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被窝里有秋天夜晚的凉意,和那天被摁着跪在黄泥地上的体感很相似。 因为冷,靳粒忍不住钻进床铺的最里端。抓住被子的一个角,就像抓住了闫宥的衣袖。 在又要睡过去的朦胧间,他好像又能听到那个失眠的晚上,在家里不能关紧的他的房门外传来爸妈卧室里很小声的谈话,他到现在也没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他的幻听。 他听见他爸说,实在不行再要一个吧。 十二月份开始,冬天的风把落叶清扫掉,剩下的就好像全部是好消息。 靳粒在两次月考连续前进几十名,靳粒现在每顿饭都能吃得不少并且肉眼可见地长高了几厘米,靳粒在面对他时非常轻松自在,并且嘴角带笑。 所以尽管靳粒总是经常性要和他有肢体接触,并且总在讲一些很无聊的玩笑话,闫宥也还是决定邀请他和自己一起过生日。 一个很明媚的午后,闫宥将这个消息通知到靳粒,结果看到他很明显地愣了两下。 闫宥那句“你要不想来就算了”都要脱口了,但靳粒又很快欢欣雀跃起来,他就决定算了。 “有这么高兴?”闫宥挑眉看他,“不过还有挺多朋友会来。” “你都见过。”他又补充。 靳粒于是低下头,小声“噢”了一句,闫宥还没等笑他,听见他问:“那你今年是过十八岁生日吗?” 靳粒还有些懵,所以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挺奇怪的问题。 因为如果让靳粒一定要从参加闫宥的第几岁生日会中去选,并且很大可能只能选一个的话,他还是比较希望是十八岁,会更为特殊一些。 闫宥没忍住掐他脸:“我多少岁了你不知道?当时是谁管我要的我星座啊,还要了那么长一串?” 靳粒想说星座和年龄又不是一回事,还想问他那十八岁的生日,还有以后的,更以后的,他还有没有机会再参与,但靳粒也知道自己贪心。 “我有这么显老?”闫宥打断他的未雨绸缪,语气听上去非常不可置信,“靳粒,我就比你大三个月。” 靳粒支支吾吾的,闫宥就没再理他,但是忽然又问:“靳粒,我的上升星座是什么?” 靳粒一瞬间更懵,盘算了好一会才回答他,又听闫宥问:“金星星座呢?” 他缓慢地向旁边转去,脸很红地避开闫宥的视线了。 上次将闫宥的星座都问到后,他琢磨了很久也没琢磨明白自己和他到底算不算般配,于是又搁置了,现在让他回忆,什么也想不起来。 如果靳粒的后脑勺长了眼睛的话,应该能看到闫宥盯着他看了许久。 但尽管他并不知道,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过了大概几十秒,只好又小心地转回来。 闫宥像在看他,但眼神也没聚焦在他脸上。靳粒伸手去扒拉闫宥的袖口,问:“那你,你十八岁的生日还会邀请我吗?” 闫宥把手抽出来,看了他几秒才说:“那你愿意来就来啊,我也没拦着你。” 靳粒真的非常贪心,得到了承诺后又开始缠着他,手伸过来就算了,还要拿指肚去砸他的手腕,弄得他很痒。 但靳粒睁着他那大眼睛仰脸看自己,又挺可怜的样子,闫宥就决定随他去吧。 靳粒看起来极为重视月底的这次生日派对,因为闫宥在吃饭中途和课间休息时抓住过好几次他在刷手机。 他一般在和闫宥见面时非常专注,注意力不会在别的什么上面,所以显得这个举动很反常。 闫宥没收过来看了一眼,发现靳粒应该是在挑选衣服。因为屏幕上面和客服的聊天记录中,靳粒一直在问对面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发货,又发一些“拜托”、“可怜”的表情。 闫宥还是决定不去戳穿他,怕靳粒又要说出什么让他很为难的话。 时间在期待中变得异常缓慢。靳粒为闫宥准备好的礼物在柜子里藏了许久,连同去年的那一份,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一起送出去。 闫宥告诉他在七点钟左右集合,所以他本来打算五点半从家出发,坐公交的话,大约只需要四十多分钟。 靳粒有些紧张,早早穿戴好,也不敢再去卫生间,等他现在很需要走一走,让心跳能慢一些。 走到客厅时,他发现靳平正在躺椅上,莫名感觉心跳更快了。 “准备去哪啊?”靳平从报纸中抬头看他。 靳粒小声回他:“去同学的生日会。” 末了又补充道:“我昨天晚上和你们说过的。” “有必要这么隆重?”靳平打量他,从头到尾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靳粒默了一瞬,想点头,又没敢动,还在踌躇的时候又听到他说:“别去了吧,你妈都开始做晚饭了。” “为什么啊?”靳粒立刻慌神了,声音有些大地问他爸,“你昨天答应我可以去的啊?” “哦,”靳平破天荒地对此没什么反应,语气很平淡,“那你妈都做上饭了,就别去了吧。” 靳粒很生气,想很快地回到房间里,不再和他爸说话,但脚步很难被挪动,同时听见他爸问:“是男生吧?” 靳粒抬头看他,靳平的脸又再次埋进报纸里:“男生的话就别去了,都是哥们,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也没再管他,当着靳粒的面,起身过去把门用钥匙反锁上了,目光很直地穿过他:“等着吃饭吧,还愣在这干什么?” 闫宥的生日会订在一家轰趴馆里,聚集了快半个班的男生,还有竞赛、打篮球时认识的朋友。 确实是都和靳粒都打过招呼的,对他很友好,所以闫宥觉得他应该不会怕生,大不了就一直带着他,他爱玩什么就玩什么。 没想到,过了八点钟靳粒也一直没出现,并且一条消息也没有发过来。 聚会的主人一直坐在离门口最近的角落里,面色不太好看,导致所有人都并不十分自在,场面一度有些冷。 等陆续吃完晚饭,要切蛋糕的时候,闫宥又开始兴致很高地招呼大家去玩,把曲子昂等人赶离蛋糕旁边,自己却坐着没动。 近晚上十点,闫宥坐在面冲着门口的点歌机旁,看到忽然闯进来的、一瘸一拐的靳粒,十分狼狈,又可怜,让他不得不原谅他在自己生日时竟然迟到了这么久。
