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每年除夕的年夜饭桌上,苏和额乐和大哥两个人都不会喝酒,他们要负责在年夜饭结束之后,把每家的人都送回自己家里。 就算这些房子都挨得近,但一趟两趟地送下来也会累得够呛。 所以每年除夕跨年的这一晚,苏和额乐几乎都挨不到零点,送完人回来倒头就睡了。 今年还有点特殊,他的嫂子怀孕了,马上就快到预产期,肚子已经很大了。 大哥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妻子身上,因此多余的工作全都交给了苏和额乐。 这晚在饭桌上,苏和额乐举着茶水敬完了那些长辈,给自己灌了一肚子的水,后来面对一桌丰盛的晚宴,他反而没了胃口,没吃几口菜就觉得撑了。 房间内烟雾熏然,饭菜散发出来的热气和浓烈的香味,还有些合乎时宜的酒气和烟味,苏和额乐忙了一整个白天,现在终于能坐下来歇歇。 他被挤在一角,暂时摆脱掉了亲戚朋友们的过度关心。 此时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看着周围的一片喧闹,心里忽然有些恍惚,又无端生出些难过。 他忽然很想周安吉,很想知道这时候周安吉在做什么。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年,意料之中地没办法在一起过。 周安吉前几天告诉过他,这次过年不准备回家,就在学校里过。 不知道是不是都到除夕夜了,还一个人忙忙碌碌地泡在图书馆里。 就算苏和额乐没经历过,他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除夕夜的大学校园不会有多热闹。 夜晚的路上几乎看不见几个行人,甚至校门外的餐馆都关得差不多了—— 人们大都回家过年了。 只有树上挂着红彤彤的彩灯还在兢兢业业地闪着,如果此时周安吉从图书馆里出来,踩着一路的白雪回宿舍,按照以往的习惯,一定会给他拨过来一个视频电话。 苏和额乐摸出手机看了看,周安吉这一整天都没给他发过消息。 他们两人很早之前就约定过,每晚拨打视频电话的主动权一般都掌握在周安吉手上。 因为苏和额乐晚上的时间更自由,随时都可以接打,而周安吉的晚上,如果不出意外,十有八九是在图书馆度过的。 如果图书馆里忽然响起一阵视频电话的响声,才会让人尴尬。 所以每次苏和额乐想要打视频之前,都会先发消息问周安吉有没有时间。 他点开了与周安吉的对话框,发过去一段文字: [还在图书馆吗,想给你打视频。] [忽然好想你,想见你。] 周安吉没回,苏和额乐将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开到最大,而后重新揣回了口袋里。 他静默地望着眼前热闹的景象,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另一个地方。 如果说周安吉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此时此刻也应该和自己一样,和家人朋友一起围坐在家里过年。 就算他心里再不在乎,可像春节这样的传统节日,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学校里过,也一定很孤独吧。 苏和额乐很想陪陪他,就算今年不行,那就下一个年,再下一个年……一定要陪周安吉一起过。 或者把他带到内蒙古来,和自己的家人一起过。 娜仁额吉、大哥大嫂,还有那个即将出生的小朋友,都会和自己一样,很爱很爱周安吉。 苏和额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屋子里呆着不舒服,于是偷偷溜出来抽了支烟。 一支烟的时间很短,他随意坐在羊栅栏外的一根木桩上,点亮手机,发现除了一些朋友送来的新年祝福外,还是没看到周安吉的消息。 苏和额乐这边天已经黑透了,他就着手机屏幕发出来的一点微光,愣愣地盯着那句[想见你]呆了几秒,而后又发过去一句:[阿吉,新年快乐!] 仍然没有回复。 估计周安吉真的在忙。 苏和额乐了解他,越是这种清冷的时候,周安吉为了排解孤独,就越是要逼自己忙起来。 苏和额乐叹了口气,不过也没有在意太多,他和周安吉的聊天习惯都是这样。 想到什么就一股脑儿给对方发过去,也不一定会立刻收到回复,因为两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看手机。 苏和额乐把手机返回到桌面,看了眼时间,才十点多,他抬头望了望屋内灯火通明,估摸着这场聚会大概持续到凌晨才会结束。 于是他走到马厩,牵出了敖都,跨上马往草原深处骑了去。 深冬时节,草原早就已经变成了枯黄的一片。 早晨的时候还下过雪,到现在也没化,薄薄的一层覆盖在草地上,敖都的马蹄踏上去都只能留下一阵沉闷的响声。 房子里烤着的炭火很暖和,所以苏和额乐穿得不太厚。 敖都带着他跑得很快,带着冰雪温度的夜风呼呼地灌进袖口,握着马缰的手很快就被吹得冰凉,脸也被冻得没了知觉。 他颠簸在马背上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还告诫过初次见面的周安吉,说内蒙古的夜晚即使是在夏天也是会冻死人的。 何况现在是深冬。 他全身都被冷透了,可苏和额乐还想跑得再快一些。 “驾——” 又一声长鸣响彻在荒凉无人的草原深处,笃笃的马蹄盖过了远方飞鸟的声音。 马缰牵引着敖都在广阔的草原上一圈一圈疯狂地跑。 这晚的天穹上没有星子,也没有月亮,依旧很冷—— 一切都如同他和周安吉在草原上初次相遇的那晚。 周安吉、周安吉…… 真的很想很想周安吉。 