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谁?” “如果只有一个人看过,那一定是伊里奇,更多的就不好说了,”见唐少骁露出迷惘的神色,晏清又解释道,“如果你是他,也会想看的。” “可是,”唐少骁想了想,“如果是我,一定会把你的遗……日记带走的。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晏清看起来也不清楚答案,他对着羽叶榕油亮的叶片发了会儿呆,忽然把之前唐少骁同他说明原委时的一句话在舌尖咀嚼了一遍:“这是送给二十年后的瓦莉娅的。” “可是她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接受这件礼物了。” “或许在你看完之后就会知道答案了,”晏清朝那本日记抬了抬下巴,“扫描下来吧,然后放回去。既然伊里奇没有拿走它,我们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唐少骁点点头,用终端把所有内容录入之后重新收好箱子,给羽叶榕培上土。 他们没有在向导专门学校多做逗留,唐少骁急于找个地方研究瓦莉娅年少时期的日记本,于是直接回到了飘荡在高空中的气球酒店。 晏清在一旁处理一些属于巴比尔德的事务。气球酒店的隔音和稳定系统做得很好,即使敏锐如唐少骁,坐在房间里也会有漂浮在静谧云海的错觉。 就在千湖星的云端,瓦莉娅写下这些文字的天空中,唐少骁打开了这本日记。 “就在昨天,我成为了一名向导。 “妈妈是失望的,尽管她没有这么对我说——最后一个孩子已经分化,依然是向导,这对于军旅世家来说就意味着荣耀的终结,至少在现在的联邦是这样的。如今人们将向导的能力称为‘社会秩序的最大威胁’,并以此为依据对向导设置种种限制。耐人寻味的是,在屏蔽器被发明出来之前,向导又叫做‘秩序守卫者’。从过去到现在,向导本身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角色却从‘守卫者’逆转为‘威胁者’,归根结底,只是向导的能力不再作为哨兵生存的必需品而已。 “那么如果有一天人们也不再需要哨兵呢?他们会得到什么样的绰号? “事实上,研究院那些家伙已经培育出了在某些方面比哨兵更优秀的改造人,有些是更敏锐的嗅觉与听觉,有些则是更强的肌肉爆发力,听说还有一些拥有无与伦比的自愈体质……然而没有一个改造人实验体被允许拥有正常人类的智力。从研究院对哨兵群体还算不错的态度来看,似乎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改造人都会继续扮演没有思维能力的碳基机械这一角色,哨兵的地位并不会被取代。说得直白一些,联邦的改造人学派从来没有把实验体们当做人,他们只是在发明和生产‘类人生物’。 “这让我感到困惑:从星际播种时代开始,人类就着手于改造和发明各种全新的生物,以适应被播种星球的环境。迄今为止,数万种新生物已经被运用于改良那些星球的大气、土壤、水体,让它们能够供人类生存。改造人学派的技术本可以运用于这些领域,为什么他们宁可反复践踏伦理规则,也一定要执着于生产‘类人生物’呢?” “你们向导分化的时候都会想这么多吗?”唐少骁自言自语道,“我当时还挺高兴的,我们那边的哨兵学校伙食是出了名的量大管饱味道好。” 晏清的视线从满屏联邦字母之间跳跃到了哨兵脸上,看起来欲言又止。 唐少骁赶在他锐评哨兵餐食调味之前转移了话题:“瓦莉娅看起来和图司挺有话聊的。” “怎么说?” 唐少骁晃了晃终端:“她写这些的时候才十几岁,分化之后的感想却只有很少一部分和自己相关——我给你读一段:迄今为止,数万种新生物已经被运用于改良那些星球……改造人学派的技术本可以运用于这些领域,为什么他们宁可反复践踏伦理规则,也一定要执着于生产‘类人生物’呢?” “未来终结主义。”晏清忽然说道,“改造人学派信奉‘人类是造物的至高成就,未来宇宙的统治者一定是以现代人类为蓝本进化、改造的后代’这一宗旨。他们一方面执着于从生理上改造人类,另一方面出于某种……虔诚的心理,在终极的、完美的实验体产生之前,他们拒绝赋予改造人以人类的思维能力,他们认为那是一种亵渎。这种心态的产生在历史上屡见不鲜,早在人类还停留在古地球上的时候,每当世界进入一个相对和平稳定的阶段,就会有一些所谓的学者跳出来宣称:未来的世界不会再有太大的变化了,社会将以现在的形态加上一些小修小补永久地持续下去……” 唐少骁眼神一亮:“哦是的!很多年前我看到过这么一篇,在古地球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真够古老的——人们预言未来再也不会发生重大的战争、饥荒和瘟疫,这就是未来终结主义么?不过写这篇东西的人大概确实没有活到之后的大灾变时期……” “应该没有,那时候的人平均寿命只有七八十年。” 唐少骁又继续看了下去: “当我说要记日记时,妈妈毫不留情地嘲笑了我。她说,瓦柳卡,你要伪造一件古董吗?噢我的孩子,你还需要一本空白的日记本是吗,好的好的,我去博物馆看看能不能买到。她说得太夸张了。好吧,我承认用纸笔写日记这件事是有些复古,不过这种方式在我看来比在终端上输入、上传更适合记录感受。” “瓦柳卡,”唐少骁对着这个音译名字念了一遍,“他们联邦人的名字和昵称就没有固定好记的对照方式吗,比如瓦莉娅就叫瓦莉丫丫,伊里奇就叫伊里奇奇,安德烈就叫安德略略……” 晏清靠在他身侧笑了起来:“很遗憾没有,不过你喜欢的话可以叫我巴比德德。” “我还巴巴比比呢……” 晏清忍住笑推了推他:“好了糖糖少校,继续研读吧,我还等着你的研究成果脱身呢!” ---- 总是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卡文然后顺便躺平断更好多天……希望后面能一路通畅
