每个路人的脑袋上都有一层光晕。 边迹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拍了一张透明全景窗外的太阳。他就像一个孜孜不倦的日出收集者,在手机里私藏了三百多张来自全球各地的日出。 边迹将机场的图片发了个朋友圈,顺便翻了下别人的,见严岸阔一分钟前刚发布过动态:[加班。]配图是一杯咖啡和厚厚的、将关键信息打马赛克的照片。 下面一溜都是聂杭和乔远的留言:严律辛苦!怎么还没回家? 边迹看了眼北京时间,出于人道主义关心,在朋友圈下面复制文字排队形:[严律辛苦!怎么还没回家?]既符合成年人的社交礼仪,又公开于所有朋友,坦坦荡荡。边迹自认做得很好。 一秒钟后,边迹的聊天框传来一条消息。 严岸阔私聊他:[在写诉状。]坦荡的公开聊天突然转成小窗,这让边迹有点无措。他努力保持客套和冷静:[看来远哥那顿饭是请对了,你比他还上心。]严岸阔也客气道:[本职工作而已。]随着太阳东升,光越来越刺眼,最后整个候机大厅都被染成了黄色。地面来来回ⓢⓌ回的人,因为逆光变成了镜头中的一抹剪影。 对方忽然问:[在纽约吗?]边迹猜他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刚发的照片,回了个[嗯]。 严岸阔不但看到了,还将它下载下来,发到聊天框里:[这张是什么?]机场网速不太好,消息转了两圈,边迹才收到。 照片中是黄澄澄的太阳,还有逆着阳光走着的、脚步很轻快的边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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