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山脚了,停车场已经出现在视线的尽头,江霞隐约看见自己老实温厚的丈夫正倚在两人的那辆小车边抽烟。她弯起眼角,接着说:“我想过的,如果妈选了我读书,你没读,那我们全家都必定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日子,窝在山沟子里庸庸碌碌,你再能干,没文凭没学历的,成事也难。如果我俩都读书,我照样马马虎虎,你照样飞黄腾达,你孝顺,对我也好,可咱姐弟俩说直白些,没了你对我的那些愧疚,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照顾我?动不动大几十万地给我打钱?” “姐啊……”江遇无奈。 “实话实说嘛。”江霞语调上扬,有点俏皮。 远处的丈夫也看见了他们,他忙抬高手臂朝他们挥舞,江霞也向他挥了挥,目光柔软下来:“如果那样,我也遇不到你姐夫这么好的人了。” 江遇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个其貌不扬的敦实的男人,当年他们刚结婚,自己考上大学,姐姐除了嫁妆还额外问自己的新婚丈夫借了一笔,他立刻答应,当天就跑银行转钱。等自己赚足家教费还债,他几番推辞不收,说弟娃读书不容易,拿着钱,别东奔西跑的那么累。江霞与他结婚多年,超市经营难免起早贪黑,但夫妻和美,日子平顺,江霞眼见着心宽体胖了不少。 “嗯,”江遇说,“姐夫很好。” “妈找的,”江霞说,“他一从省城打工回来,妈就拉着我上门,让我和他相亲。” 江霞笑:“妈眼光挺好。” 江遇也笑。 江霞停下脚步,看向江遇:“所以啊弟,你别再想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现在就是咱们家最好的安排。” 江遇回看江霞,温柔注视她平和恬静的双眸,看她眼尾的细纹,看她黝黑的皮肤上难掩的晒斑和鬓角没染到的白发,他眼眶发干,雾气一点点弥漫上来,可他不能再辩驳什么了,他只能点头:“嗯。”
第71章 坦白 江遇和兰殊一道飞回燕市。路上和他提起自己出差的安排,兰殊一愣,半晌后才讷道:“这么远啊……” “嗯,”江遇替他掖了掖身上盖着的小毯,“国际贸易形势变化,托运的埃及经销商现金流断了,拿着提货单不来提货,本来不算大事,但这次货值比较高,分销处理比较困难,凌总让我过去了解情况,配合本地律师再和对方谈谈。” 兰殊点头,他知道江遇在工作上向来很拼,可仍觉得他这次毫无间隔的奔波实在太辛苦了。他有点想给凌砚说一声,哪怕把出差时间稍稍推迟几天也好,可这想法只在脑子里转了几圈便被按下。他明白江遇一定不想要自己这种方式的关心。 飞机落地,江遇和兰殊一起回家。回的是江遇家,兰殊不想和江遇分开。屋子空置了一个周末,空气与尘埃一并被围困在沉寂的空间里。江遇把密闭的窗户打开通风,又去厨房烧水,回头对兰殊说:“冰箱里有喝的。” 兰殊“哦”了一声,没去拿,他倚靠在江遇身后的餐台边,看向江遇的背。江遇的外套已经脱下了,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羊毛衫,柔软的面料将他宽直的肩膀与挺拔的背脊勾勒得无比清晰。兰殊觉得自己简直色得可恶,怎么能在这样消丧愁闷的氛围里满脑子春光。他只得暗骂自己,然后走过去抱住江遇的腰,将前胸贴上那坚实而紧致的后背,鼻息落在江遇的颈侧,兰殊在这一刻觉得实在太累了,拾掇不出半点力气,仿佛刚经历完人生大悲的那个人是自己。他靠着江遇的脖子深吸,用力攫取属于对方的气息。江遇握住兰殊环在腰间地手,侧头问:“怎么了?” 