第91章 日记读到将近一半的时候,唐少骁才看到他最关心的内容。 “伊莱竟然分化成了哨兵,这个小子!久别重逢,面对面时我居然得仰起头来看他了。天呐,明明小时候他还总是跟在我身后瓮声瓮气地念叨个不停,瓦柳卡明天见,瓦柳卡我们要去哪里……任谁看了也不会相信他从人造子宫里滚出来的时候我的胚胎才刚刚着床。总之,面对这样一个外表陌生的大块头,我只好规规矩矩地和他打招呼,日安伊里奇先生。 “他没有回答,我以为成为哨兵长起个子之后他也开始摆起架子了,没想到他看起来快要哭了。瓦柳卡,你不记得我了吗?他小声问我。好吧!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伊莱,如假包换。” 唐少骁感慨道:“原来他们是两小无猜,不过,伊里奇也太依赖瓦莉娅了吧。” 晏清的终端切换到了点餐界面,他随口提到:“我们把他从F973捉回去之后,图司就是以‘维护瓦莉娅及其家族的名誉’为诱饵,让伊里奇同意合作的。不过在那之后,他又追加了一项筹码。” 向导装若无意地拢了拢领口。 唐少骁听懂了,图司把为瓦莉娅复仇的机会预支给了已经失去一切的伊里奇,以换取他之后的配合。 之前每一次想到这件事。唐少骁心中都充满低落与怨愤,但此时此刻在终端投射的光影之中,他第一次想到了别的东西:如果瓦莉娅的灵魂弥留世间,她会接受这样的筹码吗? 她也想守护自己的家族吗? 在家人与爱人之外,她还想要守护什么、追求什么? 那些东西的分量会比复仇更重吗? 瓦柳卡,你会带伊莱去哪里? 他重新切回日记开头一字一句细读起来,试图从中找到瓦莉娅眼中可能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 瓦莉娅并不是每天都写日记,她总是在遇见或是听说什么新鲜事之后才会记录下来,有时还会写下一段所思所想。事件与她的感想之间有时候也并没有太紧密的联系,显然撰写者的目的并不是写给旁人看的,而只是作为记录。 在她笔下,联邦十多年前的风貌与青少年的生活跃然纸上,但与唐少骁少年时代的记忆大相径庭。 比如瓦莉娅时常提及的联邦的民族差异和家族规则,唐少骁对这两个名词的概念很模糊。 共和国很多年前就没有了民族生理上的区分,繁育中心不会登记每一个新生儿亲本的民族,几代之后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自己血脉中流淌的究竟是哪一支的血液。不过在共和国的青少年当中很流行一种“民族溯源自测”,通过填写一份几百道题目的问卷推测自己的基因主要来源于近代的哪个民族,这种问卷后面往往还附着“XX族性格特征”、“XX族运势与爱情”、“XX族适合从事的工作”等等一系列对照信息,让十几岁的孩子们读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唐少骁在军校的同桌为了和暗恋对象凑成“相性度最高的两个民族”连刷十三遍自测问卷,遭到了全年级的一致嘲笑,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有没有和和美美地走到一起。 想到这里,唐少骁好奇地在晏清腰间戳了戳:“你做过溯源自测吗?测出来是什么族呀?” 晏清把他的爪子按下去:“你说那个一做一天的问卷?我不做那个,一看就不可靠。” 已经度过青少年期的唐少骁也早已不再迷信自测结果,他正暗自感叹晏清年少时的理性,却听对方补充道:“我觉得星座说更有可信度。” 原来你的少年我的少年好像都一样…… “所以你的星座是?” 晏清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似地说道:“别问了,我们两个不是对宫星座。” “你还真查过啊……” “但星座只是参考,要相信人定胜天。” 唐少骁把头深深地埋下去,盯着日记试图掩饰自己颤抖的腮帮子。 “我知道你在笑。” 于是唐少骁不再憋笑,他托着脸问晏清:“那你认识的哨兵里谁的星座和你最匹配?” 晏清罕见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还是别问了,说了你又不高兴……” 唐少骁立刻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笑不出来了。 晏清捏着他的腮帮子提起来:“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呀!” 此时此刻,唐少骁很想给那位连刷十三遍自测的老同学发一条简讯:亲爱的同桌,最近好吗?在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已经第二次出生了,我现在的生日是地球历11月25日,按星座划分也就是…… 门口笃笃笃的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送餐的机器鸟扑棱着翅膀把餐送了上来,金属喙模仿啄木鸟在门边上啄个不停。 晏清把外送拿了进来,这一次他老老实实点了千湖星本地的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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