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人看起来二十几左右,和郁泊舟五官极其相似,只是眉眼的走向不像郁泊舟那样张扬凌厉,气质偏温和,看起来很好接近的样子。从小到大,周遭所有认识的人都是这么认为。 可事实截然相反。 郁松望着上个月让他连去两次班主任办公室挨骂的便宜弟弟,没好气地呛声,“您是我哥,别跟我说班主任又请我去喝茶。” 熟悉的语气,却好像数年未曾听过,包括这张脸,明明天天都见。 郁泊舟又喊,“嫂子。” 花雾愣然,郁泊舟一直管她喊姐姐,怎么突然改口,“怎么了?” 郁泊舟表情困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郁松看了看手机,没有提醒准备激情演讲的某人剩十分钟迟到的事,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梦?” “梦见你们死了好几年。” 郁松挑眉,“那你呢?” “好像被车撞死了。” “……” “郁松!你干嘛打他!” “臭小子大早上说话没个忌讳!” 噼里啪啦一阵响,郁泊舟在花雾的保护下,逃命般滚出门。 他左拐路过社区活动区域,陈伯正跟巷子里的老头在那悠闲地打太极,见了郁泊舟高声喊道:“小舟,我都听见你们学校打铃了,赶紧跑起来。” 郁泊舟应知道了,脚步加快,穿梭进红墙黛瓦的深巷,入目是盘根交错的百年榕树伸展枝叶,间隙间网织着的蛛网在阳光下晶莹闪烁。 随处可见推车和摆着地摊的小贩,街头巷尾充满烟火气的吆喝声。 古木色的藤条垂落划过肩头,郁泊舟笑着与往来摆摊的商贩打招呼,这个喊叔那个叫婶,乐得对方不住地往他怀里塞吃。 走至小巷的尽头,是郁泊舟上学的高中,南城附中。 陈伯听得不错,附中已经打铃,郁泊舟要是现在从门口进去,必被扣分,也就约等于挨骂写检讨。 他囫囵吞枣填饱肚子,将剩下的藏进书包里,后退两步,利落的助跑翻墙进了学校。 完美的十分落地。 郁泊舟站定,下意识侧过头张嘴,“看,我说了不用怕吧。” 周围空无一人。 郁泊舟静了静,心里的困惑更深,他在跟谁说不用怕? …… 升旗仪式结束,郁泊舟趁机混入人群回到班级。 张怀民从食堂回来的时候郁泊舟盖着校服趴在桌上,似乎正在闷头大睡。他毫不客气上去就是梆梆两拳,直接妙手回春,让郁泊舟苏醒过来。 郁泊舟瞪着个眼,嗓音哀怨,“怀民。” “干嘛。”张怀民把食堂买的热狗面包,扔到郁泊舟桌子上,另外一个塞进抽屉,留着下课给秦初年。 郁泊舟撑着脸,“我怎么感觉一个周末没见,你好像年轻了不少,长的好嫩。” 张怀民:“……老师,郁泊舟又迟到。” 郁泊舟:!!! 被数学物理折磨了一整天,郁泊舟斜靠着座椅,仿佛灵魂出窍,机械性跟着张怀民收拾好东西。楼上秦初年班拖了两三分钟课,才下来和他们汇合一同回家。 三个人打打闹闹穿过黝黑的小巷,在巷子口分别,各自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回家去,这是他们初中开始便留下的习惯。 郁泊舟慢吞吞地往回走,忽地听见附近传出细细的猫叫声,闻着声寻到草丛,扒拉开一看,是一只看起来不足两个月的小白猫。 它骤然见到生人,飞快又胆怯地躲到附近的石头后,警惕地探头观察面前的人类,浓郁的琥珀色眼睛仿佛能流出蜜来。 好漂亮…… 郁泊舟尝试接近,嘴里嘟囔着“乖呀乖呀,我给你吃小鱼干”,企图跨越种族的沟通让其体会到自己的善意。 不知道是他太烦人,还是用这种方法真的让猫咪听懂了。小白猫缓慢走了出来,绕着郁泊舟的手臂闻了闻,舔了口他的手掌,像是凭借气味确定他是否有害。 片刻后,它放下警惕,在郁泊舟的抚摸下化成猫猫饼。 滴嗒滴嗒。 手背上忽然多出温热的液体,明明不烫,却灼人的很。 他捏了捏小白猫的爪子,心里莫名有些低落,“是你在哭吗?” …… 猫咪送去了宠物医院,郁泊舟临走时叫得那叫一个惨烈,令人动容。 回到家,餐桌上依旧是熟悉的三人配置,郁松的公司正值事业上升期,几乎日日忙到午夜十二点才会回来。 接近后半夜,梦乡中的郁泊舟惊醒,脸深深埋进双手之间,连头发丝都透露着颓废。 他又做了昨晚那个梦,郁松和花雾的死是那么的真实,压抑绝望的时间日复一日,叫人喘不过气,偶尔懦弱之时,总会产生为什么不能带他一起去死的念头。 是啊,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老天爷请让他一起去死吧。 反正他死了,秦初年和张怀民看在交情上,一定会好好照顾陈伯。 哥哥也有很多的钱,到时候统统留给陈伯,一定能够平安终老。 最多到时候哭两场,过些年,就不会…… 郁泊舟脑子卡壳,为什么他心里隐隐觉得,要是他真死了,有人会很难过呢? 房门外传来输密码的声音,想必是郁松回来了。 郁泊舟推门出去,露台隐隐亮着光。 月色下,郁松单手倚靠护栏,另一只手指尖闪烁着猩红的光,下颌紧绷成一条线,烟雾朦胧中的面孔透着生人勿近的冷锐。 郁泊舟愣愣地看着,他从未见过郁松抽烟,也未见过那张与自己相似却截然不同的温和面孔,充斥着烦躁。 