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他对于时间的感知能力几乎是不存在。 只是冥冥中觉得,苏和额乐真的带他骑了很久的马。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 周安吉这才对自己今晚的行为感到有点过于冒险,如果没碰到苏和额乐的话,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被狼吃掉。 白马停在蒙古包的门前,周安吉借着一点漏出来的灯光才堪堪看清楚,一座蒙古包的面积远比他想象的更大。 和自己上小学时在课本插画上看见的蒙古包几乎一模一样。 他微微张嘴发愣,仍骑在马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 直到苏和额乐踩着马镫一步就跨了下去,周安吉才微觉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 白马很高,他的膝盖正隐隐作痛,一顿跑马下来,他的大腿也被马鞍硌得生疼。 他没办法像苏和额乐那样跳下去。 更不想像刚刚那样摔下去。 苏和额乐显然注意到了。 他是个有主意的人,周安吉准备沉默地把困境的解决办法交给他。 直到对方也同样在原地愣了两秒,他才忽然想到,刚刚上马时两人都站在地面上,他比对方稍矮一点,人又清瘦,所以对方掐着自己的腰便轻而易举地将他提上了马。 可现在呢,周安吉骑在马背上的高度超过了两米,而苏和额乐站在地上,即使有一把子力气也无计可施。 敖都轻轻地打着响鼻,像是在对这两个人类的啰嗦行为发泄什么不满。 这时,苏和额乐开口了:“先试着把你不痛的左腿搭到右边来,我扶着你。” 紧接着坚定有力的手掌就搀住了他的小臂。 周安吉照做了:“然后呢?” “跳吧。”苏和额乐不痛不痒地回复了一个听起来相当不靠谱的办法。 周安吉短促地“啊”了一声:“直接跳吗?” “放心,我会接住你的。”声音诚恳,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似乎莫名其妙地对眼前这个人抱有极大的信任。 尽管刚刚害自己摔伤的人也是他。 于是周安吉慢慢悠悠地将双手从背后扶住马背,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紧闭着眼睛向下一跃。 失重感重现,而迎接自己的并不是贴脸的草地。 下一秒,他的腿弯和后背就被苏和额乐撑住,堪堪落在了他怀里。 周安吉微微仰头瞥见了苏和额乐的眼神,又像被烫着似的移开了,轻轻说了声:“谢谢。” 苏和额乐弯腰将他放在了地面上,自己牵着敖都去了蒙古包背后的马厩。 这时,周安吉发现,蒙古包背后不仅有马厩,那里还停了一辆黑色越野车。 是苏和额乐的车吗? 这辆闪着金属光泽的机械似乎与一望无际的草原不太搭。 周安吉站在原地微怔了一会儿,又将视线落到了眼前的蒙古包上。 蒙古包真的很大,好像只有这样的面积才配得上辽阔的草原。 内蒙古不是北京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北京的建筑像幼童一样会一点点长高,而白色的蒙古包像天上的星星掉落在地上的倒影。 周安吉喜欢星星。 在他报考天文学专业之前就很喜欢。 连带着那匹名字意为“星星”的白马,尽管害他摔跤,但也没有原则地在他这里获得了原谅。 这么大的蒙古包,里面应该住了不少人吧。 有苏和额乐的爸妈吗? 还有他刚刚提到的祖父也住这儿吗?周安吉想。 自己现在这副狼狈又有点不堪的样子,好像不太适合见长辈。 他低头看了看沾满泥土的衣服,下意识地用手把褶皱抹平—— 尽管对于形象管理来说成效甚微。 苏和额乐经常这样带人回家吗? 周安吉又想。 这时,苏和额乐安顿好敖都,从侧面走回来了。 他一只手重新扶住周安吉的手臂,另一只手撩开了蒙古包的前门。 映入眼前的景象跟周安吉的想象毫不相关。 蒙古包内没有隔断,一眼就可以望到头。 里面没有一个人,却悠悠然地散发着一股奶腥味。 地面上铺着地板和地毯,一丁点也看不见草原的泥土。 干净亮堂的灯光照出一片暖黄,门落下,完全隔绝了门外的寒冷气息。 其实每个民族的人都一样,当他们很珍爱自己的家时,会让外来的客人一眼就看出来。 这里有吃饭用的桌凳,有铺在地板上的两张床铺,有很多金属器具和色彩鲜艳的、象征蒙古族文化的布艺制品。 床头还挂着一棕一白两套蒙古袍。 周安吉后知后觉地借着灯光回过头,才得以看清,此时穿在苏和额乐身上的这件,是深蓝色的。 和门外的天空一个颜色。 “好豪华啊。”他望得出了神,下意识地感叹。 苏和额乐关好门后,转过身来顺带瞥了他一眼:“虽然你是大城市来的,但我们内蒙古也没你想象的这么落后。” 没有其他人在场,这让周安吉自在了不少。 虽然他此刻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很自觉地把苏和额乐当成了相熟的人。 他被苏和额乐安排在床边坐下:“先把你的脏衣服换下来吧。” 而后又补充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不。”周安吉连忙摆摆手,“不用。” 苏和额乐从床边的衣柜找出一套白色睡衣递给他:“我看你的行李好像没在身边,只能穿我的衣服了。” “不是新的,但洗得很干净。你不要嫌弃。” “谢谢。”周安吉接过衣服,说,“当然不嫌弃,我现在这个脏兮兮的样子好像才更容易被人嫌弃。” 苏和额乐被他的话逗笑,拉过一旁的凳子,只隔一米的距离面对着他坐了下来。 