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知道许星灏当年是怎么侮辱我的,你当初亲眼看到他把我摁在马桶里,为什么我们一分手你就和他重新联系?为什么他那么对我你都能和他在一起!?”许星然站起来,双手用力拍着桌子,桌上的咖啡牛奶受到波及晃出半杯,咖色和白色融合在一起,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争吵吓了店主一跳,他犹豫地看着那位已经情绪失控的客人,想上前又不敢上前,还好另一位客人还算正常,对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说道:“打扰您了,没什么事。”他就只能先坐回去。 许星然又拍了一下桌子,他听到他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我在问你话!” “我没有和许星灏在一起。”陈森说。 许星然顿时怔住,陈森深深地看着他,头顶的灯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光影明明灭灭,许星然看不懂他的神情,“许星然,你为什么这么生气,难道你还x……”他蓦地停住了,许星然茫然地看着他,问他:“还什么?” 陈森站了起来,许星然的整个重心也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向上迁移,最后变成一个仰着头的艰难姿势,陈森的目光很沉,眼底像有一层抹不开的阴霾,却是许星然今天见到的最生动、最鲜活的陈森,他说:“你回去吧。” “去哪?”许星然不懂。 “意国。”陈森说:“许星然,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次了。” 什么、错误? 许星然想问,陈森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推开门,直直走进细密的雨中。许星然下意识去追,走了两步又停住,愣愣地重新坐了回来。 他在心里和自己说,陈森既然没有和许星灏在一起,他还管陈森干什么? 管他什么错误,他才不在意。 许星然深吸一口气,端起桌上冷掉的牛奶浅啜一口,是没什么奶味的劣质奶,难以下咽,许星然瘪着嘴推远了。 对面陈森的咖啡也一口没喝,许星然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喝了一口,果然甜到腻人。 他记得陈森高中时口味挺正常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嗜甜如命,一年前陈森来意国找他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许星然轻嗤一声,陈森爱怎样怎样,和他没关系。 他打开手机,给凯伦斯发了一张雨景图,告诉对方自己最迟后天就会回去。挨个回复短信时,许星然再次看到许星灏发给他的照片。 许星然眼角的笑意瞬间消失,视线穿透雨幕看向斜对角的面馆,那里排队的人少了一些,没有陈森的身影。 他不认为陈森有欺骗他的必要,并且,在许星然的记忆里,陈森不是喜欢说谎的人。 那,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现在没有在一起,将来呢? 一想到陈森和许星灏在一起的画面,那口喝下去的劣质牛奶就像长了触手一般顺着他的喉咙向上爬,许星然颤着手端起陈森的咖啡大灌一口,甜腻的糖浆混着咖啡豆的清苦香堪堪将心头那阵恶心感压了下去。 许星然双手捧着咖啡杯,食指轻叩在光滑的陶瓷杯面,发出点点清脆的声响,与店内沸腾的背景音乐格格不入,不算太大,却格外刺耳。 店主瞅着这位难搞的客人,心里一阵愁。 对方乌黑的齐肩卷发被雨水沾湿,恹恹地垂在肩头,睫毛又长又翘,在下眼睑打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窗外,眼瞳幽暗而冰冷,眼底的暗色似乎与外头浓重的夜色连成一片,倾覆满身,像是被一团厚重的墨拢住,一丝光亮也照不进去。 被对方身上散发的低气压吓到,店主开始在心里向观音菩萨乞求对方不要在他的店内发疯,没想到,一分钟不到,那人竟然真的走了。 店主的嘴角欣喜地扬起来,下一秒,却看到对方在他的门前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再次无助地撇下去。 倾盆大雨重重地泼在他清瘦的身板上,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三十九次看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店主暗暗心惊,一个小时了,那人已经淋了一个小时的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替对方发冷,忍不住出去给这位客人送伞时,他却猝然动了一下。 应该被冻地不轻,姿态看起来有些许僵硬,但是行进路线却非常清晰,是马路对面的那家赫赫有名的面馆。 他好奇地追过去看,只见男人一晃一荡地穿过马路,好几次堪堪躲过疾驰而过的车流,但是最后还是被一辆载着一家三口的电瓶车成功撞倒。 店主龇牙咧嘴地瞧着,心脏吓得扑扑跳。 男人在雨地里躺了很久,久到原本骂骂咧咧的父亲害怕地逃离现场。店主再度拿起手边的雨伞,准备冲出去的瞬间看到对方缓缓站了起来。 他惊悚地看着,直到男人推开面馆的门,重重地把自己摔了进去。 果然是疯子,他想。