所以他试图用这种看起来最无效的物理性方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苏和额乐直到现在都想不清楚,真正的爱到底该是自私的还是无私的。 他为了成全周安吉的远大前程,宁愿把自己重新变回一座孤岛。 后来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敖都的速度慢慢降下来,带着苏和额乐慢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敖都是匹善识途的良马,苏和额乐跑完马,后知后觉自己的脸上结了几粒细碎的冰碴,皮肤渐渐回温之后,冰又缓缓化成了水。 水沿着脸颊向下流,又激起一阵刺骨的冷。 在父亲去世后就没再哭过了,三年后终于又因为周安吉流了泪。 不过周安吉流过的泪肯定比自己要多,苏和额乐笑了笑,无端地想,那自己还欠他不少,以后一并还给他。 晚上十一点多,聚会快接近尾声的时候,苏和额乐牵着敖都回了家。 把敖都拴进了马厩后,苏和额乐习惯性地摸出手机,点亮后只轻轻扫了一眼屏幕,就蓦地定在了原地—— 18个未接来电,来自“阿吉”。 刚刚在草原上跑马又没有信号的半个多小时,周安吉坚持不懈地给他打了18个电话。 怎么会? 周安吉以前找不到他人的时候,最多一次拨过两个电话,当时他在矿洞里工作,实在腾不出手接电话。 后来他们就约定好,如果有什么急事就及时发消息在微信里,只要对方有时间看手机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他在骑着敖都离开之前,确定了手机里是没有周安吉的消息的。 所以周安吉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会在短短半小时内给他拨了18次电话? 苏和额乐放缓了进门的脚步,趁聚会还没有散,停在门外给周安吉回拨了过去。 无法接听。 挂掉后等了一分钟再拨第二次。 仍然无法接听。 苏和额乐忽然心里猛地一紧。 不是因为害怕周安吉在跟他闹脾气,周安吉不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如果对方不接电话,就是真的没办法接。 苏和额乐尽可能地把情况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可能对方是睡着了。 但周安吉一直都是个夜猫子…… 他的心脏不由得砰砰直跳,退出拨号页面后,又立马点开了微信。 一直往下滑,他在一片新年祝福的底端,看到了周安吉给他发过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阿乐,我这儿好像下雪了。] 与他发过去的“新年快乐”时隔38分钟,苏和额乐算了算时间,周安吉的这条微信是在他第18通电话也没有打通之后发给他的。 苏和额乐紧紧地捏着手机,在深冬零下的温度里,手心却不受控制地出了汗,手指接触屏幕的地方都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在原地定了十几秒的时间,心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 但可能终归只是可能,如果周安吉一直没接电话,他悬着的心就一直没办法落下。 苏和额乐不喜欢这种飘忽不定的猜测,尤其对方是他一整晚都心心念念的周安吉。 定在娜仁额吉的房子外站了一分钟,足以让他做好了一个决定。 苏和额乐重新返回马厩把敖都牵出来,骑上马往自己的蒙古包跑去。 上马前给大哥发了条消息:[大哥,我有急事先走了。] 而后就做好了再次没有信号的准备,当然也不打算理会那一帮亲戚朋友的抱怨和谴责。 骑马回到蒙古包,他进屋换了身日常的衣服,给自己披上了一件羽绒服,然后从衣架取了个包背上。 在关灯离开蒙古包之前,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返回去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小卡,一同揣进了包里。 这一趟花了不到半小时,苏和额乐就已经安稳地坐进了越野车,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往北京的方向开了去。
第47章 北京的雪 周安吉今天没想着要学习。 黄嘉穆也回家过年了,宿舍里就他一个人。 于是他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准备趁除夕这天在北京好好逛逛。 北京这几天的天气还算好,虽然气温一直在零下,但天天都阳光明媚,不像下雪时那么阴沉冷肃。 他提前给自己预定了故宫的门票,一大早起床后就背着相机出了门。 北方的冬天几乎看不见什么绿色,不像周安吉的家乡,即使是在冬季,常绿阔叶林也会展现出一片良好的生长态势。 雪后的故宫常有游客前来拍照,尤其是像今天这样大雪初霁后的天气,深红的院墙被浅金色的阳光照得明亮,薄薄软软的一层白雪覆盖在砖瓦上。 故宫里的每一块石头都跳动着古老而厚重的历史脉搏。 周安吉虽然在北京呆了快七年了,但由于心里一直装着那点“不喜欢北京”的偏见,所以很少主动去探索过这座城市的美。 可能因为是除夕节,这天上午故宫里的游客不多。 周安吉拿着相机在里面足足逛了一上午,拍了上百张照片。 从故宫出来后,他又步行到了附近的北海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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