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闫宥率先开口,挺不客气地问他:“你干的?” 韩胜急了,一下子窜起来要去推靳粒的桌子,但被闫宥拦着没能推动,气急败坏地嚷嚷:“你他妈管得着吗?” 闫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骂了会,忽然拽住韩胜的胳膊把人掼到墙上,听他龇牙咧嘴地喊疼,又有几个男生听到动静围上来,但他手上依然没有收回力道。 “你还拿他什么了?” 韩胜的眼神闪躲着,后面几个声音间歇开口说着诸如“别打了,就两张卷子的事”、“靳粒自己都没说什么”之类开脱的话。 在男生们提到靳粒的名字后,闫宥还是没忍住和人动手了。 战况不激烈,但混乱。文科班几名男生不善打架,只能将闫宥团团围住。 男生们反复提及“靳粒本人又没有意见”,闫宥的拳头更重,不知道落在谁的身上,又马上被这一群人隔开。 可能是闫宥的表情和姿态攻击性太强,因此几乎没有人提起过草稿纸的事。 混乱的局面最终以靳粒回到班里为结束。 靳粒上前去抱住闫宥的腰,急促的呼吸打在他肩颈旁,很快就轻易地让闫宥冷静下来,带离人群中了。 午后的操场阳光很好,不燥热。两个人找到一个带有阴凉的偏僻处,并肩坐下,抬眼处是一排很高大的白蜡树,金黄色的。 闫宥的衣服凌乱着,嘴角青紫,在皮肤上留下很小的一片痕迹。 靳粒的手指颤巍巍地搭上来,指腹微凉,但很柔软。闫宥看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小声地问自己疼不疼。 闫宥将他的手扶开,没有回答,平静地望着远处。靳粒顺着他的视线过去,只看到几朵厚重的云。 “我去买碘伏……”靳粒起身要走,被闫宥拉住手腕揽了回来。 闫宥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要生气的。靳粒永远对别人欺负他这件事没有知觉一样,于是就一遍遍被这么欺负着。 除了在自己面前,靳粒面对大部分人时都像没有情绪似的,很荒谬。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时候才重新想起自己桌洞里的那沓草稿纸,在离开座位前已经被他收进书包里,封起来了。 如果换做是其他一个正常取向的男生,也许应该要第一时间拿着这些证据去讨个说法,然后就再不来往了。但闫宥看到这些的唯一想法只有,靳粒怎么又在受欺负。 靳粒的身子侧拧着面向闫宥,闫宥抓着他的手腕没松开。两人就着这个很别扭的姿势坐了会,闫宥开口问他:“那帮人怎么欺负你的。” 靳粒看上去有点害怕,伸手去拉他衣袖的一角。他没有理他,靳粒就又向上去搭住自己的手腕。闫宥立刻想把手抽回来,但靳粒攥得很用力,生怕他走了似的,他就不再动了。 靳粒揉了揉闫宥手腕上的骨头,说:“他们要我的语文作业,我没给。” 靳粒支支吾吾,眼神不敢再很紧地追随自己,但闫宥转过身盯着他垂下来的眼睛:“我是说他们怎么欺负你的,有没有打你、骂你,你有没有受伤……” “……心里有没有不舒服。”闫宥很轻地撩过靳粒挡住眼睛的碎发。 这个问题对于靳粒来说似乎很难,闫宥看他憋得眼眶通红,急促地喘了两下,才愣愣地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我揍回去。” 闫宥伸手碰了下他颜色已经很深的眼尾,抹掉一点水渍,赶在下午第一节课前将靳粒送回班里。 “有人欺负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不关机。”闫宥对他说。 靳粒的眼神很呆滞,没有光彩。闫宥于是换了种说法:“如果有人让你觉得不太舒服,比如呼吸不畅,或者心里面觉得堵,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说话。” 闫宥掐了把靳粒的脸让他回神,靳粒便立刻眼神清明,脸色红润起来,回复他:“好的。” 晚自习后,北城又开始下雨,偶尔有强烈的雷声和闪电。 靳粒从晚上开始变得格外黏他,但偶尔闫宥叫他名字,他反应很大一会才作回答。 晚自习结束后,靳粒又以数学题为借口溜来他的宿舍。等闫宥去问他哪道不会,他又完全说不上来。 闫宥就不再管他,径直去洗澡了。 等闫宥出来后,靳粒仍然坐在他的书桌前,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吹头发的间隙,在很吵的嗡嗡声中听到靳粒问:“闫宥,你有收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闫宥立即将吹风机关掉,靳粒好像被吓了一跳,椅子向后刺啦一声,面带惊恐。 闫宥觉得好笑,直接把自己的书包丢给他,让靳粒自己去找。 但他手抖得不听使唤,闫宥就把那沓草稿纸拿出来,直接递给他了。 不过他本来是想一直藏着的。 “我……可以解释。” 靳粒从看到那些草稿纸后状态急转直下,浑身上下好像都在颤抖,面容灰败。 闫宥很怕他因此碎掉,不好收拾,并让自己非常为难,于是上前去把他搂住了。 可是闫宥真的挺想听靳粒能够编出什么瞎话,所以在要开口前更紧地搂住他:“你说,我在听。” 屋内只开了一盏白炽灯,窗帘紧闭,闫宥偶尔能在阴影中看清靳粒的面容。 他很长的睫毛遮住眼睛,随着外面下雨的节奏微微颤颤,眼底盛着一汪很淡的水,眼尾又一次变成浓郁的红色。 闫宥许久没见到靳粒在他面前露出这幅真正可怜的一面。