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骤然袭来的压力出现在空气中,本能让洪漾感觉到了危险。 他当机立断推了下衣柜的门——只推开了一条缝,随后在他松开的瞬间,门又自动合上,发出轻轻一下声响。 顿时,外面寂静了。 “……你刚才听到没?”小洪漾小声问。 家教过了会儿才颤声道:“可能是风。” “……衣柜里会有风?” 洪漾又推了一次——这次他推开的缝更大,门重重地“砰”一声合上,吓得外面的他和家教尖叫一声就跑出了门! 视野中的画面开始分离、重组,洪漾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解决掉了一场危机。 不过…… 他忽然想到什么,手往口袋里一摸,摸到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这是他们所有人如今出入副本的习惯。 他记得,自己小学一年级时是发生过这么一场事件。 他为了春游的事和爸妈吵架,跟家教一起回到卧室后,衣柜里突然闹鬼。 他哭着跑出去找人,然而不论是他爸妈还是阿姨都认为他是在胡闹,直到家教也脸色惨白地说是真的,大家才拿起扫帚和棍子,战战兢兢回到他的卧室里。 他爸爸小心翼翼打开了衣柜。 然而衣柜里并没有人,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洪漾忽然兴奋起来,唰唰唰在纸上写下—— “哭个屁,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你以后会有两个铁哥们,一个叫木雨一个叫叶随,你想做什么想去哪儿,他们都会无条件陪你,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考上新莲一中知道不?不然有你哭的!” 他甩下这张纸条,消失在这个衣柜中。 …… 当洪漾被椅子袭击时,叶随也被墙面袭击了。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家——市中心的那个家。 老旧的小区楼,墙面斑驳。 他正在楼梯转角处,身体无法动弹,只有手能动,而另一个他正背着书包,低头从楼梯下方走上来。 危机感让叶随想也不想地挥出手臂—— 他本想阻止那个他靠近,却不小心打掉了那个他脸上的眼镜。 啪的一声,眼镜掉到地上,被那个他踩中,不幸地碎裂。 空气中顿时出现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背着书包,穿着校服,明显处于高中时期的他幽幽抬起头来,高度近视的眼几乎无法聚焦到他的身上。 “……你干什么?” 叶随有些僵硬……他忽然想起,高一刚开学时还没有晚自习,一天放学后好像是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他在快要到家时,被一个突然出现在楼梯拐角的怪人打掉了眼镜。 那个人的声音很粗,很沉…… …………叶随故意压下嗓子:“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高中的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眼镜,然后顿了顿,“……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杵在这里不动? 叶随很想捂额。 他也想动,但是…… 等等。 他忽然凝起神。 这一天好像是…… “你为什么回家了?”他突然问道。 高中的他似乎不想理他了,抬起步,想继续往上走。 “不要过来!”他制止,“你再过来我们都会死!” 高中的他滞住:“……你。” 犹记得,那天他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病。 但因为觉得很像是在骂人,所以最后没有选择这么说,而是道—— “我家在楼上,我要上去……” “我知道,”叶随也知道自己此刻很奇葩,但现实逼得他不得不如此,“我还知道你刚刚被两个同学邀请去周边店玩,他们一个叫木雨,一个叫洪漾,你为什么拒绝了?” 高中的他突然后退一步,语气警惕:“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用管我怎么知道,因为你不会知道,也不会有机会看清楚我的模样。但未来有一天,你会知道。” “……你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是不习惯吗?独来独往惯了,所有人都排斥你,所以当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时,你也觉得不像是真的?”叶随自顾自说下去,“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真的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高中的他沉默了。 “他们和你有一样的兴趣爱好,一样的话题,他们不会嫌弃你的长发,不会觉得你像个怪人,而且会很崇拜你——现在,你最好转身下楼,打电话告诉他们,你准备过去了。” “……哪有你这样的?”高中的他不可思议地问。 叶随却回问:“真的很不情愿吗?” “……” “你没有不情愿,”他平静地陈述,“你只是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迈出这一步。” ……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很神奇的下午。 