不多时,郁松发现了他,神情马上调动成郁泊舟熟悉的样子,“几点钟了?不睡觉,找揍是不是?” 郁泊舟走到郁松旁边,没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闷闷地说:“哥,我又做了那个梦。” 郁松诧异,可能真是血脉上的心有灵犀,旁人可能需要反应,他一听就知道天马行空的弟弟在说什么。 原来早上不是在编瞎话。 郁松问:“一个梦而已,怕什么,祸害遗千年,你一定会变成牙齿掉光的丑老头。” “哥!”郁泊舟不满的抗争,他现在可是在说正事,“我说的不是我,是你和嫂子。” “哦哦哦。”郁松的态度极其敷衍,胡乱抓重点,“怎么改口叫嫂子了?” “我梦里就是这么叫。”郁泊舟意识到自己又被岔开话题,连忙歪回来,“人家都说梦是征兆,给我打起警惕听见没郁松。” 他加重音量强调。 郁松:“喊谁郁松?没大没小。” 郁泊舟并没有因为他的玩笑打岔高兴起来,持续丧着个脸。 从小到大都是这副样,心里有什么事全写在脸上。 郁松注视着个头马上将要越过他的弟弟,第一次生出略显矫情的感慨。 爸妈死得时候,郁泊舟才没矮凳大点,性格使然,不爱当人面哭,总是背后自己悄悄躲起来。 那是他忙于学业丧礼处理后续事宜,又要为他和郁泊舟将来的生计发愁,一个头两个大,总是无法与内心敏感细腻年龄相差甚大的弟弟沟通。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郁松突然开口,“你小子别哭哭啼啼浑浑噩噩,好好给我活,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隔三差五来给我和你嫂子扫扫墓,勤快点,我不喜欢照片上有蜘蛛网,你嫂子怕蜘蛛。” 他补充,“当然,我不允许外星人进家门。” 郁泊舟不假思索地说:“什么外星人?我喜欢的人可漂亮了,可爱腼腆,还会做松饼。” “……”郁松语气意味深长,“哦~” 郁泊舟涨红了脸,他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但却无法反驳自己脱口而出的说法。 “听起来不错。”郁松灭掉烟,“记得带回来让我看看。” 背后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 “两个人不睡觉,在风□□流感情?” 兄弟俩同时回过头,花雾打了个哈欠,海藻般乌黑亮丽的长卷发,被风吹的晃动。 她扬着笑脸,“要吃宵夜吗?” 十五分钟后,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上桌。 花雾听着郁松转述郁泊舟阳台说的傻话,表情颇为认真的对郁泊舟道:“哥哥说的对,来扫墓的时候要带玫瑰,我不喜欢百合。” “嫂子!”郁泊舟不满,怎么花雾也学着郁松乱说话。 面吃完,郁泊舟踌躇着没下桌,老半天别扭的开口,“对不起嫂子。” 他之前不喜欢花雾纵然插入他的家庭,说话做事挺伤人心。 花雾一愣,随即展开笑颜,“说什么傻话。快回去吧。” 郁松头也不抬,埋头吃面,“赶紧走,不要影响我们的二人世界。” 眼眶里无知觉落下泪,郁泊舟呆呆地抬手去擦,“那我走了。” “快滚。” 话音落,郁泊舟缓缓睁开眼,长久未睁的眼睛让光照得恍惚一瞬,眼前景象有些模糊,但不妨碍他看清床边的纪绥。 近在咫尺的爱人眼下乌青,没有发觉他的苏醒,自顾自的落泪。一颗一颗,像是小锥子一样凿开郁泊舟的心。 瘦了,人也憔悴了。 他抬起手,刚苏醒的身体还有些虚弱,轻轻地擦去纪绥的泪,放到口中品尝。 “甜的。”郁泊舟喃喃。 纪绥放空了数十秒,痴痴地喊道:“郁泊舟。” “我在。” “郁泊舟。” “我在。” 不管纪绥叫多少遍,郁泊舟始终充满耐心地应答。 纪绥眼睛都不敢眨,一错不错紧紧盯着郁泊舟,护士嘱托醒来该叫医生的事情全部忘光。 “我梦到哥哥和嫂子了。”郁泊舟握住纪绥的手,“他让我别带外星人回家,我跟他说我喜欢的人可爱腼腆,还会做松饼。他希望我们在一起后能去看看他们,嫂子说,想要一束玫瑰。” “……”纪绥反握住郁泊舟,力道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玻璃物品,“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买玫瑰,送给嫂子。” 时间是命运最大的推手,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一刻不歇的往前走动,无论好的坏的,永远也不会停下。 纪绥无法探知以后,但是他愿意接受,一力承担今后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结果。 如果他是一个随风漂泊的种子,那么郁泊舟就是他的泥土,他愿意在这里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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