兰殊闭上眼摇头,又吸了一口,才说:“我累了,没劲。” “去床上躺会儿吧。”江遇说,“飞机上没吃好,我点些外卖,等送到了叫你。” 兰殊应下,却没放手,只抬起脑袋:“你陪我躺吧。” 江遇想了想,说“好”。 时值下午3点,江遇的窗帘选得厚实,遮阳效果很好,左右一拉,满屋日光立时隐匿无踪,留下木质家具无声而晦暗的影子。江遇拉开衣柜,找了套干净睡衣给兰殊,兰殊不避他,就这么换了,然后躺进床。没一会儿,江遇也上床了。兰殊侧身看他,江遇的手放在被子外,正举着手机点餐,屏幕散出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抚过他微蹙的眉,落进他深邃而疲倦的眼睛。那些不合时宜的旖旎到得这暧昧的空间反倒怯懦般统统消失不见,兰殊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闭上眼,果然睡了过去。 两人小憩之后吃了点东西,江遇要回律所处理工作,晚上大概率加班,为后天的出差做准备。兰殊独自一人无所事事,干脆开车回了老宅。 凌峰在澳洲度假。凌砚今天回家挺早,在主楼客厅看见躺尸般懒在沙发上的兰殊倒也不意外:“回来了?” 兰殊闭着眼“嗯”一声,又想到什么,一个翻身坐起:“哥,我给你说个事儿。” “什么?”凌砚一边走一边把外套交给佣人,福婶孙女过生日,她这两天休假回家了。 “我谈恋爱了。” 凌砚停下正待上楼的脚步,侧头看了眼自己那仿佛一辈子都长不大的弟弟,他略挑眉:“能耐了。” 兰殊咽了口唾沫:“你不问问我对方是谁么?” 凌砚却再次抬脚上楼:“没兴趣。” 兰殊追到楼梯口,仰头望向哥哥:“哎呀哥,你有点兴趣行不?” 凌砚见他那殷切的样子觉得好笑,便转身倚着扶手,好整以暇又勉为其难地开口:“哦,说吧,我认识的?” “嗯,”兰殊顿了顿,又眨巴好几下眼,“是江遇。”他看着哥哥疑惑的眼睛和逐渐皱起的眉,再次道:“我和江遇谈恋爱了。” 凌砚沉默片刻,对兰殊说:“去书房等我。”兰殊乖乖应了。 等凌砚换好衣服来到书房,他已冷静下来,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从容。他坐到兰殊对面的皮质沙发上,隔着极其商务的原木茶几,不理会兰殊讨好般提前泡上的茶,径直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 兰殊在大哥的威压之下收起嬉皮笑脸,在柔软的沙发上坐得笔直,认真回答:“差不多10年前……刚出国没多久。” “出国后?”凌砚皱眉,“什么契机?” “也,也没什么契机,”兰殊挠头,“就是出去之后发现忘不了他。”袒露自己的心路历程实在羞耻,可凌砚目光如炬,兰殊只能简短而直白地表达。好在凌砚还算有良心,不再深究,没放任那抹浓郁的红继续在亲弟脸上大肆蔓延,他转而问:“江遇和你一个想法?” “……差不多吧。” “也是你出国,分开之后才意识到的?之前没感觉?” “……嗯,嗯,也是的。”兰殊含糊其辞,那些他亲自经历又亲自错过的,校园时青葱的暗恋,他没资格擅自宣扬。而那个破窗的吻,自然也一并隐去了。 “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凌砚又问。 兰殊答:“就上周。他一开始还不愿意来着……”他嘟囔。 “你威逼利诱了?”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凌砚勾起嘴角,兰殊见状,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 “你们谈恋爱这事,你身边的朋友知道么?”凌砚问。 “知道,”兰殊说,“子成,林逸,晚溪,我给他们提过了。” 