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骁笑着摇头:“不不,事实上他很少直接满足什么要求。有时候他不置可否,但转头在你以为就这样不了了之的时候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成全了你的愿望……不过也有时候,他爽快地答应了你,实际上却是把你戏耍一番……” 安德烈夸张地抖了抖胳膊:“好了,别说了,再听下去我都不知道下次应该哪只脚先踏进参谋院了。” 飞行器很快远离了他们起飞的那颗天体,舷窗重新转为透明无色,星海在眼前次第浮现。 唐少骁又想起心头盘桓不去的那件事,于是开始旁敲侧击地套问:“你和元帅认识多久了?” “要说认识,那得有十五六年了,不过以前也不熟,只是彼此知道名字而已。” “那你有没有觉得他变了很多?唔……我是说和他没有从政的时候比起来,这次见到他,感觉和我印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安德烈疑惑地转头看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废话,岂止是变了很多,简直是大变活人!我说,你们共和国的外交工作不会差劲到这种地步吧,特使来访前既不学习常用联邦语,也不了解一点政治背景。作为盟友,我真感到失望。” 唐少骁讪讪地解释道:“抱歉,我是从边境的队伍上临时调派的,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类事务。我想这样安排是由于对接内容的特殊性,绝不是共和国怠慢盟友。” “对接内容的特殊性,”安德烈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我看是对接人的特殊性吧。好吧,别这么紧张,我知道你和将军关系不一般,刚才只是开个玩笑。” 唐少骁盯着他看了几秒,确认他并不是真的不满,于是也放弃了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很多人猜测伊里奇元帅的转变是因为妻子瓦莉娅的离世,但由于联邦对其中的细节一直讳而不言,连瓦莉娅的死因都没有确切的说法,所以这些仍然还是猜测……我很好奇,你们联邦内部是怎么看的呢?” “瓦莉娅,”安德烈顿了顿,“她当然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但如果说元帅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因为失去了他的爱人,那可就有失偏颇了。你们共和国不搞改造人这种东西,恐怕不会理解研究院和渗透进联邦政府的那群异族杂碎对我们的族人犯下了怎样不养饶恕的罪行。是元帅带领我们反抗,将这群吸血鬼从罗曼人的家园拔除,把这个国家的舵盘还到罗曼人的手上。” 唐少骁见他有些激动,担心他接下来会滔滔不绝地控诉改造人学派的血腥罪恶,连忙把话题拐回到瓦莉娅的身上:“我也隐隐约约听说过一些——早几年,由于研究院的资源挤占,哨兵和向导,尤其是向导在联邦似乎不太受重视?” 安德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战争开始前,恐怕没有哪个国家是重视向导的吧。不过你说得也没错,那时向导在联邦的处境,是格外差一些……元帅的婚姻还因此遭到了一些反对。唔,当时议会正在讨论立法限制哨兵和向导的彻底结合,以避免意外事故对哨兵造成的影响。哈,毕竟在那群异族水蛭的眼里,顶级哨兵还是很有价值的研究对象嘛。” 那就是说瓦莉娅生前在联邦的处境比较艰难了,唐少骁这样想着。 “不过对向导价值的忽视最终还是让他们吃了大亏,将军——哦不,那时候他还没进参谋院呢,他组建的特种军团第一次让联邦认识到向导在战争中的威力。对了,说起总参……他也真够神秘的。” 唐少骁以为他要开始探自己的口风,连忙打起精神应对:“怎么说呢?” 安德烈的神情倒是很随意的样子,挤眉弄眼地朝他道:“最初他出现在元帅身边时,我们还猜测他是格丽塔女士为可怜的侄子安排的下一任向导呢!” 唐少骁连忙否定:“怎么可能,他们完全不合适!呃,我是说,伊里奇对瓦莉娅感情深厚,不会接受一个新向导的。” “好吧好吧,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安德烈敷衍着,接着说道,“后来联邦宣布与共和国结成盟友关系,我们自然而然地就以为巴比尔德是共和国派来的顾问。” 唐少骁觉得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不适合表态,于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但他对联邦做出的贡献远远超出一个‘顾问’的职责,他也从来不会表现出对共和国的偏袒或是维护。他一直以联邦军官巴比尔德的身份自居,就像他真的是在这里出生和长大,但他身上分明又遗留着共和国军人特有的气质。” 唐少骁好奇起来:“什么气质?” 安德烈为难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就是,你们似乎总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从来不会对其他人说。” “哦,”唐少骁挺直了腰杆,与有荣焉地总结道:“这叫内敛,像我这样。” 安德烈嘴角翕动,眼神闪烁,几秒后改口道:“不不,是我弄错了,没有这回事。” 唐少骁觉得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问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于是目光转向舷窗外,想理一理思路。 眼前的星图静静地悬挂着,这让他突然疑惑起来。 “我们不是要去南星盟前线吗,为什么还没到跃迁港?”