双手交叉,手臂抵在膝盖上,像是在仔细端详什么。 凳子偏高,而周安吉坐的床是铺在地板上的,因此在他的视角里,此时苏和额乐像是在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他被对方的视线盯得耳垂发烫,却又不好意思直狠狠地盯回去,只好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我换衣服,你盯着我做什么?” 苏和额乐扯着嘴角笑得更明显了一点,他应了周安吉的话,站起来转过身去,留了一个背影给他:“我不盯你,我去煮奶茶给你喝。” 于是走到了蒙古包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放置了一套简易的餐具和炉子。 不过蒙古包四处没有遮挡,就算苏和额乐走开了,自己的动作仍被看得清清楚楚。 周安吉终于放弃抵抗,开始解开身上的各种拉链。 “对了,还没问过你叫什么?”苏和额乐坐定后,问到。 “我叫周安吉,平安的安,吉祥的吉。” “周,安,吉。”他听到苏和额乐口中正在小声地念念有词。 “那你呢,苏和额乐,你的名字在蒙语里是什么意思?”周安吉问到。 “强悍的鹰。” 周安吉一开始没太听明白—— 当然,也有心里对少数民族说普通话不太标准的偏见。 后来的后来,他才明白,这确实是,很大的偏见。 而当时不然。 他一直都知道,东北人会把“人”读成“银”,他有个大学同学就是这样。 所以便下意识地把苏和额乐的名字理解成了“强悍的人”。 有多强悍? 他想。 作者有话说 1、“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出自海子《答复》
第5章 不可以只喜欢小羊听话 苏和额乐的衣服穿在周安吉身上稍稍有些偏大,他虽然只比苏和额乐矮几厘米,但却清瘦不少。 白色睡衣裹在身上晃晃荡荡的,衬得他人更消瘦了。 有一瞬间,周安吉真的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身在异乡的住院病人,正穿着医院里同样不合身的病号服,孤独、可怜、没人愿意搭理。 不过苏和额乐没骗他,衣服真的很干净,没有脏污,甚至没有发黄,淡淡地飘着一股洗涤剂香味。 而此时,一股更浓烈的香味正侵袭着周安吉的鼻息。 是内蒙古人民常喝的咸奶茶。 周安吉这才发觉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从他下高铁踏上内蒙古的土地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 鉴于动物对于食物的本能渴求,他现在对苏和额乐锅子里正煮着的奶茶非常感兴趣。 于是小心翼翼地溜下床,踢踏着自己的运动鞋瘸着右腿晃到了苏和额乐身边。 对方给他递过来一只小木凳,让他也安坐在了炉子旁边。 他饶有兴趣地望着苏和额乐的动作,身体也被火焰烤得暖烘烘的。 苏和额乐先是往锅里加了一块黄油、几片风干牛肉和一把炒米,煸炒得香气都快从这个屋子里溢出去了。 周安吉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了好几口,似乎光是闻闻就觉得心里充盈又满足。 苏和额乐转头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对方夸张过度了:“你真的好像个游客啊。” “啊?” “第一次见蒙古奶茶的人好像都是这个样子。”苏和额乐望着锅里,口吻随意地说到,“你如果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的话,以后别喝腻了才好。” 周安吉闻言顿了一下。 “我可以把你这句话理解为是,本地人对于外地人的优越感吗?”他表情有些无辜地盯着对方问,眼神也跟着被火光烤得亮晶晶的。 “我……”苏和额乐突然说不出话,他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居然快被面前这个人上升到引发地域矛盾的地步。 “我不是。”他仔细盯着锅没有抬头,佯装作随意地否决了,沉默着不想再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 这让苏和额乐的思绪被拉回到十多年前,他少年时期放暑假时,偶尔会被大哥打发去接待游客。 那时候,十几岁的苏和额乐一副沉默寡言又不好惹的形象,被人拉住表演煮奶茶时,总是会非常不耐烦但又无可奈何地丢下一句:“别喝腻了才好。” 接着收到一众游客不知所云的表情。 十几岁的苏和额乐每天都沉浸在“把别人心情搞坏”的喜悦里,尽管被额吉骂了无数次,说他不礼貌,可仍乐此不疲。 没想到十几年后,这句话居然又一次脱口而出。 实在不是个好习惯。 肉干炒香了,苏和额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紧接着把泡好的砖茶和鲜奶倒进了锅里:“再次烧开就可以喝了。” 周安吉仍抱着双膝坐在火炉前,被火光映得愈发明亮的眼神本该对这锅奶茶抱着十足的期待,而此时却放空思绪般地盯着锅里不断升腾的泡泡。 等他回过神来,苏和额乐正立在他旁边,递过来一个装着半碗奶茶的小碗:“小心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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