凌砚若有所思地点头,没再继续问。没别的好问的。他了解江遇,更了解兰殊,唯独不了解他们的性向,但这都不重要。也不必考虑未来,不必究问他们是否足够认真,兰殊告诉他,他们在谈恋爱,那么兰殊就是认真的。 “等这趟出差结束,让他到家里来。”凌砚道。 “好。”兰殊应下,又忽然想起来,对凌砚说,“江遇妈妈前天去世了。” 凌砚闻言一愣:“什么原因?病逝吗?” “嗯,癌症。” 凌砚叹:“我对小江的关注不够。”又问兰殊,“你去吊唁了?” “去了,今天刚回来。”兰殊答。 凌砚不再多说。他挥挥手,让兰殊出去。 兰殊打开书房的门,离开前回头叫凌砚:“哥。” “嗯?”凌砚已来到书桌前,准备继续工作。 兰殊顿了顿,问:“哥,妈妈,她是什么样的人啊?” 凌砚抬眸看向弟弟,目光却有些恍惚。母亲离世太久了,久到就连他也并不能全然回忆起她的样子,他如今很忙,忙到难再如何专注地思念她,她成为模糊的剪映,只极偶尔地入梦回眸,蹲下身,摸一摸他的头。 隔了一小会儿,凌砚才说:“就是个单纯,善良,爱漂亮的小姑娘。” 现在的他已经比她大许多岁了。
第72章 告白与offer 杨晚溪陪暄暄洗了澡,给她擦脸擦身体乳,又穿上漂亮的小睡衣,和她一起窝进床,把柔软的女儿搂进怀里,给她讲绘本。她忙了一整个周末把巡检工作收尾,今天上午一回燕市便直奔集团,赶上例会的末尾做了巡检汇报。身体已然力竭,而当育儿嫂体贴地提出今晚让暄暄挨着她睡,林晚溪还是摇头拒绝了。她如今陪伴林暄暄的时间相比过去全职主妇时缩短了太多太多,于是仅剩的这一点亲子机会她一定不能再错过。 暄暄很开心,也很兴奋,杨晚溪讲了一本又一本,林暄暄仍半点不见困。杨晚溪干脆把书放到一边,带着女儿一起躺进被窝,给她掖好被子,一边轻拍她的小肚子,一边和她聊天。今天在幼儿园开不开心,饭好不好吃,和小伙伴玩儿了什么。一点一点地聊。林晚溪也会讲自己的事,林暄暄并不能完全听懂,她会尽量简单地说,妈妈今天的工作是和一些叔叔伯伯聊天,不,和我们现在不太一样,妈妈要偷偷观察他们有没有说谎…… 林暄暄没有转学,这是杨晚溪深思熟虑地结果。她不确定林暄暄在那个与她们所在阶层相去甚远的圈子里是否真的能够适应,全新的环境总意味着更多的不确定性,现在这个幼儿园,虽然有家教不良的男孩儿,却也有林暄暄十分喜欢的好朋友,园里的老师在通常情况下大抵能做到尽心与公平。而曾经的那些冲突,不得不说,在凌砚出面过一次之后,已然被基本化解了。男孩不敢再找暄暄的麻烦,甚至似乎有些怕她。 “我现在是大姐大!”林暄暄这样告诉杨晚溪,“班里谁受欺负了,都来找我,我保护她们!”她小脸昂扬,好不得意。杨晚溪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嗯,真厉害,但不可以主动动手哦。” “我知道的,妈妈!”林暄暄眼眸亮晶晶的,“我不主动打人,如果别人打我,我就可以打他,这叫正当防卫!” 杨晚溪乐得捏女儿充满胶原的小脸蛋,又忍不住亲了好几口。林暄暄性格虎,育儿嫂曾委婉地像杨晚溪提过,要不要还是教育一下暄暄,让她更温柔淑女一些,更有女孩儿样一点。杨晚溪没听。虎一点有什么不好呢?虎一点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是吗?她想着,这些年遇到的许多人似乎都因为她柔弱的外表而误解她,包括他那被捉奸后仍大言不惭趾高气昂的前夫。也包括凌砚。可她真的柔弱吗?她承认,在一众不让林暄暄转学的合理原因里,她藏了一点源于自尊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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