第81章 安德烈解释道:“是要去跃迁港的,只不过还没到。” “应该早就过了,”唐少骁看了一眼驾驶舱表盘,“就算是最近民用港也应该过了。” “不,我们不从那个军港走,那里现在繁忙得很。” 跃迁港繁忙到无法及时通行实在是一件罕见的事,唐少骁唯一能想到的情况就是军港目前正在执行体量相当庞大的军事运输任务,跃迁通道载量要求至少能发起一场行星级的总攻。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 “在这里?不,说不上经常,但也有过几次。” 唐少骁直到现在才对“联邦正处于战争状态”这件事有了一点实感。 安德烈看出他在想什么,忽然嗤笑一声:“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也对,你们联合了那么多的‘盟友’、‘伙伴’,今天支援这个,明天又博弈那个的,可直到现在,战火还从未烧到过自己的一寸边境。你们国家的人狡猾得像狐狸一样。” 唐少骁忍不住反驳:“不是的,共和国也在打自己的内战。” 安德烈并不认同:“那不过是掌权者的更替而已,况且最后上位的图司不是本来就出身不凡吗?” 唐少骁小声道:“没有那么容易,太多人的命运就此改变了,我身边的很多人一无所知地被卷入其中,被迫成为站队的棋子,直到被强行按上罪名踢出局都不知道执棋者是谁……” “那你呢?”安德烈忽然问道。 “什么?” “你看起来可不像那种精通权术游戏的人,你在这场……好吧,姑且叫它内战,在这场内战之中失去了什么?” 没有失去什么,反而是得到,唐少骁心想,得到了漫无边际的分别。 但他不能提起晏清,于是真假参半地说道:“我还算有些门路,在被斗争波及之前就早早跑去了边境。” “哦,原来是只胆小的狐狸。” 听到这句揶揄,唐少骁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晏清曾经戏称他的精神体是犬科白狐。 他忽然非常、非常地想念晏清。 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在边境漫长的等待中,他都没有过这样激烈的情绪。那时候思念像床头落灰的相框,它存在着,但也只是安静地立在那里。 反倒是在重逢之后,好像整间房子燃起了熊熊烈火,窗户只要关上一会儿,灼热的烟尘就会侵袭整个胸腔,在窒息边缘的他只能等待他的向导为他破开那扇窗,送进雨后带着水汽的空气。 他异常的沉默让安德烈微微侧目:“你怎么了?” 唐少骁用掌心使劲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道:“没什么,就是长途航行有点疲劳。” 安德烈随口道:“无聊?那我给你上点儿节目?” 唐少骁愣了半拍才想起来调侃他:“比如《请你不要离开我》?” “是忘记!”安德烈纠正道,“你能不能忘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唐少骁笑了笑:“可是……巴比尔德说这是本世纪联邦最好的情歌。” 安德烈看起来有点得意:“哦,不得不说将军还是很有品味的。” “不如为我表演一下?也让我感受一下联邦音乐艺术的熏陶?” 安德烈显然难以招架这样的捧场,清了清嗓子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随便唱唱,不过你要记得去听原版,最好再欣赏一下那部电影,虽然它是几十年前的老……” 唐少骁推了推他:“会的会的,你快开始吧!” 安德烈挺胸收腹,轻柔地摇晃着他健壮的身躯开口唱到: - 满树白兰开放 请为我遮盖恋人的窗扉 让我离去的天空静悄悄 思念的人儿花香中沉醉 在我漫长的黑夜之中 能否相遇在同一个梦? - 海浪席卷我们的脚印 沉入了海底 鲸歌啊可否为我流传 岸边的呼喊 暮年时你或许能听闻 天边的回音 祈求你回忆起年少时 枕过的臂弯 - 风中的银莲花环绕着你 千湖的波光环绕着你 戈里星云环绕着你 而我却在 最遥远的一颗尘埃 - 我该害怕永夜与永昼 我该恐惧孤独直至生命终点 但恐惧是生命的特权 请原谅 亲爱的恳请你原谅 我将把你遗忘 我不再是我 不再是生命 是被剥离的千万颗尘埃 - 风中的银莲花环绕着你 千湖的波光环绕着你 戈里星云环绕着你 而我却成为 最遥远的一颗尘埃 - 我将遗忘雨滴坠落的方向 我会相信森林被微风吹跑 好在到了冰川沸腾的时候 无处可逃的白昼里 终于看到你墨绿的眼睛 而你却不会等到 我眼中的那一闪火焰 - 风中的银莲花环绕着你 千湖的波光环绕着你 戈里星云环绕着你 请让我成为 你睡梦里的一颗尘埃 - 安德烈的歌声终于停下,唐少骁这才发现,这首曲子在这位近卫军上校的口中也异常的温柔哀婉,简直不像是用联邦语吟唱的。 他将这个发现说了出来,安德烈看他的眼神似乎带了一点赞许,就像碰见了一位懂行的听众。 “是的,《请你不要忘记我》,这首曲子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它的歌词避开了七个音节。” 唐少骁连忙配合着追问:“是哪七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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