这一刻他不能否认,就算靳粒下一秒就要对他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甚至直接说出喜欢,他都做不到真的走开。 “不说就不说了,没事。”闫宥拍拍他的背,但靳粒更上气不接下气。 “……你的字挺好看的。” “没必要,靳粒。”闫宥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停下来,他真的很怕靳粒就这么在他怀里碎掉,“你年纪还小,很大概率分不清楚亲近和喜欢的界线。” 闫宥试图给他找一个借口,或者也在说服自己:“其实,很少人对你好,对吗?因为我对你还算好……也许还算是好的,所以你亲近我,这很正常。这个年纪本来就很难对自己的感情有准确判断,更何况是性向。” “你亲近我,不一定就是喜欢我,没关系的。” 闫宥向他做完最后陈述,如愿看到靳粒慢慢地平复下来。 靳粒愣愣地缓了会,和他说:“我分得清,我分得清的,闫宥……” 靳粒还想要继续同他辨别,但闫宥适时地打断他:“你年纪还小。” “我知道我对你是哪种感情,闫宥。”靳粒很执拗,甚至从闫宥的怀里退出来,以一种极其认真的姿态与他对峙。 但闫宥显然没有参与这场斗争的打算。靳粒等了一会,他也始终没再开口。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敲得玻璃窗户砰砰作响。靳粒无比不安,不住地磨蹭着自己食指的关节。 他已经很习惯自己总被否认的同性感情和自我认知,但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对方是闫宥的话他就觉得非常受不了。 但靳粒紧接着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和闫宥在这件事上做个分辨。明明闫宥已经为自己铺好了台阶,只要踏下去,以后还是朋友,是兄弟,或者是被他可怜的任何一个什么东西,无所谓。 宿舍外太吵了,就显得宿舍内的氛围越来越不堪。 靳粒慌张地上手去抓闫宥的衣摆,抓到了又嫌不够,顺着上去摸到他的臂膀,最后一双细瘦的手臂从肋下穿过,将对面人紧紧包围住。 在闫宥的纵容下,靳粒的脑袋严丝合缝地埋在他胸口处,声音发闷:“……闫宥,今天是我生日。” “今天是我生日。”他语气很重地重复着,“我今天过生日,我已经17岁了,闫宥。” “我今天过生日呢,你信我,你信我吧。” 不知道过去多久,两个人的体温趋于一致,靳粒的耳朵不断地监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闫宥的心跳声。 宿舍楼在这时响起要熄灯的铃声,闫宥动了一下,靳粒猛地抱他更紧,却感觉那双很有力的臂膀终于环绕住自己。 “我信你。”闫宥说。 但他似乎叹了很长的一口气,胸腔的震动都传递进靳粒的身体里。 “是因为我今天生日吗?”靳粒有些心虚,仰脸去看他的眼睛。 闫宥将他很轻地从自己怀里脱出来,说:“你生日三月份的,我知道。” 闫宥的语气很平常,好像真的对靳粒的这些小花招一点都不在意。靳粒于是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 离熄灯还有一段时间,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靳粒厚着脸皮又凑过去,要贴闫宥很近,才说:“我一般不会哭的,我不爱哭。” 闫宥看着他已经红肿的眼眶,问:“那今天怎么哭了这么多次?” 靳粒想说,也许在你面前我才变得很脆弱,或者,我很怕你不要我了。但这又凭空为闫宥增添负担,于是就没再说出口了,话又变成:“那你会觉得我麻烦吗?” “你不是说过我很宽容吗?”闫宥起身,并把靳粒也从椅子上拉起来,“回去记得洗下眼睛,要不然明天早上肯定会疼。” “今天早点休息吧。”闫宥又说。 靳粒面对着他退出宿舍,看门在自己眼前很紧地关上了。
第15章 我喜欢你 窗外面雷雨交加的,闫宥直到雨声渐渐停下来还没能睡着。在黑暗中,靳粒那双朦胧的泪眼就好像更加清晰,红红的,眼尾又细,很漂亮。 枕边手机屏幕还亮着,一个小时前曲子昂给他发消息问靳粒那边是什么情况。 白天打架的事说大不大,甚至连老师都没惊动,但同学之间传得很快。学校就那些事,挺无聊的。 闫宥本来想说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回了他一句:“靳粒被别人欺负,不知道还手。”显得自己像是个什么英雄好汉一般的角色。 果然,曲子昂很快回他:“揍得好,不过你啥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闫宥自己也说不清楚,索性不再和他聊下去了,躺在床上,脑子依然在不断地转圈。 他不希望靳粒是同性恋,不知道是因为不想自己被牵扯进去,还是因为想到了舅舅,进而想到靳粒在班里的处境,觉得特别可怜他。想不明白。 靳粒是个太复杂的小孩,闫宥曾经一直这样认为。但他今天才发现,也许是自己对他的感情过于复杂。 可怜他,心疼他,或者还有没有一点可能喜欢他。喜欢在其中占比多少,又是哪一种的喜欢,闫宥从今天开始全部都想不明白了。 闫宥甚至又开始觉得,他实在不应该对靳粒那么好,给了他多么大的希望,让他这么需要自己,还觉得这就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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