一个转折性的下午。 后来,他曾问过爸妈,他们楼上楼下是否有这样一个邻居。 得到的答案都是“无”。 他也曾多次在楼里徘徊,要不是邻居已经熟悉他了,或许真的会把他当成一个大怪人——可他再也没有遇见过这个嗓音粗沉的男人。 没想到,答案竟然是如此。 叶随笑了笑。 此时此刻,他面前的这个他张了张嘴,低声道:“你把我眼镜都弄坏了……” “刚好可以重新去配一副,”叶随再次轻咳,“你不是有个舅舅在眼镜店里上班?让洪漾和木雨等等你吧。” “…………”高中的他干巴巴杵了半天,转过身。 然而在转身前,最后瞥了他一眼:“大叔,我其实是真的很想报警。” 叶随:“……” 哎。 他当时怎么想的,会喊人“大叔”? …… …… 陆重年重新回到了幼时的那栋别墅里。 尖叫声和殴打声从楼上传来,他被无形的墙壁固定在客厅的角落,可以看到斜前方一抹瘦小的身影在厨房里,从橱柜中拿出一把锃亮的刀,双手握住。 陆重年凝望着这道身影。 当对方下定决心般走出厨房时,他随手拿起一旁茶几上的橘子,扔了过去。 橘子砸到了少年的背,少年一惊,转过身来。 然而陆重年正处在阴影之中,少年的视线并没有立即搜寻到他。 楼上,女人更凄厉地尖叫。 少年被吸引了注意,眉毛压下,神色阴翳下来。 他向楼梯走去。 陆重年艰难地弯腰,从一旁茶几上拿起一本放在上面的笔记本和一支笔,打开,潦草写下一句话,撕下纸,捏成一团扔出去。 少年再次被砸中,也再次停下脚步,他狐疑地四处张望,弯腰从地上捡起纸团,展开。 陆重年平静地望着这一幕,也清晰地记得,那年的他在这神秘的纸团上看到了什么。 【你确定你能控制住手中的这把刀?】 少年回过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陆重年又扔出去一团纸,砸中对方的额头。 【不要看过来,回过头去。】 一个个纸团接连不断地飞出去。 【为了他毁掉自己的人生,值得吗?】 【把刀放下,阁楼里有一把椅子,用它就够了。】 少年低头望着这张纸,双手用力捏着,双唇抿得很紧。 那双阴郁的眼睛里清楚写着,用椅子不足以发泄他的愤怒。 【如果被愤怒吞没了,你和他又有什么差别?】 少年一僵。 陆重年低头,握笔在纸上写下: 【想一想,当你未来遇到一个很好的人,你希望自己也能和他一样好时,你是否会后悔被愤怒牵着鼻子走的今天。】 少年久久不动。 他不明白,也无法想象。 这是当然的,因为年纪还小时,总是很难想象未来,会觉得那是遥远到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于幼时的陆重年而言,他又非常想要知道,这个家的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今天,明天,后天,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 他们到底能走到哪一天? 而所谓的很好的人,又会等在什么地方? 在这空荡荡的,混乱的家里,在那决定了一切的楼梯口,小小的他经历了混沌又挣扎的半分钟。 他松了手,刀落在地上。 他直直望着前方,喃喃自语:“我会后悔吗?” “等会儿会后悔,”陆重年启唇,淡淡道,“但是,未来不会。” “你是谁?” “或许就是你。” “——但是不要看过来,也不要找过来。现在,走你该走的路,总有一天,你会走到我现在的位置。” 少年握紧双拳。 细瘦的双腿绷紧,他冲上了楼梯。 …… 木雨发现,视野重组之后,他还是在闻山会所里,还在三楼的这条走廊上。 不同的是,原本在他前面的陆重年和他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走过来的他。 这个他脸色苍白,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像是在警惕什么。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被缩短,木雨感受到一股压力。 他意识到,如果那个他再走过来,他们很可能会一起消弭在这里。 要阻止那个他! 然而他被墙面压得发不了声——他甚至挪动不了自己的舌头! 正奋力挣扎着,脑海中的记忆忽然被唤醒。 木雨忽然回想起了那天的自己,身体也蓦地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前方那个正在走近的他停下了脚步。 …… 走廊上很安静。 清晨,光从尽头的露台照射进来,只照到了走廊的中间,边缘形成了一道圆弧,切割出了明暗两个世界。 而那个他,就停在了光的边缘,暗的世界里。 这静默的一分钟,过去的他在低头思索,现在的他则沉默地望着那个自己。 当时,每一分每一秒飘闪过的思绪,他全部都记得。 有一件事,哥哥猜错了。 两个世界的形成,并不是守护者有意而为之。 那是他们的选择。 是过去的他的选择。 亦是过去的陆重年的选择。 …… 短暂又漫长的一分钟结束,过去的他抬起头。 他复杂地望了一眼305的方向,转身,迈步。 远离了现在,远离了光,走入了更深的黑暗。 …… 画面旋转、扭曲,再展开。 墙松开了他,他的身体骤然下落,被伸过来的两双手及时扶住。 木雨启唇,喃喃道:“过去和未来都是既定的吗?” 他们好像注定了会来到这里,走到这一步。 那从现在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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