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允视线看过去,边准一脸坦荡。 高三作业这么少吗?他没打算多问,抽出一支烟,刚想起身打开窗户,手机铃声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贺时允有一瞬的茫然。 他夹着烟的手停滞在半空,没有接听也没有挂断,任由铃声响着,整个人定在原地,直到边准出声提醒:“不接吗?” 贺时允才如梦初醒般把手机放到耳边。 贺时允定定地站在窗户边,整个人如雕塑般,不说话,也没有动作,电话的最后也只应了声:“知道了,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没异议。” 边准摩挲着杯壁,抬眼看向贺时允。 贺时允夹在指缝里的烟支斜了半边,有要掉下的迹象,但他低着头,还是把烟送到唇边,轻轻咬住。 “边准。”贺时允舌尖抵着烟尾,带上了莫名的虚弱,声音仅仅比气音要高一点。 边准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离贺时允很近。 贺时允扯出一个笑,“帮我点个烟。” 边准没有犹豫,手掌上前拢上,微低着头,拨开火机,点燃了烟。 贺时允手臂搭在窗沿上,牙齿咬着烟支晃,明灭的火星在空中划成一道短弧线,稀疏的白烟颤巍巍地飘向空中。 贺时允仅仅含了一分钟,就转身走到桌边,摁灭了刚燃起没多久的烟。 桌上的水还有余温,贺时允转了转遥控器,对还站在窗户边的边准说:“看个电影?” 贺时允眼睛一闭一睁,又恢复了原本处事不惊的模样,边准看了好一会,才坐过去。 投影里闪着雪花,画面掉帧,看着很陈旧,贺时允平视的眼神没有焦距,心思紊乱,他脑子里都是刚刚打过来的那通电话。 那边的男声态度平和,公事公办的语气,他说:“贺志泽在狱中自杀了。” 其实他说了很多话,但贺时允只记得这个。 贺志泽是贺时允的父亲,也是杀了贺时允母亲的凶手。 贺时允轻嗤一声,死了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电影落幕,一句话都没说,等他往后靠在沙发上时,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个回不了家的高中生。 边准这次在他家待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他的目光罕见地没有黏在贺时允身上,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烟盒。 沉默使时间变慢,不知道过了多久,边准起身,对贺时允说:“我回去了。” “好。”贺时允扬起头,对边准弯了弯眼睛。 边准动作一顿,突然问:“要不要去天台。” 贺时允一愣:“天台?” “楼上。” 贺时允站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抓着烟盒的手又松开,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目光从一排饮料上徘徊,最后落在了最里面的那几罐啤酒上。 这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没喝过几次,因为嘴被本宁养刁了,除了酒馆外喝不上什么好酒。 贺时允拿出一罐看了眼生产日期,没过期,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叩外沿,犹豫要不要带上,边准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接过贺时允手里的几罐:“我拿。” 冰箱里还有五六罐,贺时允想自己下次也没这个闲工夫还能想起来,索性全给抱上了。 电梯里,边准按下顶楼的按钮,门缓缓合上,贺时允问:“你怎么知道有天台?” “来过,”边准说,“睡不着的时候。” 贺时允偏头看向他,欲言又止,感受到视线,边准回望过来,神色没什么异样,淡淡解释:“次数不多。” 一名高三的学生晚上睡不着觉跑去天台,很难不让人瞎想。 罐装啤酒冰凉的触感让贺时允后知后觉,负罪感油然而生,他语气迟疑:“你明天要上课吧。” “还早。”边准简短的回答,堵住了贺时允想让他回去的话。 顶楼也是两户,但在另一户的对角处有一扇窄门,没有落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是一段不长的楼梯,尽头也是一扇门。 边准打开手机的电筒,说:“上面就是。” 贺时允跟着边准走上楼梯,推开上面的门,就到了天台。 天台不大,有一个小花园,簇拥饱满,还有若有若无的芳香,只是天黑了看不出里面种的是什么花。 “来这的人不多。”边准说。 贺时允把啤酒放在旁边的台子上,靠近护栏,一望入眼的是大片亮在夜晚的灯火,车辆路过城市霓虹,夜风不凶,吹在脸上十分舒爽,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幸好贺志泽死在了今天。 贺时允勾开拉环,低头笑了笑:“我这是怂恿未成年饮酒吧。” 没有听见回答,贺时允转过身。 边准站在原地,头发和衣角被风吹起,身后是广阔的天,与边准的瞳孔一样黑,他像是生在黑夜里的树,被按了暂停键,定定地望着贺时允。 鸣笛声划过,边准睫毛颤了颤,垂下眼,从旁边拿起一罐啤酒打开,手法干脆,轻轻碰杯,说:“自愿的。” 天台是诉诸心事高谈阔论的最佳场合,周遭没有遮挡的建筑,往上看是天际,往下看是世间,仿佛处在自由的交界处,思绪可以乱飞。 