第3章 羊毛毡 许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面馆的,他的脑袋昏昏沉沉,浑身像是灌满了铅,沉重到失去知觉。 他只记得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在客人如雷鸣般的尖叫声中,他捕捉到一阵熟悉的、失去沉稳略显急促的脚步,直冲他而来。 他放心地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时,许星然发现他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墙角的氛围灯被人打开,正绵绵地向外散发柔和的暖光。 他有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记忆,难道不是陈森带走他的吗? 他打开床头的抽屉,发现属于陈森的一系列证件整齐地摆在里面,陈森搬家居然没告诉他。许星然面无表情地逡巡眼前的房间—— 宽阔却不显冷清,随处可见主人生活的痕迹。房间没打衣柜,而是打了整整一面墙的桌柜,很奇怪的设计,桌角堆着几摞厚厚的白纸,不远处有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笔筒,里面都是许星然非常喜欢的、日常用于画稿的铅笔。台灯的样子也很眼熟,是许星然意国那盏用了一年多的同款。 台灯上挂着一个胖乎乎的毛绒玩具,丑到可怕,身上的毛绒全部炸开,不伦不类地像一个不太有攻击性的刺猬。但是非常奇妙地,“刺猬”的存在让原本整洁到没有人气的书桌莫名“活”了起来。 许星然蹙眉,掀开被子下地,动作太急大脑一阵眩晕,站在床边缓了几秒才走近,摘下毛绒玩具仔细打量。 这是一个羊毛毡玩偶,花花绿绿的,外表看上去像一个圣诞老人,——许星然不太确定。 因为这个羊毛毡实在太丑了,做它的人大概是个急性子,很多边角都没有戳好,肚子那处怪异地鼓起来,要不是红色帽子的特征太过明显,许星然甚至以为这是变异版的猪八戒。 南城的空气终年湿润,它却被保管的很好,通体干燥、带着羊毛自身的蓬松,很温暖的触感。 许星然揉捏的动作一顿,他想起来了,这是他高三那年送给陈森的。 那时候,陈森因为他和许星灏彻底闹掰,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该学习就学习,该打工就打工,但是许星然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变得更加低沉寡言了。 许星然知道陈森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为朋友的分道扬镳难过也正常,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心里还是不爽。 他那阵子想尽办法哄陈森开心,但是陈森的兴致始终不高。 圣诞节快到了,许星然看到同桌的女生没日没夜地给暗恋对象戳毛团,想到以前许星灏肯定会给陈森送圣诞礼物,就央着同桌教他。 许星然成绩很好,从来没有在课堂上开小差的经验,因此毛团刚拿出来就被老师发现了,那是许星然人生第一次被罚。 老师让他去走廊上反省,下课时来来往往的同学都新奇地看着他。 许星然上的是全市最好的私立高中,南城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孩子全在这里,老师从来不敢体罚学生,他是头一个。 许星然觉得自己是天生的坏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没有任何羞耻,甚至隐隐享受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再次上课,老师的声音从大敞的窗户传出,许星然把毛团藏在窗台下面,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低头慢慢戳着。 “你怎么了?” 陈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许星然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那一团东西捏在手心,掌心瞬间传出尖锐的刺痛感,许星然整个人不明显地抽了一下。 “罚站?”陈森挑着一边眉,继续问道。 许星然耳尖一红,不答反问陈森上课跑出来干什么。 “你怎么罚站还不听课?手里偷偷摸摸在干什么?”陈森边说边抖着手里的一沓试卷,意思明显,又是给老师跑腿。 他这么问就是没看到,许星然松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推他,“没东西,你快走。” “许星然你在和谁说话?”老师的声音扬出来,许星然给陈森使眼色,陈森却一点没有想走的意思,他作势生气陈森才离开。 老师还是看到了陈森的背影,却没说什么。因为陈森是年级第一,所有老师都喜欢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师看到陈森心情变好,又把许星然叫进去听课。 许星然装模做样地听了一会才把毛团拿出来,发现上面沾了一点点血迹。 许星然没有钱再给陈森买一个新的,用了很多毛毛才把血迹遮住,所以最后做出的成品又丑又奇怪,许星然有点犹豫要不要送给陈森。 圣诞那天,许星然看到好多人都送这种玩偶给别人,不像是交换礼物的氛围,看上去有点尴尬。 许星然晚上去烧烤摊找兼职的陈森,圣诞夜很忙,人很多,许星然记得他那天等到十来点陈森才有空理他。 许星然被冻地着急,也不管丑不丑了,直接把自己戳了半个月的圣诞老人塞到陈森怀里。 陈森很奇怪地呆了好久,许星然没有送礼物的经验,以为陈森是嫌弃自己的礼物不上档次,比不上许星灏的贵重,顿时生起气来,要把玩偶拿回来。 陈森说“哪有送给别人还要回去的”,许星然依旧生气,但是没有再抢,跳着冻僵的脚和陈森说再见。 陈森抓住他的帽子,非要问许星然为什么给他送这个,又说他不学好。 许星然觉得陈森有病,想骂陈森两句来着,但是因为陈森那天笑得实在太好看,他便被迫维持住了乖巧无害的人设。 “咔哒——”门忽然被人从外打开,许星然手里还攥着他七年前送出去的丑东西,与陈森四目相对,头皮顿时一麻。 陈森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蓦地定住,整个人很明显地僵了一瞬。 许星然眨了下眼睛,他意识到现在更尴尬的人或许是陈森。 昨天还铁血无情地赶他离开,今天却又被他发现还留着自己多年前送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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