第17章 这样就暖和了 “怎么回事?”闫宥上前去接住他,靳粒就顺势倒在他肩颈处,闫宥闻到他身上很淡的夜晚露水的味道。 “……摔了一跤。”靳粒把头偏过去,看上去不愿意多说什么。 闫宥就没再问,将靳粒扶到沙发上。有朋友很快地围过来,等靳粒被他们都问候过一遍,又被闫宥很快地驱散开。 “我看看脚踝有没有事。”闫宥说着要去挽他的裤腿。 “没什么事……”他不想让闫宥看,又狼狈,肿着的又很丑,但闫宥的手掌太温暖了,靳粒就没能躲开。 闫宥记得楼下就有一家药店,告诉他:“我去买药。”起身要走,又被靳粒很紧地拉住了。 “不用,不用闫宥,我处理过了。”靳粒语速很快,“这是你的生日聚会,你别走啊……” “那你替我招呼一下吧,五分钟。”闫宥把他的裤腿小心地放下来,离开了。 等闫宥再回来时,靳粒身边又聚集了很多的朋友。所以他在进门的一瞬间,开始筹划起明年的生日要办得更小型一些。 闫宥坐到靳粒身边给他上药,朋友们便都知趣地散开了,房间里奶油的香气混合着中药的味道。 明亮的灯光下,靳粒每一个轻微的小动作和表情都十分清晰,闫宥觉得他此时很像一件易碎品,要轻拿轻放。 “……你怎么还没切蛋糕呢啊?”靳粒头还低着,用手去碰闫宥的胳膊,动作比闫宥为他上药时更要小心。 “你说呢?”闫宥没看他,专注地用冰垫敷着靳粒肿胀的脚踝。一不小心摁得重了些,听见他小声地呼了口气,闫宥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再歇一会,避避风,一会把他们叫过来吃蛋糕。”闫宥处理好,松开他的腿。 闫宥的朋友很多,聚集在一起将闫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靳粒坐在他的身边,不知道为何也能感觉到满足与幸福,还有一点微妙的羞惭,在人群中和灯光下更无所遁形。 曲子昂和高欣在旁边聊着一些他不知道的话题,闫宥的手搭在靳粒身上,面冲向一旁,偶尔附和他们和周围朋友们的玩笑话。 靳粒倚在沙发上看他们玩闹,觉得心很安静。 等人群都聚集过来,灯光很快被熄灭。黑暗中只有蜡烛映衬着闫宥,使他的幸福更加幸福,骄傲更加骄傲,使他看起来离靳粒很近又很远。 靳粒痴痴地看他,晚上那些不愉快和伤痛就都烟消云散了,余下的全是能够看到他的安定感。 蛋糕很大,有两层。在起哄中,闫宥将第一块蛋糕切给靳粒。 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靳粒也听不见他们具体在说什么,感官和肢体都感觉很钝。他将很甜的奶油送进嘴里,也没尝出有什么滋味。 一直到走出轰趴馆,靳粒还想回味,但也再想不起来什么了。 十二月底的气温接近零下,扑面的冷空气打在人脸上,就好像刚才在里面感受过的温暖和莫名的情绪都是错觉一样。 朋友们都散了,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地走,闫宥很近地在他身边,同时坚实的胳膊支撑着他,靳粒就又觉得心里还挺踏实的。 闫宥一直扶着他向前走,靳粒也不知道他要去哪,但也不敢问,怕他直接走掉了,留下自己一个人。 闫宥带着靳粒到了一个路口,叫车。靳粒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动作,非常专注,又非得要靠在他身上,让他不太好操作。 等车到了,闫宥把他塞进车里面,靳粒一只手扶在座位上,那条没事的腿撑着要向外挪,不知道是想下车,还是单纯地想去碰一下闫宥。 闫宥把他手摁住向里面抱,然后自己也上车了。 一路无话。靳粒的脸看上去很苍白,可能是冻得,或者还在疼。车里太暗了,闫宥也分不清楚,只好很紧地握住他的手没放开。 车停下来的几个间隙,靳粒向他靠得更近,看向他,嘴巴微张了几下。 闫宥知道他是有话想和他说,可能是碍于还有别人在就没说出口。 下车后,闫宥揽着靳粒向他家楼门口走,但被靳粒拉着转到了楼后面的绿化带边上。 闫宥知道他还不想回去,两个人便在长椅上坐下了。 今天晚上没有风,天空的颜色极深,云层很厚。 靳粒望着闫宥的侧脸,明明是闫宥的生日,却还不想要放他回去,觉得自己非常贪心又自私。 “你要回去了吗?闫宥。”过了几分钟后,靳粒忍不住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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