贺时允良久都没有动作,啤酒外沿还带着清凉,他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肩膀跟着上下耸动。 “这里确实舒服。”贺时允眯着眼睛,说。 “嗯。”边准轻声应道。 头上没有月光,边准的侧脸却十分柔和,贺时允顿了顿,喝了口酒,手撑在护栏上,他不是不知道边准带他来天台是为什么,他想他刚刚的情绪应该很明显,如果边准问了,他也没想瞒,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说不定还算件开心事。 只是—— 贺时允连喝了一大口,突然问:“为什么喜欢我的片?” 其实他本来是想问为什么喜欢我,只是末尾又加了两个字,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虽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边准本来就是他的粉丝,喜欢他很正常,只是贺时允在这个时候问不出这么自恋的问题。 边准拳头抵在唇边,低头急促地咳了两声,眼神少见地飘忽起来。 看见这个反应,贺时允更想逗逗了:“未成年不让看片。” “看多久了?” 边准哑然,过了会儿才沉着声音说:“一年。” “那更小了。”贺时允笑着说。 边准扫了扫被风吹乱的头发,过了会儿才小孩气般回道:“你要报警吗。” 贺时允喉口一紧,忍不住笑出声,摆了摆手,心绪通了不少,他对边准说:“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这儿还有个天台。” “等价交换,告诉你一个秘密。” 贺时允又开了一罐啤酒,味道虽然比不上本宁调的酒,但对于现在来说,也足够了。 “我十七岁辍学了,现在连高中学历都没有。” 一般粉丝对于正主都有完美崇拜,希望他处处都优秀,无论是人品还是学历,贺时允偏头看边准的反应,本想在他脸上找到一点惊讶,没想到他抿着唇沉吟了会儿,说:“我也没有。” 严格来说边准确实没有,他现在处于高中在读,毕业证都没拿到。 “……”贺时允不确定他这是不是在安慰人。 他声音平淡:“因为我爸把我妈杀了,读不下去了。” 贺时允的十七岁,是遍地的玻璃碎片,惨白墙面上的深红血迹,还有父亲声声尖锐的责骂声,和溅在手背上温热的血液。 拉上救护车的母亲是一滩死血,离开医院的母亲是一块白布。 “他今天在监狱自杀了。” “挺好的。” 贺时允双臂交叠,靠在护栏上,时间虚幻,四年过去,他只是不知道贺志泽为什么现在死。 为什么不早点。 边准在一旁很安静,感受到贺时允不需要“节哀”这种安慰话,他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是真秘密,”贺时允狡黠地看向边准,“只有你知道。” “这要是被曝出来了,我就把你未成年看片给告了。” 边准表情似是有些无奈,低着头,和贺时允碰杯。 “知道了。” 有些话只需要说出来,有个耳朵在听就行了,不需要有什么回应,贺志泽的死对于贺时允来说只是能说出来的“话”,并不是心事和伤心事。 带上来的啤酒边准喝了一罐,剩下的全进了贺时允的肚子,本来还想在天台吹吹风,无奈喝了太多,想上厕所,只能下去。 两人在电梯口告别,贺时允回到家上完厕所,靠在沙发上,他抽出烟,拨开金属盖的那一刻,他才想起之前自己做了什么。 在思绪被贺志泽自杀的消息搅得混乱后,他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让边准帮他点烟。 贺时允悠悠地转过头,看向现在空无一人的窗户边,天台的风吹到了十一楼,城市霓虹被减去了大半。 贺时允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让边准帮他点烟,那晚的冲击已经过了很多天,留在贺时允印象里也只有那双眼睛。 贺时允咬上烟尾,心里忿忿,点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本宁帮他点过,金瑞杨也点过,为什么边准点的烟总会有异样的情绪从心底莫名升起,特别是他点烟时垂下的睫毛,看不清瞳孔的眼睛,还有距离近到能缠在一起的发丝。 只有边准不一样,贺时允甚至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快就把贺志泽的事情告诉了边准,他连齐玄安他们都没提过,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没必要,可是面对边准时,话很轻松就到了嘴边。 贺时允走去浴室,温热的水流从上淋下来,白嫩而不干瘦的身体赤裸着站在花洒下,英俊的脸庞上尽显苦恼。 高中生太有迷惑性了。 也可能是边准长得好看,是他会留意的类型。 边准根本就不像高中生。 反正他高中不这样。 想要拉近距离才会交换秘密。 他是想和边准拉近距离吗? 贺时允闭上眼睛想了很久,感觉脑子里比知道贺志泽死之后更乱了。 贺时允看到边准就想到十七岁的自己,但十七岁的边准比十七岁的贺时允还要不像十七岁,明明该是明媚的年龄,却好像照不到太阳的一具行尸走肉。 他身上的故事或许不比自己的少,贺时允跟着边准上了天台,又把秘密告诉边准,可能就是因为相惜,人总是想为以前的自己撑把伞。
第10章 十月二十日,贺时允生日前一天。 齐玄安说的“大惊喜”贺时允已经接到了。 “怎么样,惊喜吗?” 贺时允看着这一千多块拼图,不太想说话。 “防止你在家待久了脑子变傻,还能打发时间。” “谢谢你。”贺时允把拼图封上,推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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